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環山道路彎彎轉轉,從山底一直通向了溫泉山莊的門口,整個溫泉山莊的外壁由成塊的不規則灰色岩石砌成,嶙峋的堅硬美感內藏著的是竹林古樹,縈繞的水汽,靡靡歌聲和男女的笑語。
南薔最後一次從貝殼手袋裡掏出小圓鏡照看,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比起魏海月的安危,這點情緒的波動顯得微不足道。
麵包車停了下來,老成搖下車窗,手肘擱在窗上同門口準備閉門的阿波打招呼:「兄弟等等!先別關門。」
阿波停下動作走出來,眉頭微皺:「剛才不是走了嗎,怎麼又上來了?」
這話雖是對老成說的,南薔此時卻不能悶著,她抓緊時間重新補了口紅,探出腦袋勾著嘴笑:「人家只是遲了一步,就讓姐妹們給拋下了,她們這樣壞,大哥你也要欺負我嗎?」
大哥?阿波原本年紀小,個子也不算高,整日里在幫派中不過是一個受欺負的角色,何曾有人叫過他大哥呢,心裡不禁生出一絲美意。
女人的聲音清麗悅耳,他朝後排看去,原本閉著的帘子已經被南薔完全拉開。
雪白的一張臉,精緻的眉眼,一張紅唇為她增添了一抹名莫名協調的麗色和冷感美。
阿波愣了一瞬忍不住心中咒罵,媽的,這次找來的居然還有這種貨色,只可惜這些女人打這門前過自己卻摸不著,老大讓他在這兒守著,姑娘都分得差不多了,今晚自己是不可能撈著好了。
「這又是哪家的妞,我們今晚可只點了一家啊。」
「還能是哪家,人家就是不夜城的嘛,只不過初來乍到,和那些姐姐妹妹還不相熟······」南薔原本並不知道這家夜場的名字,還多虧剛剛老成說漏嘴。
老成靠在車窗上也幫她說話:「前面那撥不是坐不下了嘛,我又下去接她的。你趕緊把人領進去吧,別叫幾位老大等急了。」
阿波有些不耐煩,「剛才賞錢已經給過了啊,別想再要一次。」
他走到車前開門,一手做出扶人的姿勢,眼睛忍不住就往女人的身上膩。
淡金色的高跟鞋隨著一雙長腿的動作踩到地面,視線跟著往上看,綴著羽毛的長外套不偏不倚滑落到臂彎,露出一邊圓潤光潔的肩頭和纖細的手臂。
真是絕了。
好聞的香水味隨著晚風散開,像是一朵在夜裡綻放的花朵,性感里透著一絲危險,他忍不住想伸手去摟女人的腰卻被一把擒住,南薔臉上掛笑帶著他一道往門內去,說出來的話語只有兩人能聽清:「大哥且忍著些吧,藍老大可是點了名讓我今晚只陪魏海月一個人呢,話說誰是魏海月啊,這怎麼還搞特殊待遇?」
阿波果然變了臉色,老大確實交代了今晚要好好招待好魏海月,兩人雖是表面上稱兄道弟,但也不是自己這樣的身份能比的,何況過了今晚誰又知道明天會是怎麼樣一個情況呢。
他自以為聰明看透了其中門道:「難怪你晚一步上來,魏海月那屋到現在還空著,我起初還奇怪呢,你說哪個男人會受得了這樣香艷的場面。今晚你可有福了,那傢伙模樣身材算是沒得挑,我看倒是便宜了你。」
南薔此刻已全然進入角色,一邊走一邊和阿波胡扯:「瞧大哥這話說的,我們這些女人還不都得靠你們照應嘛。話說大哥是哪裡人,這口音聽得還怪親切的。」
「我啊,老家濰城鄉下的,楊梅之鄉你知道嗎?」
「那可巧了,我早年在濰城呆過,是個好地方,對了大哥,你叫什麼呀?」
「我姓李,單名一個波字,大傢伙都叫我阿波。」
「哎喲,什麼阿波嘛,李大哥······」
······
溫泉山莊仿造古代府邸修建,格局規整,迴廊曲折,每一道迴廊都通向一間屋子,上面依次掛著門牌:國色天香、碧水桃花、鶯歌燕舞、雲海潮聲······
兩人一路行去,直到停在了霽月清風的門前。
「就這兒了。」
阿波貼著門聽動靜,沒響聲,又敲了敲,沒人應,他試著將門拉開一條縫,探著腦袋往裡望。
「咦,怪了,剛才服務生去送水果人還在的呢。」
「難不成是被我那些小姐妹們嚇跑了?」
客廳里空著,南薔探著腦袋往屋裡打量一圈,禪意的裝潢,桌上擺著瓷瓶瓦罐和原封不動的果盤,瓶中插著枯木竹枝,牆上掛有雲月壁畫,古色古香很有格調。
她走進屋去,發現屋子裡還有一條短巷,巷子連著別的房間,裡面除了卧室還有幾個別的功能房,從浴室緊閉的門內傳出一陣陣嘩嘩水聲。
躡著腳她小跑回到門口,悄聲對阿波耳語笑道:「他在洗澡呢,正好,李大哥你趕緊出去吧,我就在這屋裡等著,待會兒等他出來我就往那懷裡一送,到時候他還能推開我不成······」
「嘿嘿嘿······」阿波也跟著不懷好意地笑:「還是你有主意,那我就先出去了,你自己當心著點啊。」
阿波關門出去,南薔卻沒有立刻返回卧室,她站在門邊朝外望,男人並沒有走遠,中庭有一處假山,他拐了個彎躲在了山後面,想必是要等魏海月洗完澡,看看自己如何應對。
既然想看戲,那便成全他吧,南薔勾了下唇角徑直走到了卧房。
床鋪上明顯落座后的痕迹不深不淺,證明了魏海月方才在這裡坐過。她走過去掀開被子坐下,翹著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想到什麼,她拉開了床頭的抽屜。
背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你在找什麼?」
南薔回過身來,對上魏海月映照在燈光下的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邊拆手中的方形小盒子一邊道:「海哥心情不錯啊,還有心思洗澡,既然洗好了,不如咱們來做點正事?」
一邊說一邊朝屋外指了指,嘴型吐出「李波」兩個字。
魏海月笑了一下摘下掛在脖頸上的毛巾三兩下將南薔的雙手綁住,「你來幹什麼?」
「救你啊。」
「別鬧了,趕快回去。」他使了個眼色,南薔會意。
「哎哎哎,魏海月你是不是個男人!」
阿波等了一會兒聽到屋內傳來喊聲,猜想是魏海月洗完澡發現了屋子裡的南薔要發火,立馬探著腦袋踮腳望。只見魏海月的房門被猛地拉開,男人拎小雞一樣地就把姑娘給趕了出來。
嘖,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
他正看得入神,卻不知魏海月的眼睛已經落到了他的身上,男人提高音量朝假山的方向喊了一聲:「李波,你給我滾過來。」
聽到點名阿波打了個機靈,但知道藏不住,眼睛股溜轉,立馬就屁顛屁顛地跑了過去。
他哈著腰貼臉笑:「海哥,海哥,怎麼啦?」
魏海月身上套著一件白色浴袍站在門口,發尖還在滴水,他冷眼掃過一旁的南薔不動聲色,只沉聲問眼前的男人:「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
阿波心裡猛跳,剛才他已經送過好幾個姑娘過來,如果說魏海月態度還算客氣,那麼現在看這樣子是真的生氣了。
「海哥······藍老大專程給您挑的姑娘,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去處,就剩這一個了,不如您,您就留下吧······」
魏海月沒給好臉色把門開得更開,下巴微挑吐出兩個字:「出去。」
南薔和阿波面面相覷,也不知道魏海月指的是誰,或者,是讓他們倆都出去?兩人視線一撞上心裡都在合計。
她手腕被綁住卻不妨礙十指亂動,伸手拽住男人的衣角輕輕晃,覺察到魏海月的身體絲毫沒有拒絕的意思,在心裡罵他故意耍詐,眼裡的波光卻流轉旖旎:「好哥哥別趕人家走嘛,若是沒將你服侍好,藍老大回頭會找我算賬的,你看你就行行好,幫個忙,嗯嗯?」
魏海月伸手去拉她,看起來是拒絕,手上力道卻不大,「你放開。」
「哎哎哎,俗話說得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嘛。」
南薔賴著不鬆手,阿波拿眼瞅著魏海月看,男人似乎在思考什麼。
阿波這人腦子不好使卻頗有眼力界,其他姑娘看著魏海月是又愛又怕,這妹子膽子真大說不定還真能拿下魏海月。
他湊到魏海月身邊,壓低聲音:「海哥,我老實跟您說吧,您今晚最好還是把她留下,不光是為了我自己交差,想想您自個兒,再你想想你那兄弟,他到現在可還滴水未沾呢······」
一句話沒說完,但想必魏海月能明白,他那好兄弟原野可是在不久前剛被藍老大餵了毒品,若不想再讓那傢伙有事,配合眼下的安排才是最明智的決定。
南薔不知其中曲折,但也料想到這人口中的兄弟大概指的是原野,「對對對,那可就是十四級浮屠了!」
魏海月沉默半晌終於下了決定,「好,你馬上去給他送點吃的去,今天這女人我就收下了。」
「哎,這就對了嘛,我們老大是真心將您當兄弟的,看看其他人,哪有這待遇啊。那海哥,我就不打擾您二位了?我馬上就去······」
阿波說著一隻腳就往屋外邁,剛邁出第二條腿,南薔就越過魏海月砰地一聲將門關了起來:「李大哥你就快去吧,這兒有我照顧海哥呢,放一百個心啊!」
魏海月看著南薔變臉似的放鬆下來,瞬間也恢復了常態,只是兩人嘴上卻還在演戲。
「海哥,那咱們就春宵······」
「你去睡沙發。」
「喂!姓魏的,我發現你這人怎麼這麼無情吶,我都進了你的屋子,你就讓我睡沙發?咱倆一起睡個覺怎麼了,你還能吃虧不成?」
「抱歉,我沒興趣。」
「沒興趣?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有沒有興趣。反正我就在這兒呆著了,看你能把我怎麼辦。」
「那你自便吧。」
「這可是你說的!」南薔狡黠一笑,輕輕一躍攀到了魏海月的背上。
「喂,你這個女人······」
阿波躲在牆角聽,這兩人在屋內吵吵鬧鬧還蠻有情趣的嘛,這個魏海月,還說什麼沒興趣,男人真是口是心非。他搖搖頭,放輕腳步,貓著身子就往藍青住的屋子方向去,雖然沒什麼異常,還是去向老大彙報一聲的好。
「不用演了,他走了。」魏海月走到床邊,拍了兩下南薔的腿,示意她從自己身上先下來。
浴袍鬆鬆垮垮,南薔手上抓著領口,稍微一拽就把魏海月身上的衣服脫下一半,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卻讓她漸漸斂起了笑臉。
「他們對你動手了?」
魏海月的背上有一片淤傷,是在碼頭倉庫撞在集裝箱上弄出來的,他沒多說,拉了一下浴袍。
「沒事,一點小傷。」
南薔不信,轉到他身前,直接將魏海月浴袍的袖子也撩了起來,「這就是你消失幾天的成果?」
魏海月見她臉色不愉,抬手撫了一下南薔的臉道:「真的沒事,你也知道藍青那傢伙,我要是還手,他能打得過我?你可別這會兒忍不住哭鼻子啊。」
南薔眨了一下眼睛,眼眶只是有些微的濕潤泛紅,「藍青這個人還真是記仇。」
魏海月知道南薔聽過錄音,自然很快就能猜到藍青為什麼會對自己動手:「先不說這個,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K先生給我發了一條簡訊,地址就是這個山莊。」
「他讓你來救我?胡鬧。」
「這怎麼叫胡鬧,我是警察,保護人民的安危是我的職責。」
「那你也不應該一個人上來,葉明真他們呢?」
「在機場甩掉了他,我一個人上來目標小不容易被發現。總得先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吧。」
魏海月會心一笑:「膽子這樣大,不愧是我的女人。」
「那當然。」南薔從隨身的貝殼包里摸出幾天前去寺廟取回的護身符,「這個你拿著,我去金鈴寺求回來的,阿姨說這能驅災辟邪保平安。」
魏海月接過來捏在手裡,沉默了一瞬看著她,南薔的眼睛乾淨而明亮。他從前不信這些,但是這一刻,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驅災辟邪保平安,但願吧。
「其實那段語音,我本意是希望你聽到后能夠不要插手的,太危險了。」
「我知道,正因為危險,我怎麼可能放心得下,你告訴藍青的那些話真假參半,我怕他······」
「你就不怕,我可以騙他,自然也可以騙你,萬一錄音的內容都是真的呢。」
「你不會,有些東西是沒辦法騙人的。」
比如你的那顆心,比如你對我的好,再比如我願意給你的愛。
南薔在決定相信魏海月的那一刻起,就沒打算過再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