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州之難
老人垂著頭的身子微微一顫,顯然是沒想那麽深。
其他村民聞言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露出幾分驚恐和不安來。
“老人家,不如你們先跟我說說怎麽回事,若是我能幫得上忙的,總比你們在這裏安全。”傅灼灼又說。
她心知告禦狀不是那麽好告的,何況下個月的祭天祈福是墨離玨負責的,若是路上出了什麽事,他也可能會被問責。
所以想到這裏,她更不能不管了。
“敢問姑娘,您是……”老人抬頭看向傅灼灼,雖然看得出來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可是又怎麽能幫得上他們呢?
“我隻是個大夫,但我認識的在朝中為官,而且他是一個好人,若你們真的有苦衷,將這事告訴他,他一定會幫你們的,一定比你們攔在這裏,生死未卜要好!”傅灼灼又說道。
老人看著她默了聲,其他村民也看著他。
“袁老爹,要不就聽這個姑娘的吧,不然我們都得耗死在這裏了啊!”一個婦人小聲的說道。
然後,她的提議很快得到了其他一些村民的讚同。
“那,那好吧,如果姑娘能幫上我們,那老頭子下輩子,就算給姑娘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老人重重地說道。
“既然老人家願意如實相告,不如先換個地方,這裏畢竟是大路,來往進京人多,若是被看到還是多有不便。”白雪裳說道。
“嗯。”傅灼灼讚同的點點頭,將地上的老人拉起來。
白雪裳又道:“上次來時,我記得前方不遠有個茶攤,不如去那邊坐坐?”
傅灼灼點頭同意,然後看向了老人。
老人眸色低垂,似乎也沒有拒絕的權利,顫顫巍巍點著頭,“多謝兩位恩人,大家跟著恩人走吧!”老人抬頭看向其他村民,他們都點著頭答應。
在村民的攙扶下,老人同傅灼灼他們的馬車,來到了白雪裳所說的那個茶攤。
這茶攤除了提供歇腳的茶水,還有簡單的食物。
傅灼灼見灶頭上還擺放著蒸籠,便上前對小二道:“小二,攤子上所有的包子饅頭我都買了。”說罷,她掏出幾兩碎銀遞了過去,同時對紅玉和翠玉道:“你們幫忙把吃的分發給村民們。”
“是,主子!”
茶攤小二看到這麽大方的客人,也不管她後麵跟的是什麽人,喜笑顏開的應著聲,把茶攤上準備的包子、饅頭和窩窩頭都搬了出來。
老人見傅灼灼又給他們買吃的,再次感動的跪下來:“謝謝姑娘,謝謝姑娘,您真是我們的恩人!是我們的菩薩!謝謝姑娘!”
不僅僅是他,這次連其他村民都跟著跪下來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都起來吧!起來!”看到跪了一地的村民,傅灼灼趕忙抬手道。
“姑娘大恩,老頭子和大家也沒什麽可報答的,隻能對您磕頭希望您好人有好報!”老人不但沒起身,還領著大夥給傅灼灼磕起頭來。
傅灼灼做這些可不是為了他們這樣,頓時急了。
玲瓏見狀,上前道:“哎呀,讓你們起來就起來吧!”然後將老人給攙扶起來。
老人抹著淚說:“你們都是好人,都是我們的恩人!”
傅灼灼從紅玉手裏拿了個還熱乎的包子,塞給老人道:“老人家,我們還是先說說你們的事吧。”
“好,好!”老人連連點著頭。
他起身,後麵的村民也都跟著站了起來,而傅灼灼則扶著老人找了個角落和坐下來,然後聽他便娓娓道來。
“老頭子我姓袁,是江南淮州城百鳳村的村民,年輕時候學過些學問,現在就當了這百鳳村的村長。本來我們那也算是個安穩地,家家戶戶有田地,隻要不是天災吃口飯總是有的。
但自從年前,淮州城開始連降大雨,地裏原本代收的糧食全部被泡爛,哪怕是搶收回來的,也都爛在了家裏”
袁老爹說著吸了口,然後再道:“本來,按往年的收成,家中還會有些存糧,保護的好了,村子裏熬到開春也行。但是,自從原來的淮州知府告老還鄉後,新來的知府不但不管人事,還提高了賦稅,讓本來夠餘糧的村民,現在隻夠糊口,一旦遇上天災,平時就緊巴巴的口糧,哪裏夠人吃!”袁老爹,拍著腿,嘴裏的包子都咽不下去了。
然後他繼續說:“天降大雨好幾個月,地沒了,家沒了,那知府不但不開倉放糧,居然還勾結朝廷的欽差,克扣朝廷撥放的賑災銀,一開始是克扣一半,到最後幹脆不給,讓大多數災民都隻能自生自滅。
我們不服氣,去其他地方告官,可是他們官官勾結,讓我們去的人,不是被打了板子半死不活的回來,就是幹脆生死未卜。
我們在淮州,我們上告無門,隻能眼巴巴的等死。所以我們決定離開淮州城,一是為了逃難,二是想找個能告那貪官的地方繼續告,給還留在淮州的百姓討一條活路。
但是當我們一邊乞討一邊來到京城後……”袁老爹的眼淚流的更厲害了,掩麵嗚咽著。
何二也拿了個包子走過來,看到袁老爹說不下去,便接著說:“我們到了京城,村長帶著我們幾個去了京城的京兆尹,他們先是說不管淮州的事,後麵又說幫我們傳話給什麽寺廟……”
“大理寺?”白雪裳接話說道。
何二連連點頭:“對對,然後讓我們留下收集的證據回去等,可是等了好久都沒見有消息,村長就又帶著人去問,那隻第二次他們不但不管了,還說我們是刁民,村長的腿就是被他們給打斷的!”何二說到這裏,氣憤的握緊了拳頭。
“那後來呢,你們怎麽會想到來這裏告禦狀?”傅灼灼看著他們道。
何二看了眼袁老爹。
袁老爹擦了擦淚,繼續說:“後來我們沒辦法,就想準備回淮州去等死,但有人突然找到我們,說皇上老爺下個月要出宮去朝霞山上祈福,我們可以在半路攔住他告禦狀,這樣那些貪官就沒法再欺上瞞下。
我們一想有道理,又問了些京城裏的人,確定皇上確實會經過這,我們便一起來這裏等著。”
“那人是誰?”白雪裳忽然問道。
袁老爹看看他,搖搖頭:“我們不認識,聽口音是京城裏的人。”
傅灼灼對白雪裳投去疑問的目光,不解他為什麽會在意這個人?
但白雪裳並沒有說什麽,隻是道:“老人家,你繼續說吧。”
袁老爹頓了頓,道:“後麵我們就一直在這附近了。”
“那最近傳言有流匪打劫書生和一些行商,就是你們?”傅灼灼道。
袁老爹慚愧的垂下了頭。
“這不能怪村長,”方才在路上攔住傅灼灼的那個高個子男子,抹著嘴巴走過來。
他對傅灼灼拱手彎腰一禮,語氣感謝道:“小的袁生,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我隻是盡了些綿薄之力,談不上救命。但你們之前的所作所為著實不對,哪怕是有苦衷也……”傅灼灼又看向袁老爹。
袁老爹垂著頭。
袁生道:“這裏偏僻,我們是外來人,無依無靠,卻還有女人孩子要養活,若不想法賺生計,那麽多人怎麽活下去?而且我們會這般,要怪也隻能怪那些……”
“袁生!”袁老爹打斷他,抬眸看了看道:“我們確實有錯,不管是為何,落草為寇終究是錯了。”
袁生垂頭不再言語。
何二也埋頭啃著包子不說話了。
袁老爹歎著氣,看向傅灼灼又道:“姑娘大恩,小的們銘記在心,但打劫之事,皆是我一人逼著他們做的,若姑娘要告官,就請把我抓吧!求您放過這些孩子!”
“村長,您在說什麽呢!”聽袁老爹這樣一說,何二跟袁生馬上激動了起來。
袁生上前一步擋在袁老爹麵前說:“要抓就抓我吧,是我做的,我年輕不怕坐牢,老爹歲數大了,腿還不好,不能去!”
“還有我,還有我!”何二也上前說。
他們這般很快引起了其他村民注意,不由得都圍了上來。
傅灼灼看看他們道:“做錯了事就該承擔責任不錯,但我並非官府,無權抓你們任何人。你們做的那些,等日後,自會有清官定論。不過眼下,還是先說淮州的事吧。
既然你們決定告禦狀,那應是準備了淮州知府的罪證吧?”
袁老爹沉聲,沒有回答。
其他人也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傅灼灼想到他們之前被京兆尹騙過,便也理解他們的反應。
“你們放心,我不會要這些東西,隻要不是空口無憑,我便能想法子幫你們。”傅灼灼又說道。
袁老爹還是沉默了會兒,然後才點點頭:“有,之前去京兆尹那會兒……”
“好,這樣行了。”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傅灼灼忽然站起身來,環顧眼前所有的百鳳村村民,同時提高了聲量道:“若是你們願意的話,就先跟我走吧,我會找地方讓你們先安頓下來。”
袁老爹和其他村民都看著她露出驚訝,袁老爹說:“這……這……”
“難道,你們還要留在這裏做流匪?”傅灼灼蹙眉道。
“不不,既然姑娘有辦法幫我們,我們自然不能再繼續做這營生,隻是我們都是些粗鄙之人,也沒什麽營生的手段,姑娘說要帶我們安頓,怕是……”袁老爹吞了吞口水,有些替她為難。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總是會有辦法的。我雖然隻是個小大夫,但京城內也還認識些人,安頓你們應該沒問題。”
“那……謝謝姑娘了!”聽到傅灼灼這樣說,袁老爹高興的又要跪下來。“姑娘和我們非親非故,居然願意這樣幫我們,姑娘您果然是菩薩轉世,是大好人啊!”
傅灼灼眼疾手快趕緊拉住他道:“我幫人不興這些禮,隻要你們願意跟我走就行。”
“願意,願意,隻要姑娘能給我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不管是哪兒,我們都願意跟!”袁老爹連聲點著頭道。
傅灼灼也暗暗鬆口氣,隻要這些村民願意離開,不在這裏告禦狀,就不會給墨離玨帶來什麽麻煩。而且,她也可以先找他,讓他想辦法幫幫他們。
心中打定主意,她便道:“那事不宜遲,我們就回京吧。”
“好……”“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