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嫉妒
三個人就在半山腰上的青石台階上吵了起來，擾亂了平常的清幽。
浮雲真人和浮羽真人大抵都沒有什麽吵架的技巧和詞匯積累，竟然比不過吵架經驗豐富的顧雲影，到最後雙雙敗下陣來，不甘心地瞪著比他們年歲小許多的顧雲影。
“你一個小丫頭，牙齒太尖銳了，小心嫁不出去。”浮雲真人不樂意地嘟囔著。
顧雲影冷哼一聲：“都什麽時代了，還說這種老土的詛咒，這天底下的女修可不是為了找個好道侶才努力修行的。”
杠精級別max的顧雲影，隨隨便便就能將這兩個老古董給懟回去。
浮羽真人領教了她的牙尖嘴利，倒是沒有像自己的師兄那樣硬碰硬，而是換了個思路，不再與顧雲影正麵衝突，以自身的外表優勢，裝作不屑於凡人糾纏的姿態，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的高深模樣。
顧雲影對於他這般的作態，也是嗤之以鼻，但也沒有到完全撕破臉的地步，他退一步，她也就退一步。
三個人的爭吵內容，說白了，不過就是彼此的見解不同，
說得更文藝一點，那便是道不同，不相為謀。
浮羽真人覺得隻有適當的付出一些籌碼，才能讓人看清自己的價值，而顧雲影則認為，單單以一時的籌碼而判斷一個人的價值，並非明智之舉。
而浮雲真人的觀念，卻是在插科打諢之中，蒙混了過去，讓顧雲影抓不住他的重點。
“算了，不和你這小輩一般見識。”浮雲真人甩了甩手中的拂塵，抬起下頜，決定還是和自己的師弟一樣，裝成了高深莫測的模樣。
顧雲影在心底冷笑連連，但也覺得和這麽兩個人吵架也沒啥意思，直接告辭道：“既然浮羽真人前來青陽殿，應該是找浮雲觀主有事的，我就不耽誤你們了，先行告辭。”
說罷，就想要禦劍離去，但卻被浮雲這人一把逮住了命運的後脖頸。
“你等等，我們這邊商量的事和此次論道會有關，你師父偷奸耍滑，到現在都沒有過來，你的資曆也不夠，你回去叫溫東廷到我這邊來，聽到沒？”
“聽到了！”顧雲影不舒服地掙紮了幾下，旋即後衣領子被放開了，她召出一把靈劍就禦劍離開了，至於浮雲真人和浮羽真人會商量些什麽話，或者說，他們要怎麽決定論道會的章程，都不是現在的她能夠探聽到的。
顧雲影將血湖劍和曜陽盈月都養在了識海之中，但是她的萬劍匣中卻是收著無數把品階不錯的靈劍，顧雲影有時候閑得無聊，就一天一把靈劍的拿出來玩，都不帶重樣的，經常看的霍闊樂和成江等人羨慕不已。
可惜萬劍匣裏的靈劍都已經被綁定了，否則她都可以隨手送幾把靈劍給他們。
哎，看來有錢是沒用的，還需要擁有支配錢財的自由，那才是真正的快樂。
顧雲影回到太常院的時候，也不過是上午的時候，一陣練劍的動靜從太上宗所在的院落裏傳了過來，那劍意如泠泠泉水，不似一般劍宗弟子的淩厲，倒是有一種任爾來去的從容。
但是不知為何，那股從容顯得有些刻意。
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高跟鞋，因為尺寸不合適，而在每一個劍招之間產生了凝滯感。
顧雲影順著劍意找了過去，就看到了正在練劍的霍闊樂。
他的左手上還綁著紗布，傷勢也沒有全好，但是另一隻右手卻握緊了靈劍，也不知道他練了有多久，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臉上的汗水順著臉頰滴落下來，看起來好不刻苦。
顧雲影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帶過來的三個劍宗弟子，恐怕到現在才起床吧。
這麽一對比，她的嘴角抽了抽，看來下次多加督促他們好好練劍了，畢竟資質再好也會毀於懈怠，更別提霍闊樂的資質比他們好那麽多，還比他們更努力。
許是察覺到了顧雲影的靠近，霍闊樂練完了一套劍招，終於停了下來，神色莫名地盯著她。
一瞧見這樣的目光，顧雲影生起別樣的預感，旋即裝作無事地笑道：“有進步了啊，你現在麵對女修都不會害羞了。”
霍闊樂搖了搖頭：“不是，我沒把你當女人。”
“我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霍闊樂大概也知道這樣說不太好，遲疑了一會兒，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和其他女修不一樣。”
“那是，我豈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顧雲影絲毫不謙虛地揚起下巴。
霍闊樂尷尬地笑了笑。
顧雲影瞧見他這般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倒是沒有之前的那副害羞靦腆，但依然低著腦袋，一副喪裏喪氣的樣子，哪裏有其他天宗弟子抬頭挺胸的驕傲。
她揉了揉眉心，這也是一個不省心的啊。
“你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顧雲影率先開口，在昨天的時候，霍闊樂就對著她欲言又止，不過那時候她沒有閑心停下來，現在得了空，她也就順手解決了吧。
“不、不不……我……”霍闊樂被一下子戳破了心事，不知所措地說道。
“愛說不說！”
顧雲影作勢要走，但是沒走幾步，果然就聽到了霍闊樂的阻攔。
“你等等！我、我確實有話想說。”
霍闊樂說得吭哧吭哧，吞吞吐吐的，但所幸顧雲影對於自己熟識的朋友，這點耐心還是足夠的。
“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可是我沒有辦法控製自己，尤其是那天看到你一劍劃破天光的時候，我的心裏就一直……”
顧雲影：“我的時間非常寶貴。”
霍闊樂的臉越漲越紅，清秀的臉上還淌著滴滴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淌到了他的嘴邊，他甚至能夠嚐到些許的鹹澀味，就像他這幾天心裏一直反複咀嚼的滋味一樣。
他抬起頭，晶亮澄澈的雙眸倒映出顧雲影遠勝於其他女修的容貌，不由得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吼出了心裏的秘密。
“顧道友，我嫉妒你！”
一時間，秋風乍起，吹動了四周婆娑的樹影，颯颯聲響蕩在空曠的院落之中。
顧雲影沒有開口說話，隻有清淺的呼吸聲，提示著霍闊樂這人還在自己的麵前，正靜靜地聽著他說的話。
他害怕地逼著眼睛，不敢去看顧雲影此刻的神色，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嫉妒而認為他是一個肚量狹小之人，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而疏遠自己，但是他又沒辦法再這樣繼續隱瞞下去了，這幾日，他的心境動搖，就連每日練習的劍法也不再如從前那般順手。
雖然他一遍遍地說服自己，更比以前還要刻苦地練劍，但是他能明顯地感覺到，自己和顧雲影之間的差距，不是僅僅用刻苦修煉就能彌補的。
“所以呢？你就是為了嫉妒而內心煎熬的嗎？”
顧雲影漫不經心的話語在一陣沉默之後傳入了他的耳中，仿佛根本就沒有將這件事放在眼中。
霍闊樂驚訝地睜開雙眼，果然就看到了顧雲影那張麻木不仁……不不，是古井不波的臉，一點也沒有他的嫉妒而產生半分的情緒波動，隻是眼中多了幾分霍闊樂不太明白的柔和目光。
如果劉成在場的話，大抵會無比驚恐，因為這是顧雲影從未有過的慈愛之光。
畢竟霍闊樂的心境著實太過單純，就連一點點的負麵情緒都能傷心糾結這麽久，甚至對她本人都懷有愧疚之情。
顧雲影接觸的人中，霍闊樂的心性最為接近赤子。
“嫉妒並不是一件無法被原諒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有嫉妒的情緒，這是人的本心，你無須慚愧。”顧雲影溫和地說道。
如果是其他人，她的語氣絕對會是嘲諷和恥笑，但是麵對心境單純且不諳世事的霍闊樂，她到底還是翻出了自己壓箱底的一點良心，畢竟太上宗和劍宗是聯係在一起的兩個宗門，此次論道會還需要互幫互助，再者說，她怕自己的語氣太過，把霍闊樂給說得自閉了。
霍闊樂可能是第一次接觸到顧雲影這般溫柔的聲線，也漸漸地放鬆了下來，試著向她敞開自己的新房。
“我從小就被師父抱回太上宗，師兄弟和掌門都說我的天賦是極好的，他們需要觀摩四五次才能記下來的劍招，我一次就可以記下來，練習三次就能夠學會，大家都說我是太上宗的未來，以後等我師父退下來，就需要我來頂替他老人家的位置……”
霍闊樂在顧雲影鼓勵的目光之下，說起了自己的過往，他的神色也帶著一絲懷念。
“在我漸漸長大了之後，就聽到大家會說劍道沒落，劍修無用的話，我那時候覺得氣憤，因為掌門和師父都很厲害，但是他們卻勸我不要太生氣，因為厲害的劍修確實是難得一見，他們是，我以後也會是的。”
“我想要努力證明劍修不是沒用的，所以就努力修行，然後有一天，我在太上宗見到了沈師叔……”
霍闊樂提及沈一皮的時候，眼神緊張地盯著顧雲影：“我師父讓我在沈師叔的麵前演示了幾個劍招，然後我就看到沈師叔對我師父搖了搖頭，我那時候不懂，後來我才知道，師父覺得我的資質足夠，但是囿於太上宗並沒有更好培養我的法子，就想讓沈師叔收我為徒，但是沈師叔卻拒絕了我。”
“大家都在說沈師叔收徒的要求太高，恐怕這輩子都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劍修苗子了，我、我差點也是這麽認為的，直到我在劍宗看到了你。”
顧雲影微微挑眉，好奇地問道：“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霍闊樂想了想，誠實道：“女人，太弱，不合適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