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複京(四)
伏波將軍、定海侯孫貴,完成了他的初步作戰目標,將清軍趕出了鬆江府。
本以為會得到朱亨嘉的稱讚,不料卻挨了一頓訓。朱亨嘉令他不惜一切代價擊潰清吳鬆水師,搶在清軍援兵到來前,封鎖長江,不得使江北有一兵一卒進入南京;又令馬寶部攻取吳縣、常州,切斷南直隸清軍與浙江清軍的聯係。
朱亨嘉的口氣很嚴厲,特別叮囑孫貴,“吾軍能否順利攻下南京,取決於汝等戰船上風帆的速度”。
其實,他也知道,孫貴以一支孤軍,打成這樣,已經難能可貴。可是沒法子,周金湯、周全斌的鄱陽湖水師,被清軍安慶水師所阻,難以寸進。要想封鎖長江,隻能依靠孫貴的水師。不得不響鼓重敲,口氣嚴厲地催促孫貴,快!快!快!
孫貴是從龍之臣,跟隨朱亨嘉多年,一見諭令,便知道監國是真急了,急忙找馬寶商議。
“蒲城伯,軍情緊急,吾帶水師去三丈浦尋敵吳鬆水師決戰,汝率陸師去解嘉定之圍,然後攻占吳縣、常州,如何?”
“末將領命!”
孫貴令白守富、吳宗潛、沈祖孝、金甌、莊征麒、吳嘉胤、宋際諸將一萬五千兵馬駐守鬆江、崇明;馬寶率陳鑒、莊征麒、範風仁、朱臨、曹家駒諸將兩萬五千兵馬救援嘉定;自己率鄭斌、王勝、蔡祿、黃應、楊正、戴捷、楊朝棟部四萬水師,直撲三丈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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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寧城南城門,“嘀嘀嗒嗒”,哀樂響起,男子在前、女子在後,一列身著“斬衰”的出殯隊伍接近城門。隊伍前端,有人唱著挽歌,孝子賢孫們拉著靈車的繩子(古人稱之為“緯”),痛哭流涕,使靈車緩緩行進。
這是一家大戶人家,居然在大街上,每隔一段路程擺筵設席,路祭多至十數起,還請了戲子表演樂舞百戲,讓死者在入土之前盡情地享受人間的歡樂。
一見這場麵,守門的清軍便知“油水”來了。
“站住,幹什麽的?”
“草民家老母出殯,請軍爺行個方便”,一個商賈模樣的老者,塞了貫銅錢。
似乎是分量不足,清軍作勢要開棺查驗。
這可嚇壞了老者,“軍爺,死者為大,切莫驚擾了亡靈。請行個方便”,言罷又塞了一把硬梆梆的東西。是碎銀子。
這一次分量夠了,清軍露出了笑臉,“快滾”。
“叭!”
清江南總督郎廷佐氣得摔了茶碗。
剛得到清息,左標提督李本深降明了。這還了得,李本深深受國恩,居然敢降明!還好,他的家眷俱在江寧城內。
郎廷佐下令將李本深的家眷拿了,打入大牢。不料部下來報,數日前,李本深的家眷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老老少少一百多口人,難道他們會飛嗎?
“城裏有奸細”,郎廷佐大吼,“凡是近期來江寧的外地人,不論有無路引,盡皆捉了,嚴加盤察。就算掘地三尺,本督也要將奸細挖出來!”
江寧城內雞飛狗跳,沒用。毛賊抓了不少,真正的奸細一個皆無。能當奸細的個個都是人精,大明南直隸的錦衣衛番子們,更是人精中的人精。這種大海撈針似的搜捕,想抓住人精,有點難!
南直隸應天府上元縣(上元縣與江寧縣同城,合稱南京)一間藥材鋪內,一個幹瘦的中年“掌櫃”正在對一個“病人”訓話。
“楊千戶,此次汝做得甚好,吾要上報指揮使,為汝請功!”
“多謝鎮撫使栽培!”
中年掌櫃乃是大明錦衣衛鎮撫使、兼領南直隸事郭璘,病人乃是新上任的南直隸錦衣衛千戶楊在。楊在還有個身份:錦衣衛指揮同知馬吉翔的女婿。馬吉翔在南京即將光複之際,將女婿派往南直隸,讓其立功的心思很明顯。
郭璘可是簡在帝心的人物,因為在敵後屢立功績,前不久剛由南直隸千戶,提拔為鎮撫使。
朱亨嘉本來想把郭璘調到身邊來,一來南直隸正在關鍵時刻,走不開;二來郭璘是馬吉翔的心腹,作為錦衣衛指揮同知,馬吉翔因為能力太強,幾乎把指揮史陶成架空了,弟弟馬雄飛為鎮撫使兼北直隸事,各地千戶大半為其心腹,兩個指揮僉事,胡顯是老好人,楊燦是魯監國舊部,不怎麽管事。
對錦衣衛,朱亨嘉向來是既用又防。一方麵給了四品及以上官員密奏權,以防被錦衣衛蒙蔽;另一方麵,注意在錦衣衛內部搞平衡,讓指揮使陶成和指揮同知馬吉翔互相製約,免得他們弄權,蒙蔽自己。
陶成是王府校尉出身,忠誠絕對沒問題,對馬吉翔則有點不放心。現在用人之際,朱亨嘉容忍了馬吉翔弄權,但並不想讓馬吉翔一家獨大。所以,雖然很欣賞郭璘,考慮到郭璘和馬吉翔的關係,還是把他放在南直隸。入錦衣衛中樞的事,等打下南京再說。
郭璘笑咪咪地對楊在說:“楊千戶,汝留守南京,吾要去趟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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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府常熟縣拂水山莊,風景秀麗,適合養老,七十歲的錢謙益居住於此。
可能是受了愛情的滋潤,也可能是受明軍北伐連戰連捷的影響。人逢喜事精神爽,老人家居然一點不顯老,還發起了少年狂,和愛妻柳如是在山莊的荷花池邊,且歌且舞。
一曲舞罷,錢老氣不喘,臉不紅,居然還要舞一曲。
“受之,有什麽喜事嗎?”
柳如是取出手絹,替他擦了擦汗,溫柔地問。
此時的柳如是,一襲白色儒衫,宛如男子。目如清水、秀雅絕俗,顧盼之際,自有一股輕靈冷傲之氣。
她最愛著男裝,那一日在陽澄湖(又名陽城湖)見驚隱詩社的人,身著羅衣,僅僅是為了不引人注目而已,平時皆是男子打扮。
“河東君,大事成矣!予暗中派人試探各地虜官,鎮江知府戴可進、福山參將蕭世忠、常熟縣丞馬天錫皆欲歸順大明。尤其是福山,此地臨近三丈浦,一旦歸順,虜吳鬆水師營寨,便無險可守了!”
“哎呀,此誠大喜事也!當浮一大白!”
柳如是大喜,忽又柳眉微蹙,“需盡快派人和定海侯的大軍聯絡上才是”。
“聯絡大軍的事,便交給本官吧”,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荷花池畔閃出道詭魅的人影。
“郭鎮撫使!”
錢謙益和柳如是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