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會否有歸期？
對於青鸞衛這個名字，但凡身為妖族之人，心頭便必定格外忌憚。
而這也正是阿昀下定決心愧對於、許等人的主要原因。
畢竟有句老話說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曾經在縱橫大帝的帶領下，青鸞衛摧枯拉朽直入妖族腹地，隻差那麽一點點就打到妖族祖庭，這段過往，即便在今天被提及起來，仍能讓妖族任何一員心有餘悸！
所以當時的阿昀是很慌張的，她害怕那一幕再重新上演，因為雖然現在的青鸞衛已經沒有了曆史級的頂尖人物縱橫大帝，但她們妖族，又何嚐不是強者凋敝，隻剩幾個身中六失奇毒的落魄老祖…
在這樣的形勢之下，一旦青鸞衛真的抓住機會大舉進攻，妖族之局勢，便是危在旦夕。
對於此事，阿昀並沒有錯，別說她還是妖族聖女，便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妖族子民，又怎眼睜睜看著種族大劫將至，卻無動於衷？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再想收手的機會，卻已永遠失去。
許中遠和薑狌所策劃的那一次進攻最終沒能發起，因為有人泄露了消息。
沒人懷疑這本該嚴密至極的消息竟然是泄漏在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身上，更沒人能想到，堂堂妖族聖女，每天都與他們一個大帳共論軍機。
可阿昀，又何嚐願意？
再然後，便是阿昀在備受折磨的日子中越陷越深了。
她不可能讓自己的種族受到威脅，所以她隻能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恩人，一點又一點的積累愧意。
可同時，她也一次又一次的親眼見證族人被許中遠鎮殺的慘象，那據說由縱橫大帝所創的八極金輪每每升起，至少，便是上千族人死無葬身之地！
漸漸的，她麻木了。
她終於明白了人族當中廣為流傳的那句話，便是——忠義難兩存！
要麽，選擇報恩而徹底放棄妖族聖女的這個身份。
要麽，選擇族類大義而一愧到底。
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她選擇了後者，因為她是初龍妖槍的傳承者，是妖族上上下下祈盼了數千年的希望，所以即便她能辜負自己，也絕不能辜負妖族的億萬黎民。
沒有人能在這種程度的精神衝突之下還保持不變，阿昀亦是如此。
所以在蘇清流見到她時，她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少女阿昀，而是變成了一個無論心機城府還是軍事手腕都極為成熟的“鐵娘子”，更是，妖族打開人族大門的秘密鑰匙！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雖然阿昀的內心已經明確站隊，但她真的從來沒有忘記、更沒有試圖去抹殺過恩人們曾給予她的恩情。同時她也深知，兩族衝突延續萬載絕難終止，無論於錦風、許中遠、還是她自己，像他們這類人，其實都隻不過是兩族衝突的犧牲品而已，隻得身不由己！
可天下蒼生無罪，黎民百姓無辜，戰亂所帶來的一切罪孽，其源頭永遠都隻可能追溯到那些野心家身上。
是以，在她與祖庭重新取得聯係並受到各大老祖一致支持之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決議允許人族百姓自由定居妖族，且享有妖族子民一切待遇！
不得不說，她的這次決議是一個非常有魄力的舉動，因為自古以來，無論人族還是妖族，都有著但凡異族跨越邊境便必斬不留的規矩。
很顯然，這除卻兩族仇恨之外，也是為了防止對方向己方族內滲透勢力，因為聚沙成塔的道理不容忽視。
故而，反對、甚至懷疑她的聲音一時間在妖族高層內部甚囂塵上！
但決議之所以叫決議，便是因為不容反駁，她沒給那些高層和各大老祖表決的機會，她隻言語鏗鏘撂下一句，若不同意，她便即可回返青鸞，並向許中遠攤底！
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對於妖族而言絕對是個毀滅性的打擊，被迫無奈之下，所有高層和老祖隻能選擇同意。
當然了，其實在阿昀之前已經有人做過這種決議，那便是自泫穹兵變之後勢力越發強盛的四大金侯。
在他們的自治領地之內，兩族百姓早已享有平等權利。
可四大金侯畢竟是人族出身，妖族高層雖不滿又無力，卻也還算能夠理解，但現在連她這個聖女都做出這種決議，可想而知，哪怕最後強行得到了實施，也會惹來多少非議！
自那時開始，阿昀的地位在妖族當中便有些微妙起來。
但阿昀是無所謂的，戰隻對戰，不牽扯無辜百姓是她一直以來的理念，也是她為了寥減愧意的唯一方式，因為她心知肚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遲早有一天許中遠於錦風等人會因發現真相而與她決裂，那麽到了那時，她至少還可以很真誠的說出一句：我從來沒有害過任何一個人族的無辜之人，我想要的，也隻不過是族人不被侵害而已。
這絕不是一句空話，因為除了此項決意之外，她還做過另外一件極能證明她無心起戰的事情。
那便是放棄毒殺許中遠！
蘇清流在崖城初遇阿浣的時候曾聽阿浣無意中嘟囔過一句，她說許中遠應該已經中毒了呀，怎麽還能施展八極金輪？
沒錯，許中遠的確應該中毒，而且應該被直接毒死，因為許中遠根本不會去防備他的義女，所以那天的那碗踐行酒，他必死無疑！
但是，酒他喝了，人卻平安無事。
甚至在之後的前線交鋒中，八極金輪如期升起，妖族先鋒部隊一潰千裏！
阿昀又一次成了妖族高層口誅筆伐的對象，這一次，阿昀無話可說，也充滿悔意。
這便是所謂的折磨所在了。
她下不去毒害許中遠的惡手，便隻能眼睜睜看著數千族人命喪金輪，而且隻要許中遠還在，這種情況便會一直持續！
所以她必須改變這一情況以求彌補，可想要改變這一情況，又必須對許中遠不利。
如此巨大的精神折磨中，她已經分不清什麽是該與不該了，她真的下不去手，卻又必須挽回局勢，於是她做出了這樣的一個決定，也正是這個決定，引出了後麵的所有事情。
她將許中遠毫不避諱、甚至迫切希望她能夠學會的八極金輪秘籍交給了族內高層，這自然不是要他們去學，而是要他們研究透徹，以求下次對上許中遠能有破解之力。
最終的結果大家便也都知道了，在一次遭遇戰中，黑天尊者大破八極金輪，許中遠一戰昏迷，至今未醒！
然後她便見到了也跟許中遠有著萬千瓜葛的蘇清流。
再後來曆經種種，直至前段時間她在前線被害，其實都是與她在人族認識的這三個人生中至關重要的男人有著極大關係。
於錦風是她的救命恩人，且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讓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族之人也並不是像師尊說的那樣，原來內心絕不隻有謊言和暴戾，也會充滿美好。
許中遠則是她的義父和導師，作為義女，她從許中遠那裏感受到了一切該感受到的慈愛和寵溺，而所謂的導師則是，她能有今天的手腕和軍機謀略，很大程度上，都與許中遠的悉心教習與傾囊相授脫不了關係。
至於蘇清流，獨一無二，無需多提。
而他們三人對阿昀造成的影響分別是——
於錦風曾給予阿昀的那一段掠星樓生活，讓她明白人族不但並非無法相處，甚至隻要能解決那早已追溯不清根源的仇恨，兩族便必定可以其樂融融。
而許中遠給予她的父愛讓她明白，即便是再強大的敵人、在威風的將領，其內心深處，又何嚐不渴望一個和平的時世、一個安穩的家。妖族如此，人族亦是如此。
那麽蘇清流呢？
他的影響未必是這三人中最重要的，但卻一定是最強烈的，因為前兩者無論多麽“愛”她，卻都絕不可能為她而改變對妖族的成見，這一點她清楚得很，她敢確定，隻要她身份暴露，那麽在許中遠和於錦風眼中，親人立刻便會成為仇人。
但蘇清流不同。
起初蘇清流也是痛恨妖族的，這從他們剛認識時的互相利用便可見一斑，可隨著相處漸深感情滋生，她發現，蘇清流是可以為了她而在一定程度上放棄所謂的種族大義的，這種衝擊，對讓一直以來都堅信種族大義至高無上的她而言，無比強烈！
一個人怎麽可以為了另一個人而不惜與自己的種族作對？
他是知道自己是妖女聖女的呀，他難道就不怕被千夫所指萬人唾棄？
是了，他不怕！
否則他不會數過青鸞前線而不入、數次身陷絕險，隻為幫“已故”的自己照顧好唯一的妹妹。
他更不會在重新見到自己的那一刻起，眼裏的風景便隻剩下自己，不提兩族立場、不問過程原因，隻管撲向自己。
他想擁有自己，哪怕與整個世界對立！
盡管，這種場景還沒有發生，但阿昀知道，如果沒有今天的誤會，他們便一定會走到、也必須要麵對那種關頭。
因為她是妖族聖女。
而妖族絕不會允許她跟一個人族小子私定終身，同理，人族也一定會把蘇清流視為四大賊之後的又一個無恥叛逆。
但即便如此，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阿昀還是相信蘇清流絕不會因任何原因而放棄自己！
而自己，縱眼前刀山火海十死無生，也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向他奔去！
所以哪怕到了現在她也隻有遺憾並無愧悔，因為他們並沒有被任何阻撓而拆散，拆散他們的隻有他們自己的偏執，隻有造化弄人樂此不疲，一次又一次讓他們在誤會中將對方迷失。
且不知，會否能有歸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