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著石頭過河
知州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開口問話,便給知州夫人使了個眼色。
那天知州夫人探江柔底的時候,江柔透露出他和沈十三並沒有成親。
荊州知州那是何許人物?
骨灰級的人精啊!
腦子一轉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如果是沈十三從將軍府裡帶出來的人,不管是侍妾還是側夫人,不管怎麼說都會有個名分。
而江柔沒有。
那就說明不是從府裡帶出來的。
而這位將軍的帶軍作風……大秦就沒有不知道的吧?不是從府裡帶出來的,那隻能是半路上跟了沈十三……
一看就是半路上搶來的唄!
知州故意只說江柔病了,卻沒說病得如何,嚴不嚴重,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試探江柔在沈十三心裡的位置。
一見他只吩咐請個大夫去看看,對病情不聞不問,知州就明白了七八分。
將軍能把人搶來,說明還是有兩分喜歡的,不然怎麼沒見他搶自己的老婆?
但是!
這個喜歡,也僅僅是喜歡,就像偶然間看到了合心意的物件那種喜歡。
有了入眼的東西,按照這個將軍的性格,那肯定是不由分說直接據為己有啊。
然等他過了新鮮勁兒,這個物件,始終是個物件,如果不喜歡了,就只能是個擺設。
搶來的那個女人,就是這麼個物件。
雖然是個物件,那也是將軍府的物件!
雞頭鳳尾,你選哪個?
肯定是選鳳尾啊!
雞頭再怎麼重要,也是在雞身上,頂破天它也只能是個雞。而鳳尾再怎麼吊車尾,那也是鳳凰的尾巴,是百鳥之王身上的東西。
你沒見過無頭的雞,那你也沒見過禿嚕了尾巴的鳳凰吧?
柳知州想,他的女兒如果能在一個手握重權的將軍府里當個物件,那也是高攀了。
俗話說破船還有三千釘呢,女兒如果嫁到將軍府里去,甭管做大做小,那他好歹也算懷遠將軍的岳丈了,從今往後,誰還敢不給他三分薄面?
再說了,將軍不是還沒娶正妻呢嘛,大家都還有機會的呀!
他一個知州的女兒扶成正妻的幾率,總比一個半道上搶來,來路不明的女人大吧?
他家女兒這輩子能見到懷遠將軍的機會多半也就這一回了,過了這個村就可沒這個店兒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女兒!還在等什麼?快上啊!
知州夫人得了知州的眼色,不動聲色把手放在身後,打了個手勢。
暗處的家僕看見了手勢,轉頭給站在身後的小姐理理頭髮,又整整衣裙,給她打氣:「小姐傾城之姿,將軍一定會喜歡的。」
柳寄芙立刻翻了個白眼,「奶娘,你可別咒我!」
奶娘看她這個樣子,無奈地搖搖頭,罷了實在是放心不下,又將柳知州囑咐了千萬遍的話念給柳寄芙聽,「小姐切不可任性,此事事關重大,懷遠將軍若是喜歡了你,這是自然好事,若是不喜歡,你就乖乖退下來,也不打緊,千萬不要將他得罪了去,否則屆時合府上下也跟著倒霉!」
知州名叫柳敏學。
原本不叫這麼個這麼個名字。
原名叫柳二壯。
柳二壯從小家裡就窮,他爹是上一任荊州知州,王知州的家奴。
他爹給王知州做大奴才,他就給王知州的兒子做小奴才。
柳二壯生來就聰慧,而且機靈,他不想一輩子做個奴才,他想讀書,想考取功名,所以他費盡心思討好王知州,王員外高興了,把他指給小王同學做書童。
小王同學十分討厭讀書,只想靠著老王同志混吃等死,從小就表現出了社會蛀蟲的天賦。
而柳二壯這個書童的到來,把他從學海無涯的苦舟上解救了出去。
這個書童很懂事,先生布置下來的功課,這個小書童都一一包攬了。
那時的柳二壯,什麼鑿壁偷光,什麼囊螢映雪的典故,他按照前人的足跡一一走了一遍,學習得很刻苦。
由於生長環境的原因,又或者是他天生的性格導致,柳二壯並沒有長成剛直正義,氣節清高的讀書人模樣。
他不是一根筋的死讀書,他還很擅長察言觀色,逢迎拍馬。
家奴已經簽了賣身契,是不能參加科舉的,但那時的柳二壯並沒有考慮那麼多,只覺得,車到山前必有路。
他的信仰沒有辜負他,他十八歲的那年,他的車來了——王知州倒台了。
知州府里的奴僕婢女全都遣回原籍,柳二壯的賣身契也隨著王知州的下馬而一筆勾銷。
他自由的那一天,給自己改了名字,叫柳敏學,第二年,就參加了科舉。
在院試、鄉試,會試中一一入選,成功進入殿試,奪得探花。
柳敏學高中,美滋滋的在京中等待皇上的任命狀。
三日後,任命狀等來了,皇帝下旨,讓他回荊州進賢縣去做知縣。
知縣,一個比太守還小的官,明明進了前三甲,卻只有這麼個結果。
柳敏學雖然不甘心,卻忍了下來,他知道自己毫無背景,能沒有被官家子弟從三甲的位置上擠下來,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他去了進賢縣做縣令,積極結交鄰縣縣令和上級官員,送禮打通關係,熬了二十年,終於從縣令熬到了知州,回到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柳敏學不僅很會審時度勢,而且很謹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他從縣令爬到知州,已經到了他仕途的終點,再想往上爬一步,難於登天。
除非有貴人相助。
沈十三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貴到不能再貴的貴人。
但是,眼前這個貴人可能是貴人,也有可能是顆喪到不能再喪的災星。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而他謹慎了一生,眼前的誘惑再大,他也不可能孤注一擲把一切都壓在這上面。
因為這個貴人不是別人,是沈十三,一個不慎,他一輩子的經營,就可能毀於一旦。
可是他又不能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機會從自己眼前溜走。
有江柔的例子在先,他決定摸著石頭過河,這事兒成了最好,不成也不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