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面膜人偶(五)
失野和賓客衝進後院,桃子和阿國排練的密室亮著昏黃的燈光,紙質窗欞上,迸濺著斑斑點點的血跡!
密室門打開,兩個不著片縷的女人全身浴血地交纏在床上,白色的床單被血染透,桃子圓鼓的左乳上,深深的血洞兀自向外「咕嘟咕嘟」冒著血,潔白的胳膊蜿蜒著一溜溜血條,順著手腕流到手裡的剪刀尖上,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哇!」有幾個賓客忍不住嘔吐起來。密室里頓時充滿了鮮血和嘔吐物混合的腥臭味。
阿國的屍體,更是讓人慘不忍睹!修長的脖子被剪刀斬斷,骨茬從喉嚨的碎肉里刺出,血泡一個接一個地鼓起破裂,整張臉皮沿著臉廓完整地割下,暗紅色的肌肉上爬滿了細細密密的毛細血管,成片的肉疙瘩像是蒼蠅蛹長在臉上,鼻樑附近連肉都撕掉了,露著森白色的骨頭,刀口邊緣處的皮肉外翻,牙床暴露在空氣里。
她的臉,早已被割下。
更不可思議的是,透過桃子雙腿的縫隙,居然看到了阿國下身長了一條男人的陽根!
阿國是上半身女人下半身男人的怪胎!
兩個人的脖子上,掛著一模一樣的兩塊玉墜!
一把大火熊熊燃燒,燒掉了密室,也燒掉了阿國和桃子的屍體,似乎也燒掉了所有秘密。
但是卻封不住賓客們繪聲繪色的描述。
沒過多久,失野就被以「在家中養了怪物,蠱惑天皇」的罪名抄了家,整個家族更是男的被斬首暴屍,女的做了官妓。
遠在出雲大社的寧源聽到這個消息,仰天長笑三聲,安然地走到老槐樹下,只說了一句話:「劫就是報,報就是解,解脫解脫。」之後就安然圓寂了。
寧源還是個小孩時,就發現自己的問題。他對女人絲毫沒有興趣,反而喜歡親近男人。這讓他異常恐懼,於是選擇了出家當和尚,希望能通過佛祖的啟示,排除心魔。
光陰荏苒,當年的小孩早已長成俊美的和尚,受到無數女性的愛慕,可是他卻發現,佛性依然無法阻止他喜歡男人,也無法讓他對女人有一點興趣。
這種羞於啟齒的隱秘讓他越來越癲狂,幾乎達到了無法控制自己、眼看要發瘋的程度!心理上所無法承受的壓力,讓他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揮刀砍向下身!
生理的殘缺壓制了心理的異向,他依舊是那個每天都會得到無數讚美的和尚。直到一次雲遊遠行,他在山溪汲水時,看到了遠遠飄來一個木盆。
裡面,是一個半歲多大的男嬰。
出家人慈悲的心讓他收留撫養了那個嬰兒。面對世間的非議,他總是淡然一笑,因為在他心裡他始終認為自己是個女人,而這個孩子,就是佛祖賜給他的骨肉。
他給孩子取名叫阿國。
可是隨著阿國慢慢長大,他終於發現了不對的地方。這讓他感到無比恐怖!
阿國,居然是個女孩!阿國長了男人的下身,卻有著女人的容貌、聲音、胸部!
一個不男不女的怪胎!
他想到殘缺的下身,難道阿國的出現是佛祖對他的懲罰?為了讓他日夜備受心理煎熬,每天都不能忘記自己奇怪的心理嗎?
阿國知道自己的身體與別的孩子不同,更是把自己當作怪物,幾次尋死,都被寧源發現救了下來。
她(他)對寧源的感激,不僅僅是生命上的,還有心理上的。這種依賴,漸漸成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一個下身殘缺,有著女人心理的男人;一個下身是男人,身體是女人的半男半女。
誰也不知道這種畸形的組合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到底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阿國決定雲遊四方表演,臨走前那一晚上和寧源發生了什麼。
當阿國戴著面紗出行時,誰也不知道她(他)的臉是不是還在,或者自己把臉皮割下。
這麼做,到底為了什麼?
沒有人知道。
京都,失野家,桃子憂傷地看著胸前的玉佩。作為一個歌妓,每天除了賣藝,還要用誘惑的笑容勾引達官貴人,才能使他們扔出大把錢財,才能過得足夠好。
但是堅持「賣藝不賣身」的覺悟,讓她徒有「全日本第一歌妓」的名頭,生活卻越來越艱辛。
光鮮的背後,是自尊撐起的不為人知的艱辛。直到一次表演后,幾杯酒喝下,酒量極佳的她卻昏昏欲睡。
醒來時,下身撕裂的疼痛和凌亂的床鋪,還有身上無數抓痕牙印,讓她明白了……
十個月後,她把偷偷生下的孩子放入木盆,掛上祖傳的玉佩,送入溪水中。
沒多久,桃子嫁給了仰慕她很多年、非她不娶的失野。
可是那一晚被強暴的經歷,卻讓她無法再對男人提起興趣,她發現,她喜歡上了女人。
和阿國半個月耳鬢廝磨的排練,讓她對這個年輕女人產生了莫名的情愫。從阿國曼妙的舞姿中,她依稀能看到自己年輕時的樣子,讓她感到很親切。她無數次央求阿國摘下面紗,卻總是被拒絕。阿國察覺到桃子對她的感情,除了排練,一直在躲著她。這更讓桃子渴望。
莫名地渴望。
終於,渴望變成了無法壓抑的慾望。她借著假裝醉酒,讓阿國扶她回後院,在茶盞里,放入了迷藥……
剩下的事情,可想而知!
桃子看到的是,被剝了皮的人臉,女人的上身,男人的下身,還有,阿國脖子上佩戴的和她的一模一樣的玉墜!
於是,桃子瘋了!
於是,死亡!
我和月餅聽完這個驚心動魄的故事,面面相覷。誰曾想一個歌舞伎的表演,背後居然有這麼離奇複雜的故事?
吳佐島一志和另一個演員依然很盡職地扮演著屍體,使得劇院里的空氣異常沉重,每吸一口氣,都壓得肺部特別沉重。
「吳佐島先生,我作為言士的任務完成了,你們也該謝幕啦。」月野對著台上恭恭敬敬地鞠著躬,「謝謝你們這麼精彩的歌舞伎表演。」
舞台上,兩個人一動不動,血腥味,越來越濃。兩具屍體的身下,鮮血已經泊了一大片,靜靜地把舞台染紅。
「你確定這是特技效果?」月餅再也忍不住,翻過座椅躍上舞台。俯身觀察片刻,抬頭時臉冷得似冰,「死了。」
「不會的,這是特技。」月野嘴角牽動,詭異地笑著,「他們是不會死的,歌舞伎的最終奧義就是死亡謝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