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翠竹樓煙菲
七弦側過耳朵,躲開她的碰觸,眉峰蹙起:「流雲不是百穀崖的巫婆么,怎會與朝廷扯上關係?」
「不是跟朝廷扯上關係。」高靈修在『朝廷』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而是跟我扯上關係。」七弦倏然轉頭,鼻尖幾乎碰到他的:「你到底跟巫婆有什麼關係?她將我的秘密透露給你,是想借你的手殺了我?」
「你將流雲想的太壞了。」他伸手擰了一下她的鼻尖,坐回椅子上,曖昧的笑:「她雖然告訴我很多關於你的事情,但卻並沒叫殺了你。」」當然,若是她這麼要求的話,我自是願意的,可惜——沒有嗷。」
七弦被他最後這個「嗷」字震得抖了抖,無意識的搓著手臂,「那巫婆的目的是什麼?你的目的又是什麼?」
他嘻嘻笑了兩聲,提壺倒了兩杯涼茶,一杯推到她跟前,一杯握在手裡湊到唇角細慢的啜飲,喝茶間偷了空回道:「她的目的我不知,而我的目的——自然是不能輕易告訴你的……」
七弦正靜下來喝水,聞言嗓音一顫,茶水堵在了喉嚨管里。她撫著脖子,脊背弓起,咳的滿臉通紅。
高靈修歡快的笑了起來。
坐在其他桌邊的便衣軍士互相望了望,沉靜的面龐上有不易察覺的詫異——鑄劍閣的大公子向來以智謀鐵腕聞名於朝野。他治理帝都3年,恩威並施,朱雀、玄武、青龍、白虎四條街的流氓混混被他清理的一乾二淨,用「五步殺一人,十步殺條街」這句話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為過。這個俊美出奇的年輕公子才華橫溢、文武雙全,是值得他們敬重的主子。只是他嘴角時不時掛起的笑容常常讓人心生寒意。
他此時的笑容乍看起來跟以往是一模一樣的,幾乎連張弛的程度都沒有變化,然而他們還是隱隱的察覺到了——此時的高靈修笑得像是瘋子。
七弦也察覺到了,因此即使她嗆的很厲害,還是立刻努力平復了呼吸。在危險的人物面前,人們常常會產生相應的本能,這種本能有時會成為活著的一線生機。七弦握住了這唯一的一絲生機。
高靈修卻彷彿覺得不恥,「我不會殺你,你不用這麼緊張。再說,你好歹是一織魘者,我要殺你也不是容易事。怎麼樣?要跟我出去轉轉么?」
高靈修帶著七弦一轉就轉到了抖溪鎮中央最奢華的翠竹樓,八個大紅燈籠在屋檐下一字排開,穿著絲綢薄紗衣裳的嬌俏女子裸露著半邊瓷白肩膀呵呵的沖他們笑:「客官,進來坐坐啊~」黏膩的嗓音宛如春日最纏綿的雨絲,撓的人心癢難耐。
高靈修便拉著七弦進去了。
重羅疊嶂,粉色花瓣綠色枝葉,馥香撲鼻。七弦恍了會兒神,這樣的情景,她在十四公主的記憶里看過。
「怎麼了?連你也被這青樓麗色迷暈了眼?」高靈修擰了下她尖翹的鼻子,呵呵直笑,「你要是男人倒也罷了,一個姑娘竟然也能被青樓女子迷住,你——莫不是有龍陽之好?」
七弦臉上一陣青白交加,惡狠狠的瞪他:「你帶我來不就是嫖妓的么?這下不剛好合了你的趣味,還有什麼好挑刺的!」
「喲~我說衛公子,我就說您怎的帶你姑娘來翠竹樓呢,敢情是個磨鏡啊。」拂開疊嶂,桃粉色長裙的女子頭簪三個金釵踱了過去。
七弦回首一望,身子一震:「煙雨?」
戴著金釵的女子也是一愣:「你怎會認識我姐姐?啊!難道你去過帝都的翠煙樓?」
七弦默然。
她以為七弦是默認了,不禁心花怒放:「既然是姐姐的客人,那也就是我的貴客了。來,這邊請,前台正在演《白娘子》,我撥兩好位置給你們。」
女子抓著七弦的手盛情相邀,她不好意思拒絕,便跟著去了。
女子說她叫煙菲。翠煙樓的才秀之女煙雨是她的姐姐。3年前,抖溪鎮的翠竹樓沒落,生意冷清,便把「帝都雙壁」之一的煙菲給調到了這裡,留下了姐姐守在翠煙樓。這些年,翠竹樓的生意復又興隆起來,她卻對這裡產生了感情,就沒急著回去。
七弦默了一會,說:「你認識樹百么?今年的狀元郎。」
煙菲登時停住腳步,七弦心裡咯噔一下,她說:「啊~~你說十四公主的駙馬啊,姐姐傳過來的書信里提過,那個駙馬在拔得狀元的頭銜前,經常去翠煙樓喝酒,是個有錢的主兒。怎麼,你找他有事?」
百穀崖土地貧瘠,卻長著很多珍品,譬如藍玉金蓮,譬如食人曇花。這些個東西隨便賣出一隻,都能賺的千萬銀兩。樹百作為組長白滄的侄子,不有錢才奇怪。「嗯,是有點事,不過現在還是算了。」七弦瞟了高靈修一眼,只要她在他手裡,就什麼事都不能有。
「哦,不過日後你要是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多謝煙菲姑娘。」
他們三人到得前台時,《白娘子》剛演完序幕,第三排的位置是最好的,因此常常被空下來,留給突然造訪的貴客。煙菲把七弦河高靈修引到位子上,說要去廚房添置些糕點便離開了。
「堂堂一個頭牌還是下廚。」高靈修嘖嘖稱讚,「七弦,這才是女人,你該學著點。」
七弦目不轉睛盯著戲台,從碟子里抓了半把爪子,剝一個往嘴裡送一個,對他的稱讚恍若未聞。
戲,演到了高潮。七弦捏著瓜子仁放到嘴裡,卻忘了嚼,看戲看的出了神。
袈裟覆身的法海舉起雷峰塔罩向白娘子,許仙被他的法杖震在了地上,動彈不得,眼看著雷峰塔壓住了白蛇,許仙俊俏臉上嵌著的兩汪眼睛,目眥欲裂。
七弦不由得張開嘴,緊張非常。
白娘子被鎮壓之後,許仙在雷峰塔里出了家,立志做個無悲無喜無愁無殤的佛門中人,每日誦經念佛,木魚敲的越來越有節奏感。
幕布再一換,雷峰塔外喧囂吵雜,小和尚慌慌張張衝進來,扯著許仙往外跑:青蛇來了,要掀了寶塔,救出白蛇——
七弦乾咽一口氣,靜待好戲高潮,觀眾們也都屏住了呼吸——
「他來了。」在這個氣氛凝重的時刻,高靈修卻霍然在她耳邊笑起來,「他來了,你還愣什麼?」
七弦尚自沒能從戲劇中清醒:「啊?」
高靈修笑的更開,下巴一抬,指著斜後方二樓的位置:「宰相的兒子來了,你不飛撲過去么?」
七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