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洗盡鉛華卷土來!
翌日,縹緲山懸燈結彩,儀式崇隆,一宗掌座在一月之內連收三名親傳弟子,這種情況不要說在縹緲山,便是在整個中原正道的曆史上都極為少見,因為親傳弟子的多寡優劣,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預示著宗門未來的競爭能力。
所以很顯然,這本該是一件巨宗歡慶的事情。
可縹緲山卻不同,無形之中,仿佛有著一片愁雲慘淡籠在山門,上到長老下到外門,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憂色,說句難聽點的,不知道還以為是有太上長老仙逝了呢……
“師尊,袁劍主和其他巨宗掌座都已經到了。”
寧飛騫走近端坐於大典高台之上的江流遠身邊,俯首低聲道。
江流遠點了點頭,別的沒說什麽。
寧飛騫並沒有直接下台,而是在猶豫了一下之後開口又道,“師尊,您當真考慮好了嗎,在弟子看來,收那淩雲已是有欠妥當,若再把妖族聖女收入座下,這外界……”
江流遠轉頭擰眉,神色間浮現不悅之色。
若在平時,寧飛騫雖然恃寵而驕,但也不至於看不出臉色,但此刻他卻是心中一狠,咬牙繼續道:“師尊,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們乃堂堂中原正道巨宗,收個妖族聖女做親傳,這會讓世人如何評價,又會在無論是輿論還是實際上,給宗門帶來多大損害,您真的考慮周全了嗎,與各位太上師叔們商量過了嗎!”
“嗬嗬,我說寧師兄,你這麽義正言辭,怕不是擔心我們搶了你的位置吧?”秦之承從旁冷笑,一臉的鄙夷之色。
砰!
一聲拍案聲響起,江流遠眉宇間的不悅之色已是相當濃沉。
“都給我住口,本座決定何時輪到你們評三道四?速速退下!”
師尊發怒,寧飛騫哪裏還敢繼續叨叨,秦之承倒是不以為意,反正能讓寧飛騫不痛快對他來說就已經夠了。
下台之時,倆人互相對視,一個眼帶殺意,一個嬉皮笑臉。
這時袁天一等人已是被接引道童請入大殿前方,高台之上設有座位,五位巨宗掌座依次落座。
當然,以及那四位分別來自靈山宮、奉書殿、摘星樓、羅天宗的已經經脈盡費的巨宗密使也一道來了。
“江道兄,你的決定……”
袁天一麵露凝重,欲要開口詢問。
不過江流遠卻是擺了擺手,“袁兄,你若是前來祝賀,那便有什麽話隨後再說。你若是前來興師問罪,那便拿出榭文,這場拜山大典,便也就算了。”
這話顯然是說給其他四位掌座說的,袁天一自然不會當真,作為江流遠的好友,他很是理解的點了點頭,帶頭道:“自然是來祝賀,其他的事情晚些再說不遲。諸位,你們也這麽認為的吧?”
雖然今天興師問罪這一環節肯定少不了,大家都得唱出黑臉兒,但誰又願意做一個唱黑臉兒的呢?
幾位掌座紛紛看向羅天宗掌座秦絕,見後者似乎也沒有這方麵的意願時,便都紛紛點了點頭。
可很明顯,秦絕並不是給江流遠或袁天一麵子,而是懷著一種好飯不怕晚的看熱鬧心思。
但不管怎麽說,拜山大典至少得以順利進行。
若隻看拜山,倒也無甚可說,無非就是祭拜祖師宣誦誓言之類的流程,不過在這流程的最後,江流遠卻是語重心長的說一席舉座皆驚的話語。
“諸位,我江流遠、縹緲山第三十九代掌座,今日在這裏向大家稽首再三。”
說著,他竟果真起身恭拜,彎腰禮了三禮!
所有的長老都坐不住了,便如同椅子上長了刺兒一般,趕緊也跟著站起身來,神色頗為惶恐。
弟子們就更不用說了,一時間嘩然四起,腦海中第一瞬聯想到的差不多都是江流遠要退位讓賢!
否則,他堂堂掌座何意拜謝門人?!
其他幾位巨宗掌座也都是意外神情,皆不知江流遠寓意何為。
不過江流遠肯定是不會撂擔子不幹的,眼下縹緲山正處於危難之際,他若去了,千年基業必會毀於一旦之間。他不是那樣的懦弱退自私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成為山門掌座。
“諸位不必為此三拜惶然,究其原因,這第一禮,敬的是你們為山門操勞,日以繼夜,你們應得,也當的起。”
“第二禮,敬的則是阿圖姆到來之時,舉山並無一人瑟縮,盡數恪守己職,此為宗門大義,亦是可敬當敬。”
“而第三禮,則敬的是我等因果一場好聚好散,本座已經禮罷,爾等自當還禮,禮過……想要離開的便隨時可以去了。”
三句話說完,江流遠麵色落寞,卻又隱有期待,可謂五味雜陳。
落寞,是因為他知道必然有人會走,甚至離開的人當中都未必會少了長老供奉這等宗門梁柱。
至於期待,則是他免不得的還抱有一絲幻想,幻想著山門眾人心齊如石,可以在這戚風慘雨的山門際遇中,仍能同心同德不離不棄!
但他並不糊塗,所以還是落寞居多。
起初自然是一片死寂的,因為大家很難在短時間內消化江流遠的這一重大宣布。
可以自如離開宗門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在江流遠看來,縹緲山真的已經頻臨一種山窮水盡的地步了,否則一宗掌座怎麽可能當眾如此宣布。
而他之所以這麽宣布,為的便是給門下弟子一個自己選擇機會,多事之秋不比太平時日,留下來的,可能要麵對宗門前所未有的危難,但若挺過這一劫,也必可榮膺一份宗門功勳。
而若是離開,宗門覆滅便與己無關,前途似錦也算是機緣氣運,但如果有一天在外麵混不下去了,想要翻悔自然也是絕無可能,甚至子孫後輩,都永遠甭想著在與縹緲山扯上半點關聯。
說白了,這便是江流遠讓大家表態的同時也給大家選擇的餘地,更是他借此事正式宣布,宗門已經進入“備戰”階段!
“掌、掌座,真的可以……離開嗎?”
沉寂許久的人群中,終於有一道微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怒罵,有人歎息,也有人目光環視,急急搜尋,似乎是想看看,懷著這種想法的,究竟是多是寡……
“本座以自己、包括曆代祖師之名擔保,想去者,今日盡可放心離去,隻要離開之後不行危害宗門之舉,不泄宗門之秘。”
場中再度陷入沉默,前行說話那名弟子應該是陷入了最後的考慮。
“固執己見,收妖族聖女為徒,這簡直就是胡亂,我不管了,我走!”
那名弟子還沒做出決定,反倒是一名長老憤憤起身,一甩袍袖便是揚長而去。
“嗤,說的義正言辭,其實明顯就是怕留在宗門受到牽連。”
寧飛騫冷笑出聲,說完又待繼續諷刺,不過卻被江流遠一個眼神給噎了回去。
“還有誰要走嗎,五位他宗掌座還在此等候,本座並沒有多少時間給你們猶豫。”
雖然阻止了寧飛騫泄憤,但江流遠還是因為這第一個離開的長老而感到一絲悲戚,話語中,自然也就多了幾分冷氣。
但昔日那些畢恭畢敬的弟子回饋給他的,並不是什麽溫暖,而是越來越多的離開……
起初,走的隻是零星,且走時也會跪地拜禮,至少也是拱手道別。可到了後來,走也就是走了,三三兩兩直接轉身,場中的空位,越來越多。
這一過程將近持續了一柱香左右,原本足可容納萬人、也黑壓壓站滿了人的大殿廣場,放眼看去,已是空缺了至少一半……
正所謂山門凋敝,不過如此!
大概又是半柱香後,江流遠見已經再沒人離開,終於是歎了口氣,好似終於熬過了這個令人心碎的光景。
外門弟子走了近乎八成,內門弟子六成左右,長老部內外務共離開十二人,供奉部走到倒是不多,但說白了,這些人本來就是花錢雇來的或煉丹煉器、或充盈實力,他們不走,很大程度上還是因為看到契機,畢竟宗門越是難捱,他們的“工錢”也就會越發水漲船高……
但萬般蕭條終有一幸,那便是核心弟子和長老都沒有離開,諸如龔長老、寧飛騫這類平素裏極擅排除異己纂養私權的,卻都選擇了留下來與宗門並肩作戰。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種不幸,至於為什麽,時間才能見證。
江流遠畢竟是一宗掌座,即便如此,他也能很多收拾情緒,轉而看向場中:“馬師弟,你且先陪幾位掌座一會兒。飛騫、之承、清流、阿昀,你們四人,隨我入殿。至於龔師弟,你負責引餘下弟子前往後山福地,今日之後,宗門再不分內外,所有留下來的,都一視同仁!”
聞言,場中雀躍歡呼,本就堅定與宗門共存亡的心緒,便又更加堅沉了幾分!
其實很多時候,人數多並沒有用,擰成一股繩才最要緊,相比之下,便是坐擁數十萬子弟,若是一盤散沙,劫難到時,也是不堪一擊!
行將入殿之時,蘇清流回頭看了一眼人群,不知怎麽,他便忽然覺得今日之事未必就是壞事,這場劫難,也未必就不是縹緲山的高歌猛進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