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空留四字
那影子原來應該是覺得一切盡在掌控,所以到得許中遠床榻之前時,已如同活物一般人立而起,仿佛便要動手一般。
可許中遠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是讓那影子微微一顫,原本就並不真實的“身形”,都直接模糊了一下。
他的動作自然而然就停了下來。
蘇清流見狀大喜,雖仍自處於被禁錮的狀態之中,雙眸之中,卻無疑浮起一線希望光芒。
旁側,薑狌仍呆滯麻木,沒有半分反應。
“我沒有不動手的理由!所以……你去死吧!”
短暫震愕之後,黑影聲音變幻,陰沉低狠。
且在話字“所以”二字之時,一股黑氣陡然而起,直如蟒蛇般纏上了許中遠脖頸!
蘇清流的心便又猛地一沉,因為許中遠沒有任何反抗,黑影的進攻順利到讓人意外。
毫無疑問,黑影用了一種很下作的攻擊手段,他在說話的同時快速出手,求得便是一個讓許中遠防不勝防,而這手段無疑可以歸類為偷襲。
其實這是能夠說明一點問題的,那便是在他的內心當中,實則對一個“正常”的許中遠,極為忌憚!
說實話,這便有些讓蘇清流看不懂了。
許中遠的實力很強,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用“強者”二字評價於他也合情合理,畢竟乘雲境上便隻剩下各大人王聖賢以及大帝,而乘雲境下,卻是數以萬萬計的各境“小修”。
所以許中遠確實配得上強者二字。
但是,這種程度的強明顯是不能夠與影客相比的,蘇清流是絕不會記錯的,曾經在異牛營地時影客所給與他的那種巨大的壓力和緊迫感,許中遠便是再強十倍,也未必給得!
可現在呢?
許中遠根本就沒做出任何能夠證明他恢複到全盛狀態的事情,他隻是說了一句話而已,那黑影便驚駭偷襲,不敢再有丁點拖遝。
這正常嗎?
至少,蘇清流覺得並不正常。
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平心而論,他是不會感覺錯的,若此黑影真是影客,別說許中遠說句話了,便是直接把八極金輪施展出來,前者也絕不會有半點慌張!
故而,蘇清流有個很大但的猜想——
雖不知此黑影是誰,但他正在試圖栽贓嫁禍,以用冒充影客的方式,不但殺人,還要轉移仇恨。
當然了,關於這些隻不過是在這一瞬間,蘇清流腦海中一閃而逝的想法而已,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會去繼續計較,至於目前,他最擔心的還是許中遠的安危。
可擔心有何而生?
若非無能為力,又怎會心生擔憂…
許中遠並未反抗,甚至連掙紮都不曾掙紮一下,這說明他的實力根本就沒有恢複,更甚至能開口說出那麽一句,也許都是用盡了全力的力氣。
而基於這樣的前提,接下來,一切事態發展,便都要由黑影去掌控了。
黑影忽然回頭看了蘇清流一眼。
若隻就視覺而言,他隻是一條站立起來的影子而已。可當他回頭看向自己的時候,蘇清流卻有種與毒蛇對視的感覺。
那根本就沒有眼瞳的“眼瞳”裏,放射而出的是貪婪和惡毒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光澤。
似曾相識!
黑影的“嘴部”忽然出現一條缺裂,那應該便是他在笑了,笑的很囂張也很得意。
蘇清流與之對視,擔心許中遠的同時,亦是無比費解。
他不明白黑影為何會獨獨用這種眼神看他,就好像他出現於此並殺掉許中遠的原因,便完全隻是為了針對自己一般!
可他為什麽要針對自己,他知道自己是縱橫大帝?知道許中遠的蘇醒,對自己解開前世謎團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不可能的,至少按常理而言,絕對沒有這種可能!
哢…
一聲細微的聲響於這安靜無比的大帳當中響起,因為靜若落針可聞,所以哪怕是極細微、仿佛響自於人身體內的聲音,聽起來都讓人倍覺清晰。
是骨骼承受不住巨大壓力而碎裂的聲音,是源自於,許中遠的脖頸之上!
蘇清流狠狠擰眉,渾身上下都在因狂怒而顫栗不止,他從未有過任何一刻像此刻這般厭惡過自己的這具軀體,因為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有心無力之時。
如果他沒有踏入輪轉,如果他還是縱橫大帝,黑影又怎麽可能在他麵前用一種挑釁兼羞辱的方式,殺害與自己有關的人。
哢哢…
黑影嘴部裂開的口子越來越大了,他像是在狂笑,像是在叫囂著,我要殺死他了,我可要殺死他了…
蘇清流深深吸氣,試圖去做一些連自己都心知肚明以目前實力根本就做不到的是事情,那便是衝開這種禁錮,然後把那該死的黑影撕成支離破碎!
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哪怕此黑影並沒有展露當時的那種強勢,甚至如他預料一般,壓根就是個冒牌貨色,但能瞬間禁錮住他、禁錮住乘雲境薑狌的實力,還是能把眼下隻是搬山境的他,甩出十萬八千裏去!
所以縱使他怒意滔天,能做的,也隻有眼睜睜看著那黑氣越纏越緊,許中遠的臉色,也越發泛青泛紫!
不僅僅是窒息,也有頸骨一點點被擠碎的劇痛折磨,更有那種慢慢等待死亡的精神摧殘。
不知道持續了多久。
因為在狂怒之中,蘇清流無論腦海還是心理,都隻剩下了憤恨與殺意。
終於,黑影咧開的“大嘴”閉合了,又恢複到一開始那個五官全無的影子狀態。
許中遠,則是噗通倒地。
因為頸骨粉碎以及窒息,他的七竅各自滲出血跡,臉色也由青紫轉為慘白,但他並沒有死透,因為他的手指仍在地上好似兀自不甘的抓撓的地麵,像是還想要站起來一般……
這個場景是很淒慘的,以至於饒是心誌堅定如蘇清流,此刻都有些不忍直視。
堂堂青鸞金衣,手握前線大權,出生入死,皆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守護在這片土地上生活的蒼生黎民,他不該落得如此下場的。
至少,不該死的如此絕望而無力。
他才剛剛蘇醒啊!!!
“啊!!”
也不知是不是無窮的憤怒起到了作用,蘇清流忽然感覺周身氣機一暢,伴隨著一聲狂吼,禁錮衝破開來。
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向那黑影衝去。
可幾乎在同一時刻,或許是比他晚了那麽一絲絲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薑狌也同樣衝破禁錮,搶先一步,一掌向那黑影轟去。
薑狌是乘雲境,禁錮一旦衝破,其每招每式,便都有著攜帶風雷之力。
轟隆隆!
便仿佛真的有一團驚雷自大帳內炸開,一時間氣機激蕩電光洶湧,蘇清流隻覺得自己瞬間就偏離了原本的進攻軌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耀眼之極威勢無匹的元息光柱轟然而去。
與之同時,還有薑狌那憤怒到歇斯底裏的咆哮。
“妖人,還我許兄命來!!!”
大帳支離破碎,光柱爆發,聲震四野。
蘇清流被遠遠的衝飛了出去,實際上是自薑狌出手之時起,他便已經被這狂湧的氣機衝飛了出去,而後便再沒落地。
直到一切都重新落入死寂,光芒消失,原本的大帳也變成了一片平地。
砰。
他重重摔落在地,也許是很幸運,又也許是薑狌出手之時仍握著分寸,總之他沒有受傷,落地之後迅速起身,直奔許中遠而去。
看來應該是薑狌握有分寸了,因為許中遠的屍體也沒有受到任何波及。
當然,更有可能薑狌本就是害怕“傷到”許中遠的屍體,所以才收束了氣機。
可是這不僅不重要,反而還更像是一個笑話。
人都已經死了,那麽大的本事早幹嘛去了,到頭來就隻爭出來一具全屍?
不知為何,看著許中遠尚未瞑目的屍體,蘇清流對薑狌便無法控製的生出一股子怨氣。
“那黑影被你殺了?”
蘇清流冷冷開口,因為薑狌也已經站回屍體之前。
沉默。
大概數息的沉默之後,薑狌歎了口氣。
嗬嗬,還沒能殺掉黑影,也就是說,那麽大的架勢擺出來,到頭來還叫凶手給跑了唄?
“節哀吧,對方應該是有備而來。”
薑狌再度開口,說話的同時蹲身下去,輕輕幫許中遠閉合了眼睛。
瞧著他那個動作,聽著他那副語氣,蘇清流那股子莫名氣便越來越大,說實話,他總覺得薑狌根本就沒有盡力!
當然了,也許,這隻是他內心躁鬱至極的一種錯覺而已,畢竟人都有遷怒於人的怪癖,明明大家都什麽也沒有做,可責任卻又總想歸咎於另外一人,否則,顯得自己多麽無能。
所以蘇清流便也再沒有多說什麽,因為他知道這有可能隻是自己的不甘心在作祟而已,他失許中遠,隻是失了前世線索、隻是為許中遠這樣的人不該殞命而感到憤怒難當,可人家薑狌,失去的卻是一名手足兄弟。
就好像他看到石像時的那種感覺吧,薑狌此刻,或許也是如此,隻不過,他沒有表現出而已。
“抱歉薑金衣。”
蘇清流歎了口氣,歉意發自內心。
“無妨,我知道許兄對於你可能……唉,罷了,你便在這裏單獨跟許兄呆一會吧,有什麽想說的就說說,也許許兄在天之靈還尚未遠去。”
薑狌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轉過身去:“說吧,你說完了,我也有好多話語想單獨和許兄說說呢。然後……然後我們也好早些讓許兄入土為安。”
聲音漸漸遠去,在這濃沉夜色之中,透著一股安靜的悲戚,卻,又很快被被驚動的青鸞兵衛們所鼓弄出的嘈雜所淹沒不清。
人影晃動,亂作一團。
金衣之死,空留四字。
那是蘇清流在許中遠的手掌下發現的,原來他之前抓撓地麵並不是臨死前的不甘掙紮之舉,而是在劃寫這四個字。
四個蘇清流看不懂所指的字。
回頭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