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夢境
在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副仿佛以鮮血鑄就的壁畫。
漆黑的高大牆壁上,殷紅色的線條宛如有生命般的流動著,勾勒出了一個又一個鮮活的人物與妖獸,這些壁畫沒有明顯的分割線,卻又像是在連續地講述一段故事。
她竭力地仰起頭,想要看清楚最頂上的壁畫內容,然而麵前的牆壁實在太過高大,讓她看不到盡頭。
唯有從目所能及之處,看到一座巍峨的玄色城池,那座城池懸浮在蒼穹之上,裏麵有很多很多的鬼怪妖獸,但是在城池的中央,卻擁有一個蓮花形狀的湖泊。
這片湖泊有大片大片的紅色組成,宛如真正的鮮血,似乎依舊在不斷的流動著,翻滾著。
而在城池的底下,卻有無數的人在倉皇逃命,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那張大的嘴巴像是發出了一聲聲的嘶喊,穿透寂靜的空間,傳入金萱萱的耳膜裏,那尖銳的叫聲讓她皺起眉頭,立刻捂住了耳朵。
這些人在害怕著,有的人摔倒在地,有的人正在奔逃,還有一些人就跪在那座黑色城池的下麵,伸出雙手,大聲祈禱著什麽。
金萱萱的腦子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但她不敢挪開眼睛,而是不由自主地順著壁畫看了下去。
在那座巍峨的城池所經之處,有一個高聳的圓形祭台,供奉著極為豐盛的祭品,各種肉類與穀物,就連純真無暇的孩子們也被綁上了祭祀台。
然而,頭戴鳳羽的巫師跪倒在祭台之上,仰天長嘯,像是在宣泄著一種滔天的痛苦。
在祭台的下方,則是屍橫遍野,無數腐爛的屍體堆積在荒蕪的田地上,有人的,有牛的,有羊的……這些屍體混雜在一起,散發出惡臭的氣息,將這片土地汙染得寸草不生。
有惡鬼從天上的城中降落,啃食著這些腐肉與來不及投胎的靈魂。
越是順著壁畫看下去,金萱萱耳中的嘶吼哭嚎就越加清晰,仿佛那些嘈雜的聲音,正不約而同地匯集到她的耳邊。
金萱萱看著壁畫的視線逐漸模糊起來,那些紅色的線條好似逐漸活了起來,紛紛從黑色的牆壁中掙脫而出,化作一條條繁亂的線團,猶如回家似的衝向了金萱萱。
金萱萱尖叫一聲,害怕這些線條的到來。
然而,這些線條在即將衝入金萱萱身體的時候,又急刹車似的停了下來,線條不斷地翻轉著,開始圍繞她緩緩旋轉,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麽,疑惑著什麽。
金萱萱不知道這些是什麽東西,也不敢往回跑,將後背露出來,隻能與那些紅色的線條不斷對峙著。
在經過了一陣對峙之後,這紅色的線條像是終於知道了什麽,忽而停住,旋即嫌棄似的飛回了壁畫之中,似乎不是很想理會她了。
金萱萱錯愕不已地看著這一轉變,但是不等她細想,眼前的壁畫驟然黯淡,那些鮮紅的線條像是油漆褪色般的大塊大塊脫落下來,讓這些線條原始粗糙卻又栩栩如生的壁畫重新歸入了沉寂之中。
在她身後的路旁燭燈,由遠及近地逐一熄滅,讓遠處的路重新歸入黑暗之中,金萱萱的心中焦急,但卻不敢原路返回。
因為在燭燈之外的黑暗裏,仿佛潛藏著什麽極具危險的東西。
燭燈熄滅的速度很快,不過是兩次眨眼的工夫,就隻有金萱萱麵前的燭燈尚存,但也要不了多久就會熄滅。
金萱萱不知所措,因為畏懼於黑暗,隻能不斷的倒退,一步,兩步……
她背對著黑色的牆壁,卻也不敢真的去觸碰。
然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裏,黑色的牆壁上驀然出現了一道漩渦,從那漩渦中伸出來一隻白皙的手臂,猶如捏小貓崽子似的捏住了金萱萱的後脖頸,將她整個人都拖入了壁畫之中。
金萱萱反應不及,隻能發出驚恐的一聲喊叫。
然而那喊叫在她被拉入的時候戛然而止,唯有一半的叫聲響徹在黑暗之中。
與此同時,在她被整個拽入的時候,燭燈盡數熄滅。
在一片漆黑裏,仿佛有什麽東西在迅速逼近,而後撞擊在高大的牆壁之上,然而幾次撞擊都無果,本該是寂靜無聲的空間裏,再次響起了痛苦的嘶鳴聲。
——
“啊——!”
金萱萱猛地坐起來,嚇得一聲尖叫。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的冷汗如流,後背的衣料也被整個浸透,雖然在車廂裏感受不到外麵的冷風,但她仍然冷得牙齒打顫。
“你做什麽惡夢了?”睡在她旁邊的顧雲影也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氣無力地問道。
金萱萱回過神來,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早已脫離那場惡夢,不由得心下一鬆,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渾身無力地半躺著。
“顧姐姐,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金萱萱不敢隱瞞,將夢中的所見所聞都詳細無比地告訴了顧雲影。
因為修士是輕易不會做夢的,除非在潛意識裏或者產生了某種感應,才會在夢中呈現出來。
金萱萱不確定是怎麽回事,但她知道這是自己無法解決的,尤其是那些壁畫裏的殘忍畫麵就讓她感到心驚膽戰,更別提還有那一隻突然出現的手,將她拖入了壁畫之中。
她都分不清這隻手的主人是敵是友,隻能謹慎對待,不敢有任何的放肆。
金萱萱急得想哭出來,這還沒有進入沙漠,抵達西域,就碰到這麽奇怪的事情,她真的有希望能活著回來嗎?
顧雲影打了個哈欠,像是漫不經心地聽著金萱萱的敘述。
可是在她的心裏,同樣也是在波濤洶湧。
這小姑娘隻是見到了一幅壁畫而已,老娘可是親自在壁畫裏,直麵到那種蒼生塗炭的感覺。
而且,她就在那座黑色城池的下方,親眼看到那些形狀可怖的惡鬼,將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族當成豬狗牛羊一樣的食物,宛如人間煉獄。
那畫麵簡直不要太酸爽,就連她自己都差點腿軟幹嘔。
她不敢飛到頭頂上的那座巍峨城池,唯有拚命地逃離那些可怖的惡鬼。
結果她發現自己在這裏麵無法禦劍飛行,隻能和那些普通的凡人一起用雙腿使勁跑起來。
可是人類怎麽能跑得過那些身具法力的惡鬼呢?
顧雲影眼睜睜地看到在自己的頭頂上,降落下來了五隻惡鬼,其中一隻惡鬼伸出手,輕而易舉地掐住人類的脖子,張開比臉還要大的嘴,滿嘴的鋒利牙齒上還掛著幾縷肉絲,就這麽一嘴下去,將人的腦袋從脖子處齊根咬斷。
那人的腦袋被咬掉了,身體掙紮了兩下,才忽然軟了下去。
顧雲影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其餘的惡鬼也開始狩獵人類,卻唯獨將顧雲影漏掉。
但卻不是將她當成不存在,而是將她當成了需要避諱的存在。
顧雲影暗自慶幸,她沒有能力救下那些人類,隻能自己一個人朝著遠處跑去。
可無論她跑到哪裏,那座黑色的城池就跟著她飛到哪裏,那上麵的惡鬼也跟下餃子似的落了下來,繼續殘殺著人類。
這讓顧雲影相當暴躁,她幹脆朝著反方向跑過去,那座黑色的城池依然跟了過來。
但是在她的視線範圍之中,緩緩地露出一個高聳的圓形祭台。
在那座祭台上,傳來了一道聲嘶力竭的哭嚎。
聽到這個哭聲,顧雲影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而後她的雙腿就開始不聽使喚了。竟然不由自主地走上了那座高高的祭台。
在寬闊的祭台之上,有一位須發皆白,穿著黑色彩羽巫袍的老者正跪在正中央,繪著鬼怪模樣的麵具被丟棄在一側,掩麵而泣,似乎剛才的哭嚎聲就是由他喊出的。
在他的麵前是一排排新鮮宰殺的動物祭品,還有珍貴的靈草,在旁邊還有一對童男童女被捆綁著。
這兩個孩子的臉上都帶著繪有鬼怪的麵具,看不清麵具下的臉,唯獨睜著兩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又捂住地看著大祭司,想哭又不敢哭,隻能低聲地啜泣著。
當顧雲影登上祭台的時候,那名老者和孩子驀然轉過頭來,將視線對準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無盡黑暗中的唯一一縷光。
那名老者急得站立不穩,直接摔到在了顧雲影的麵前,忙不迭地喊道:
“聖女!”
顧雲影:“???”
所以她現在扮演了一個聖女嗎?
顧雲影不免有些心慌,因為在她看來,“聖女”這個職業,就和戲台上的老將軍一樣,渾身插滿了flag。
那老者悲慟到捶胸頓足,嗓子哭到沙啞,他求助般地看向顧雲影:“聖女,我們都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人族裏能夠拿出來的祭品都供奉上來了,我……我還將我自己的重孫子也送了上來,可是沒用啊!沒有一點用啊!那位上神還是降下了神罰!”
“您看看吧!看看吶!”老者指向了祭台下的人間煉獄,整個人蒼老到無以複加,仿佛從前的意氣風發被殘忍磨滅,隻剩下作為一個普通老者的彷徨和無助,“求您救一救您的族人吧!”
顧雲影見不得這種老人家跪著向自己說話,她想要挪開,然而整個身體都動彈不了。
驀地,她的嘴唇緩緩張開,仿佛是另一個人透過無盡蒼涼的時間與空間,附身到她的軀殼裏,她聽到這不屬於自己的聲音從自己的嘴裏發出來——
“當年,我阻止過你們,可你們依然選擇了背叛。”
“背叛一位神靈,這就是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