第29章 小鎮
“冷玄…”
鐵窟洞口處，蘇清流目眺正東，喃喃冷語。
按道理說，他本也沒那麽容易認定了上一世的兄弟就是主導這一切的幕後黑手，甚至說實話，對於反叛人族這件事，他即便不願承認，內心深處還是給予了一定的理解。
畢竟，人都是要活下去的。
青鸞衛受不可抗力因素淪落至斯，天下驚現殺蘇令，百裏朝宗被害，這一切種種，明顯都是衝著他蘇縱橫來的，而他已經步入輪轉，黑手自然便要落在他的心腹頭上。
所以冷玄等人反叛，說實話，情有可原。
當然了，這是他原來的想法。
而現在，已經變了！
作為知劍宗開宗立派以來最具天賦之人，隻要有劍在手便能強越幾個境界殺敵的冠古絕才，冷玄在百年內達到超越其他四帝的實力，不足為奇。
同時，作為青鸞衛中僅次於百裏朝宗的核心人物，在百裏朝宗死後，他便也再無約束，一步步親手主導出青鸞衛的淪落，殊是不難。
畢竟，想要搞毀這由三千名皆可稱為當世英豪的強者所組成的勢力，除了利用青鸞衛眾人對他的信任之外，幾乎不可能辦到。而他，恰恰具備這必要的先天條件。
再然後，在毀掉青鸞衛後，人族已無太大威脅，他一甩手跑到妖族當個金侯，推動妖族反撲人族，戰爭損耗之下，妖族亦是會元氣大傷，這最後一道成事的阻礙也將不再堅固，剩下的，隻要防著蘇清流輪轉完成，一統天下，便幾乎可以說是隻剩時間了！
所以他最後一步，無疑便是通過對蘇清流秉性的了解，推出的那手狠到骨子裏的絕患之法，殺蘇令了！
綜上所述，便是蘇清流認定冷玄為幕後黑手的所有原因，因為以上種種，有且隻有他一人盡數符合！
“嗬嗬，真是沒想到，當年把除妖正道喊得最歡的，才是最陰險的。”
蘇清流失神冷笑，遙望正東的目光中，仿佛已經看到冷玄端坐九五至尊位、身著皇道九龍袍的景象。
“大人，大人？”
旁側，高瘦男子等了好久，連喚幾聲都沒能得到回應，不免疑慮更甚。
蘇清流終於緩醒過來，相比於剛知道四大金侯身份時的悲戚不解，眼下這最純粹的憤怒，反倒能讓他心緒冷靜。
因為他已經不需要再有顧慮了，若隻是叛離人族，再見那四人之時，他許還拋不下百年前同生共死的情分，但現在，哪還有什麽情分可言，被人利用欺騙了那麽久，換成是誰，剩下的也隻能有怒火滔天！
“沒事，你下去吧，稍後替我準備一匹快馬，日落之前我便要啟程。”
看了眼已近西垂的殘陽，高瘦男子趕緊拱手告退，下去準備快馬去了。
元修腳力非常人能比，所以元修騎乘坐騎，自然也不是凡俗馬匹。高瘦男子給蘇清流準備的是一匹獠馬，此馬食肉吞血，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日行數千裏輕而易舉。
得此良駒，不出意外至多一個月後怎麽也趕到“小鎮”所在了，蘇清流也不準備在第三處妖族營地停留，因為幕後黑手已現，沒那個必要了。
催馬上路曉行夜宿，大約第七天夜間修整時，蘇清流一口作氣突破瓶頸，修為來至控氣中期。
如果說洗丹境是通過攝取元息進入丹田來適應元息的存在，那麽控氣境便是以元息淬煉每一處血肉，以達到人體與元息相融相通、運轉元息時如臂使指的過程。
而在這個過程中，血肉筋骨當中的雜質，自然會被大量排除，包括呂之術種下的蛇毒。
蛇毒一祛，蘇清流那張臉終於能看了，否則便是跟滿臉生瘡卻又結痂一般，端的是猙獰駭人。
天明，繼續趕路。
第二十二天時，妖族第三處營地呈現眼前，與異牛族和鐵山虎人族都不同，這處營地兵馬不多，卻是種植了許多稀奇植被，遙隔數裏都能聞到異香刺鼻，聞之漸久，必覺地轉天旋。
顯然，這裏種的應該是致幻毒物了，蘇清流有心將之搗毀，奈何此地妖人雖少，卻有大妖坐鎮，不但無果還險些落入重圍，好在有驚無險，最終還是被他逃脫了去。
之後就是一路疾行片刻不歇了，仔細算來到得“小鎮”之時，剛好一個月整。
所謂小鎮，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神秘，因為它就是一處小鎮，方圓十裏左右，主街兩條，民舍百餘，茶館驛站錢莊酒肆不一而足。
街道之上，百姓神態自若，小販兒吆喝此起彼伏。
蘇清流便皺了皺眉，他很納悶，作為薑金衣在妖族境內的秘密據點，這座小鎮究竟是怎麽保存下來的…
都不說這般熱鬧景象，就隻說剛才從身邊路過那位，明顯就是個技藝不精的畫皮妖人啊，而且還是個狐妖，一股子狐騷離得老遠都能聞到。
帶著疑慮往前又走了一段，自古客棧多傳言嘛，他想先去客棧打探打探，然後再做決定。
可沒等走到客棧呢，又一幕讓他大跌眼鏡——
隻見得，路邊某販賣包子的食鋪旁，正跟那收拾籠屜的鋪主師傅，竟然是個連皮都懶得畫的、純粹的白猴妖！
且更讓蘇清流詫異的是，幾個人族百姓一邊吃著包子，一邊還誇讚那白猴妖手藝精道兒！
這就太扯了…
一時間蘇清流都不知道他下一步該幹嘛去，想象中緊張兮兮的接頭畫麵，完全被這荒誕的現實給衝成了支離破碎。
可能這還是北金侯管轄境內，所以人族和妖族才能和諧共處？
不對啊，即便是北金侯下轄之地，一路走來他見得多了，也沒看到哪個地方像是這般模樣。
“這包子怎麽賣？”
愕然過後，蘇清流也來到那包子鋪麵前，皺著眉頭指了指剛出籠的蒸包。
“嘿，爺您先甭問價錢，吃幾個嚐嚐，到時候便是老白我張嘴要你十兩金，你也絕不會道上半聲兒吃虧！”
嗡！
蘇清流隻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大錘掄了一下，目光中，湧動起極端的難以置信，看向了那白猴。
“爺是外來的吧？習慣就好了，在這瀘陽鎮裏啊，像我這般精通人言的妖類，多得很嘞。”
說著，白猴妖熱絡的端上一屜包子，撂下句“爺您慢用”，便是繼續忙活去了。
蘇清流整個人呆在原地，作為縱橫大帝，他不說自己沒有缺點，但對於見識這一方麵，卻有著絕對的自信。
可今天，他感覺自己就是個井底之蛙，因為無論在想象還是現實中，他就沒見過能把人話說的這麽偷溜兒的妖人！
當然，像妖女許芸和趙啟山那種除外，因為他們既然想做臥底，基礎條件就是得學好人類語言。
但這猴兒能跟許芸趙啟山比嗎？
它不就是一賣包子的嘛，對了，妖猴賣包子作甚，它不是茹毛飲血就夠活了嗎…
眼前的一切，讓蘇清流感覺他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上一世被他打的龜縮荒蕪地、不敢外出寸步的妖族，當下正蠢蠢欲動試圖反撲，按理說，人族和妖族的關係，該是正處於極度敏感的時期，可這小鎮…
世外桃源？
可兵荒馬亂之下，哪有世外桃源一說，鐵蹄所至盡成墟土還差不多。
蘇清流狠狠揉了揉太陽穴，“保長”暫時也不準備找了，因為他這景象與想象中出入實在是太大，以至於讓他覺得，薑金衣那邊是不是也有什麽問題！
“罷了，還是先去客棧探探再說。”
如此想著，蘇清流便往對街的客棧去了，客棧搞得還挺文雅，左右門扉各張對聯——
左曰：南來北往皆無庸者。
右曰：天上地下盡是奇才。
橫批，也就是門匾三個大字，薈萃樓！
“嗬嗬，群英薈萃？可別一進門，裏麵坐滿了妖人。”
蘇清流失聲苦笑，邁步走了進去。
甫一入內，吆喝大起，呼嚕嚕的震山響，內容倒挺正宗，“客官裏麵請，小二，好茶伺候！”
劈裏啪啦一頓折騰，擦桌抹凳端茶倒水，蘇清流被兩名熱情的白猴妖小二安排到了靠窗的位置…
得，果然想啥來想，這家店，又是一家妖店！
瞅瞅那掌櫃的，赤麵獠牙體型如鍾，就這還擠著臉衝人笑呢？什麽時候以暴躁聞名的黑豬妖，都能幹這種迎客的事兒了？
再透過布簾看看那掌勺的大廚，我的天，不知道還以為它是食材呢，兩根須子耷拉的老長，活脫就一鯰魚套上了廚袍，不過該說不說，那鍋裏的菜倒是被它顛倒的噴香十足…
“客官，您來點什麽？本店招牌烤全鵝，既便宜又美味，要不要…”
白猴兒小二話沒說完，蘇清流擺手將其打斷，試探道，“這位…這位…這位兄弟吧，麻煩我想問一下，若是想在此定居該去找誰，鎮長麽？”
“我們這兒沒有鎮長，就一位保長。客官您若想找，待會吃了飯出門左拐，南麵那條胡同一直往裏走就能瞧見了，他家是單獨一小院兒。怎麽樣客官，您來點兒啥？”
“他…人怎樣，好不好接觸？”蘇清流繼續往深試探，似乎是覺得這都有些直白，又趕忙道：“我的意思是，用不用準備些心意，比如銀錢，畢竟上供好辦事嘛。”
話剛說完，白猴兒小二突然就呲牙咧嘴了，擺出凶狠殘暴之相。當然，這才是它正常該有的樣子。
可蘇清流就蒙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漏洞究竟是出在了哪兒，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