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石榴姐姐
直到台下有人叫嚷著：“那不是那個漢子麽？”
葉昶舉目看去，那矮壯漢子已伶俐地翻在了牆頭上，一躍而下了。
看到葉昶獲勝，台下從起先的鴉雀無聲中猛然爆發出如鳴般的響聲。
“這倆人對決看著舒坦啊，高手對高手。”
“嘖嘖，沒想到這個白麵書生樣子的小白臉獲勝了？”
“他娘的，人長得不錯也就算了，為何身手也如此好？讓吾等如何自處？”
……
在下麵眾人的叫嚷聲中，這荀家老爺在才姍姍來遲。
“魁首既然已經比出，各位英雄、好漢，大家都散了吧。”
年紀不過五旬的荀老爺拱著手，麵帶微笑道。
說罷，荀高傑荀老爺便帶著葉昶與一禪進了門。
一番客套之後，荀高傑便直入龍穴，苦著臉道：“葉英雄實不相瞞，我這次比武招親非為招親，實乃欲招人殺妖也！”
“當然，若英雄能殺的此妖，將小女許配給英雄亦無妨。”
經過荀高傑的敘述，葉昶與一禪明白了過來。
原來荀高傑因為家中無兒，獨有一女，所以一年前便想要招個上門女婿養老。
而當時剛好有一個壯漢來到他們府邸，說他願意做那上門女婿。
荀高傑便想著先招來到家探探人品，若此人說得過去便等一年後再完婚。
誰知初來時是個黑胖漢，可後來荀高傑無意間發現他變成了一個長嘴大耳朵的呆子。
這可把荀高傑一家老小嚇壞了。
因此他便趁著那黑胖漢子這幾天離家，匆匆忙忙地舉行比武招親，找個好手打殺了那妖怪。
葉昶聽完，罵了一聲，殺妖？
不說那妖精有沒有血姥那般厲害，即便是藍茵、白菁那般實力，來一個葉昶也吃不消啊。
化形的妖精惹不起呀！
荀高傑老爺末尾不忘推銷、鼓勵道：“若是兩位英雄能除了此妖，小女必定以身相許。”
葉昶最近命裏與妖犯衝，況且他也沒見過那女子是何模樣。
即便方才台下不少漢子說貌若天仙，可他也聽到這女子麵常帶紗，難道長了一個石榴姐的臉蛋？
葉昶想道，未見其人之前必須先苟住，讓一禪小師弟試試水，自己做個苟師兄豈不快哉？
葉昶沒有說話，倒是一禪一本正經地雙手合十道：
“荀施主，降妖除魔為我輩和尚應盡之責，豈有推脫之理？”
“施主放心，小僧實力雖不濟，可小僧師傅定能降伏此妖。”
荀高傑看一旁地葉昶沒有說話，心下躊躇。
從方才的比武招親來看，這位葉英雄實力應該更勝一籌，況且人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至於臉色蒼白之狀，亦無傷大雅，隻是愧了小女。
但也總好過嫁給一個和尚不是！
荀高傑心想，莫非這位葉英雄看不上小女？
荀高傑轉念又想，和尚至少是個人呀。
荀高傑恍惚過來，撫須笑對一禪道：“小師傅若能請來老師傅降妖，小女許配給小師傅亦無妨。”
一禪心中美滋滋起來，莫非小僧我也能娶個媳婦了？
若是帶著她回到寺裏，天天給我洗洗衣服、燒燒飯，還不羨煞師兄弟們？
三人正說話間，荀府家仆莽莽撞撞地闖了進來，手指指著門外，顫顫巍巍道：“老.……老爺，那妖精回來了！”
荀高傑手中拿著的瓷碗啪一聲摔在了地上，“它不是今天才走麽，怎麽這麽快便回來了？”
荀高傑噗通跪在地上，朝著葉昶與一禪拜了拜，“兩位英雄，求你們一定要救救我與小女啊。”
一禪將荀高傑攙扶起來，“荀施主不必擔心，有我們兩人在此，諒那妖精也不敢對你動手。”
一禪轉過頭來，又對葉昶一絲不苟說道：“葉子，你先頂住。我去蔚府將師傅喊來！”
“一禪，不知令堂何在？”葉昶沒好氣說道。
此時，一道高大身影出現在了葉昶麵前。
葉昶移目看去，隻見此人身高八尺有餘，隻不過因為體型較胖，肚子上又有贅肉，因此高卻並不顯。
他渾身黝黑，背後又背著一根長長的棍子，棍子被灰色粗布包裹，看不真切。
這人甫一如大廳，便聲若洪鍾般哼哧哼哧道：
“老丈人，俺隻是走到城外不遠處忽然想起俺們媳婦，想要回來看看，這幾個家仆為何攔俺？”
荀高傑顯然怕這位黑糙漢子，“賢……賢婿……”
那黑妖精轉眼間便看到小白臉葉昶與清秀和尚一禪，哈哈一笑道：“原來老丈人在會客啊。
怪不得攔著不讓俺進。”
屋頂瓦礫似乎都被這妖精一聲大笑震的顫栗，葉昶捂了捂自己耳朵，好大的嗓門！
又定眼看著這幻化人形的妖精，發現此妖五官早已是人形，哪有那荀高傑所說的長嘴大耳朵不類人樣？
其實當日這妖精是在荀小姐沐浴時不小心推開了門，看到了非禮勿視的景象，這才有了麵露妖相的場麵，而當時荀高傑又好巧不巧地從那裏路過.……
葉昶一副自來熟模樣，完全忘記自己被請來是做何事，過去與那胖妖精便勾肩搭背起來。
“這位兄台，不知如何稱呼？
在下葉昶，江湖人稱白麵無敵小郎君。”
那妖精也不客氣，“俺叫朱晃。”
朱晃說完自己的名字便急不可耐道：“老丈人，俺媳婦在哪？我要去見見她！”
荀高傑看了看葉昶與一禪，“這.……這.……”
朱晃撓了撓頭，瞪大眼珠子道：“什麽這的那的，翠兒在不在後院？”
荀高傑被朱晃這凶神惡煞的模樣嚇得不輕，噗通又跪在地上，聲音發顫道：
“兩位英雄，求你們救救小兒，拿了這妖啊！”
朱晃被荀高傑這句話驚的目瞪口呆，隨即麵色猙獰，雙眼通紅道：
“好啊，你這老頭兒，從俺進了家門可曾虧待過你？居然要請人殺俺？那俺.……”
朱晃從身後抽出那根有胳膊粗細的棍子，在空中淩空揮舞一下，舞的嗡嗡作響，“那俺便先拿了你們！”
葉昶無語，何物令人心憂，何物使人身煩？莫於袍澤似豬也。
朱晃雙手抱棍，從半空中揮舞著便要對著葉昶與一禪橫掃而來。
葉昶幽怨地看了一眼一禪與荀高傑，抽出腰間雁翎。
右腳朝前邁出，雙手持刀借勢往左邊揮來的棍徑直砍去。
一陣金鐵嗡鳴聲乍起，被打退的葉昶虎口似有血絲微微浸出。
又是一個蠻力大仙啊。
不過好在這一下讓葉昶心中有了底，這妖精實力也是玄牝，最多末玄牝。
沒有突破玄牝便好說，打不過至少還是能夠逃得掉的。
朱晃對著葉昶一聲怒吼，登時從屋頂濺下來的瓦礫四處飛舞，嗒嗒不停地拍打在地上。
客廳中的白玉地板在這聲怒吼中，似乎都有三分鬆動。
臉上的人族五官也漸漸發生了變化。
鼻子被拉長，耳朵如扇展開。
肥頭大耳，可不是一隻豬妖麽！
葉昶右手中緊了緊方才顫鳴不已的雁翎，眼神微凝。
葉昶扭腰出腿，右腳踢於堂堂正正擺放在客廳中的一張梨木桌邊緣。
花紋值得考究的梨木桌當即離地，在半空中旋轉著砸向人身豬麵的朱晃。
朱晃運轉體內真氣，一棍蓋之。
那梨木材質的方桌霎那間便被棍影覆蓋，轉眼間已被攪為齏粉。
木桌消失，朱晃便見到葉昶拿著刀如猿猴般撲了過來，刀尖貼地，與地板擦出陣陣火花。
客廳中的地板在這蘊含著真氣的刀尖切割下，轉瞬也裂開了一道口子。
朱晃身材雖如豬胖，身手卻似猴般極為矯健。
他將裹挾著棍影的不知材質的棍子從手間擲出。
棍子離手，在半空中飛速旋轉著，壓的虛空都嗡嗡作響。
隨後朱晃戰術後仰，右腳朝後猛然一踏，身體反衝而前，貼著地麵與棍子相得益彰地攻向葉昶。
葉昶奔跑中雙袖開始鼓漲，刀身刀刃覆蓋一層淡白色真氣，刀尖不再緊貼地麵，轉而被葉昶舉起。
葉昶身體似臨虛，一刀傾瀉而出。
被真氣噴湧而出的刀影成線，似有龍影吞吐，卻無龍形肆虐。
一線扶金搖！
老道曾說，此招三步，一線，二龍，三扶搖。
可是如今被葉昶使出來，卻勉強成線，未成龍，更不要說那扶搖直上、不懼風雷的‘意’了。
有龍影卻恍惚隻見隻有龍頭的刀氣勢大無比，橫亙在葉昶與棍、妖之間。
旋轉棍子被‘龍舌吐息’之間便頃刻間土崩瓦解。
而胖子豬妖也被龍顎猛磕一下，狠然砸在地上。
堅硬的石板也被朱晃砸碎，完全遏製住了朱晃前進之勢。
朱晃霎那間壓在地上，堅硬的石板被砸出一個碩大的蛛網。
使出這一招式的葉昶也不好受，站在那裏喘著粗氣。
用隻有自己能夠能到的聲音嘟囔，“奶奶的腿，老子體內的真氣都掏空了，才勉勉強強地把這隻小龍千呼萬喚始出來。
再掏空老子，非死在這裏不可。
老道說得對，在我未到末玄牝時，還是少用為好。”
葉昶緩過神，先踢飛了靜靜躺在地上‘裝死’的不知名棍子，又來到豬妖旁邊。
葉昶舉起刀，殺賊必除盡啊。
葉昶剛要揮刀時，一道極為悅耳的女聲傳來，“這位英雄，請手下留情。”
葉昶移目看去，果然見到一個身穿長裙的婀娜多姿的身影從後走出。
隻不過臉上披了一層潔白如麵色的麵紗，使人看不到麵貌。
荀高傑看到自家女兒出來，慌慌張張道：“石榴，你攔著幹什麽？”
葉昶聽到石榴這個名字，腳下一滑。
石榴姐姐，真的是……您嗎？
被荀高傑稱作石榴的女子，一雙飽含英氣的妙目看向荀老爺道：“爹爹，朱晃雖是妖身，可自從他來到我們家一年，可曾有對不起我們的地方？”
石榴掀開臉上麵紗，露出她那一張傾國傾城.……咳咳，可喝退千軍萬馬的臉。
隻見她臉上左邊與右邊涇渭分明成兩半。一邊白若雪，一邊黑若淵。白色那半張臉上又有黑色的斑斑點點點綴。
葉昶嘖嘖咂舌，還有人長成此般嚇人模樣？可惜了這張臉。若不是這張陰陽臉，這個石榴姐姐美人無疑啊。
石榴拿起麵紗，將麵紗仍在一旁，決然道：“爹爹，女兒天生這張臉真能夠找到如意郎君？
自我出生一來，哪個男人見到我這張臉還願意與我在一起？
可現在卻有了，朱晃雖是妖，可在我眼中卻是許多人都比不上的。”
“至少他見了我掀開麵紗，沒有被我嚇到。是妖便如何？
人人也不皆說我麵相如妖麽？”
石榴屈身半跪在地上，輕輕扶起朱晃，一雙素手在朱晃那長鼻大耳的臉上輕輕摩挲。
而後石榴俯身，輕印紅唇，貼在了朱晃長鼻上。
“爹爹，我知道你害怕妖精，可朱晃可曾害過你？
他不還是一向對你恭敬有加麽？”
“在未辦婚禮之前，朱晃也未曾對女兒動手動腳。”
“不嫌妻醜，妻.……亦何求？”
石榴說著，一張不忍目睹的陰陽臉上唯一有著畫龍點睛效果的一雙英氣逼人的眼睛瞧了過來。
盯著葉昶與一禪。
說是盯，倒不如說是打量。
半響後，她才站起身子，朝著葉昶微微施禮，不知是看出了站在那裏笑容燦爛的葉昶是個好人還是如何。
她便道：“這位英雄，朱晃身為妖，他性子又急，我怕他無故殺了人，但我又不想他上了山、入了林過那茹毛飲血的生活。”
石榴頓了頓，又道：“依翠請求這位英雄能夠讓朱晃跟隨你。
一來你能夠束縛他，二來，他也能夠為英雄你鞍前馬後。”
這時葉昶知道了這位荀小姐的大名，荀依翠。
葉昶瞥了一眼正躺在地上，神情還陶醉在荀依翠那一吻風情上的朱晃，便將右手上的刀鏘然一聲扔進了刀鞘。
思索半響後，葉昶笑著說道：“我答應了。”
免費得來一個實力不錯的打手，雖說是隻妖精，可有老道在，這色豬還能夠掀起什麽大風浪不成？
反應慢了半拍的朱晃終於緩過神來，怒氣衝衝地盯著方才把自己打倒在地的葉昶道：
“俺怎麽能夠跟著這個小白臉？還給他鞍前馬後？”
可下一刻，當朱晃瞥到荀依翠那雙英目後，當即軟了下來，臉上堆滿了笑容，憨厚道：“翠兒，這個小白臉不是什麽好東西。”
荀依翠鳳目又是風情萬種地一瞪。
“翠兒，你當家，俺都聽你的，都聽你的……”
朱晃被這在他人看來如深淵在他自己看來卻似驕陽的一抹風情擊垮，有些不知所措地訕訕一笑道。
那漢子遇到心儀女子的嬌羞模樣落在夜葉昶眼中，被葉昶惡狠狠唾罵一聲，“辣眼睛啊。”
……
“豬妖朱晃，其妻名之，化形便入人世。時逢荀府招婿，晃乃自入之。高傑見其身形魁拔有力，遂納而試之。後覺，高傑患之，以事誆晃，使晃出；並舉比武招親以求武能除妖者，得刀仙。刀仙勝，欲殺晃。為晃妻依翠所勸，於是晃為刀仙臣。”
——天下妖誌.卷九.劍州妖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