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吧
氣過後的第二天,皇帝去了重華宮。
這裡是蘭慧貴妃的住所。
雖然氣沈十三,但他走時的那一句話,他也考慮過了——你那個蘭慧貴妃……你懂的。
皇帝當然懂。
劉淳的事情被瞞得密不透風,她一個圈在高牆裡面的宮妃,是怎麼知道的?
當時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一心只關注劉淳到哪兒了,什麼時候能到盛京,他好弄死她,忽略了蘭慧貴妃。
最重要的是,對這個妃子,他一直是喜歡的。
肉體上的喜歡。
他也一直很溫順,閨房中十分懂情趣,大事上卻從來不過問,就算故意拿話去試探她,也都是笑笑親親抱抱不回答,所以第一反應不是懷疑她。
並且,她家世清白,外戚不攬權,更是她長寵不衰的原因。
等一細想,很值得推敲。
蘭慧貴妃受寵,宮殿也是頂配的那種,還帶了個小荷塘,皇帝沒讓人通報,進去的時候,她正在池邊餵魚。
她不知道在想什麼,走了神,飼料一把一把的拋,金魚這個物種,不知飽足,喂多少吃多少,池塘里已經翻了一片魚肚皮。
皇帝抓住她的手,「愛妃再喂,可一條都活不了了。」
蘭慧貴妃才恍然驚醒,像是早已經習慣皇帝這種不打一聲招呼就來的情況了,趕忙擱了手裡的魚食,盈盈起身,「陛下怎麼來了?臣妾臣妾見過陛下。」
她相貌長得極好,典型的妖艷賤貨風,碰上個昏庸點兒的皇帝,就是禍國妖姬。
皇帝淡淡的說,「起吧。」
心中諸多懷疑,他也不拐彎抹角,在石凳上坐下來,直接撩了衣袍坐下來,「解釋吧,劉淳的事。」
蘭慧貴妃迷惑不解,「陛下的話,臣妾聽不懂,解釋什麼?」
皇帝拿了她擱下的魚食,繼續喂一群肚子被漲翻了肚子的金魚,不急不緩的道:「朕都沒聽到消息,你是怎麼知道的?」
蘭慧貴妃恍然大悟。
她嬌嗔了一聲,軟軟的往皇帝身上靠,輕聲軟語,「陛下這是在懷疑臣妾?」
皇帝沒說懷疑也沒說不懷疑,巍然不動,只手裡有一下沒一下的拋著飼料。
池塘里又兩三條大花金魚被漲得肚子朝天,蘭慧貴妃才說,「送劉淳出宮的宮女從前跟宣武門的侍衛有私情,如今跟我宮裡的嬤嬤有點兒交情,無意間說漏了嘴。」
皇帝反問,「二十年都過去了,宣武門還有年紀這麼大的侍衛?」
蘭慧貴妃說,「那侍衛……當年就比宮女小了十幾歲,如今也才三十幾。」
皇帝長長的『哦』了一聲,「戀母症啊~」
「你同淑貴妃並沒有什麼糾葛,朕那日看你的模樣甚是瘋癲,就算是這個秘密足夠大,你也是宮裡的老人吧,何至於此?」
蘭慧貴妃吞吞吐吐,咬著嘴唇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因為……因為……」
皇帝等了一陣,「不說?等朕查出來,就沒有什麼情面講了。」
這話他就是當個笑話一說,她也就當個笑話一聽,這種親情都可以斬盡的人,你還指望他有愛情?
情面?
麵條的面吧!
她低眉順眼,像是一早就打好腹稿,也像是認命,「臣妾既然做,已是想好了陛下會責問,如今陛下一定要究個根底,臣妾知道此話一說,陛下必然厭惡了臣妾,這重華宮,也是不會再來了。」
她往下說,眼淚就掉了下來,凄楚的模樣,像在風雨中搖擺的玫瑰,「當年淑貴妃的娘家,庄氏一族,仗著帝寵,坐大攬權,打壓朝中所有不與他們同流合污的朝臣,我族勢微,被壓制不得翻身,我父是族中三房,不受重視,被推出去做了替罪羊,父親死後,我娘自刎於門前。」
「那年,臣妾才十歲。」
她微微抬頭,眼睛似泣血,「臣妾何止恨庄氏?連自己的家族,我也恨!」
她忽然站起來,「得知淑妃孽種未除,我怎能甘心?沒控制住情緒,一時開心了些,便顯得有些瘋癲。」
皇帝比蘭慧貴妃大五六歲,她七歲時,他已經涉政,對當年這兩個家族的鬥爭,略還記得一些。
當年好像是個女人橫劍自刎在她的家門口。
對於這個說辭,皇帝暫且保留意見,也不想跟她耗著了,起身走人,「李蓮英,封宮。」
頓時一干侍衛團團將重華宮包圍。
看這架勢,明明是一早就打算好了要困她在這兒!
蘭慧貴妃瞬間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她奮力的去抓皇帝的一腳,被毫不留情,一腳踢開。
他即將走出殿門的時候,女人哀戚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陛下既已經懷疑臣妾,何不殺了我?!」
皇帝沉吟了下,最終還是沒告訴她為什麼。
從他生疑的那一瞬間,他的貴妃就活不了了,不管她是不是無辜的,不管是不是他懷疑的那樣。
他到底還是沒有直言,他不相信她的說辭,並懷疑她的最終目的並不單純。
如果他的疑慮得到證實,她將和所有囚犯一樣,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里,嚴刑拷打,直到從她嘴裡掏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
就算她曾經是貴妃。
並不是出於憐憫或對她留情,而是……沒什麼好解釋的。
解釋不解釋,她最終的下場,都一樣。
他轉身出門,聽到背後近乎凄厲的聲音,「陛下!」
皇帝頓足,微微偏頭。
「我嫉妒她,我嫉妒江柔!」
皇帝差點兒被逗笑了,「你連江柔這個人都沒有見過,談什麼嫉妒?」
她說,「我沒見過……我聽過啊!」
「陛下來我宮中,十次有九次都提及她,你何曾這麼惦念過一個女人?江柔?江柔!」
「你知道我躺在你懷裡,卻要聽你對另一個女人再三感嘆,心中是何種滋味?」
皇帝:「……」
神經病啊!
提江柔是因為提了沈戰那個混賬啊……
但他一如往常,沒有解釋。明明知道江柔是他的妹妹……嘔~
不行,一提這個詞就噁心嘔~
暫且算是他的xx吧,難不成他還能生出點不倫的感情?有什麼好嫉妒的?
這個女人病得不輕!
他抬腳出去,獨留一個瘋癲大笑的女人在宮殿里發了瘋一樣的嘶吼。
看起來是毫無破綻的說辭,其實處處都是漏洞。
比如……她怎麼知道江柔就是劉淳?
當初宮女把江柔託付給了一戶農家,江家人卻在冰天雪地里撿到了她,明顯是被丟棄了。
大秦每天那麼多棄嬰,宮女只告訴她託付給了農家,她怎麼斷定江家人撿到的這一個,就是當初宮裡帶出去的那個?
皇帝日日在欺騙以及被欺騙中度過,今天騙這個大臣今年一定會漲工資,明天被大臣騙工作已經圓滿完成,有些話聽過一遍,一耳朵就能聽出漏洞。
不管說得再情真意切。
他去了季貴妃宮裡,已經準備辦事了,李蓮英卻像個鬼一樣湊到床邊,差點把他給嚇軟了,「今天要不是天塌下來了,朕就摘了你的腦袋!」
李蓮英戰戰兢兢的跪下去,思及季貴妃在場,說得很委婉,「回陛下,是下面的人回來了。」下面的人,直白的翻譯,就是——大內密探。
皇帝拔屌抽身穿褲子。
留季貴妃一個人用幽怨以及欲求不滿的眼神瞅著皇帝。
皇帝摸摸她的腦袋,在她嘴上親她一口,「乖,朕下次來。」
季貴妃咬牙切齒。
到底是什麼事,值當他憋著慾火也要去?
下次?
後宮佳麗三千,一個月能見到皇帝五六次,就已經算是很得寵了,下次又是哪次?
然。
不管季貴妃再怎麼欲求不滿,也不能強留他。
皇帝就算喜歡小辣椒,也是懂事的小辣椒,看不懂時勢,遲早要涼。
皇帝穿了衣服快速出門,密探已經在太極殿中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