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死亡邊緣(二)
天牢
與斛律恒迦一路走來,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從晉陽宮到天牢,其實並不是太遠的距離,可是卻覺得像走了一個實際那麽長。被脫去朝服隻著白色內衫的斛律恒迦在風中卻有種仙風道骨的感覺。
天牢的兩扇鐵門悄無聲息地打開,卻不似在鄴城的天牢般會發出陰森的磨鐵之聲。負責看守的護衛仔細驗過領左右和千牛備身的腰牌後,又看了看斛律恒迦一眼。隻是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時有些驚訝,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身上還穿著朝服,而且還是繡著五爪金蟒的紫袍。
“卑職參見千歲爺!”天牢護衛愣了一下趕緊急忙地正要往地麵跪下去。
“免了!本王今天是來坐牢的!”
“呃!這?”天牢護衛跪到一半,彎著膝蓋弓著背詫異地盯著我。
“這……王爺請!”天牢護衛連忙讓到一邊。
進了鐵門,裏麵是一條長長的略有些彎曲的甬道。兩旁高高的圍牆上砌著密密麻麻的尖利之物,幾乎擋住了外麵的射進來的光線,以至於即使是白天,兩旁也點著昏暗的油燈。石階上有些潮濕,腳下感到有些濕滑,低眼看去卻為見到一星半點的青苔,想必是平日裏有經常的打掃。
穿過甬道,往下走去,每隔一段距離就會有一名護衛看守。別看他們看起來不起眼,但是仔細看他們身上的標誌會知道他們都是五品以上的角色。
不知道轉了幾個彎,空氣似乎變得越來越渾濁,與昏暗的燈光相互配合竟讓人覺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時而依稀傳來的呻呤聲和好像是從刑房裏傳出的慘叫聲更是覺得這裏就是修羅煉獄。
“請出示相關文書或內宮手諭。”一名獄史端坐在書桌前翻閱公文,頭也未抬就像例行公事般的說道。
“陛下口諭!未有文書!”領我們前來的領左右將軍回道。
領左右將軍是從三品的官銜,統轄領左右府下的千牛備身。千牛備身是皇帝內圍貼身衛兵即禁衛武官,是比禁衛軍更貼近皇帝身的掌執禦刀宿衛侍從。雖然左右府從屬將軍府,但領左右府具有相對的獨立性,領軍府並不能控製領左右府及千牛備身。
“咦!?”獄史抬起一雙眼神有些渾濁的眼睛,朝說話的其中一名殿前護衛細細地看了兩眼,“啊!原來是領左右大人!是欽犯嗎?咦?!”牢官視線停留在我身上時同樣也顯得十分的詫異,正要起身時領左右說了話。
“不是!陛下隻是交代將兩位帶入天牢!請獄史好生的處置!”
“呃?!”獄史驚得睜大了那雙渾濁的眼睛,我想也隻有此處它們也才會顯得稍稍清澈些。
“這……”獄史不知所措的看了這個又看那個,一副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模樣。
“王爺!卑職就送二位至此了!卑職等回去複命去了!”領左右說著就要領千牛備身離去。
“不用脫掉本王的衣袍嗎?”叫住既要轉身離去的領左右。
“啊?嗯!陛下未曾命卑職如此!”領左右回道。
“是嗎?那罷了!”瞥了眼偷偷地看我的千牛備身,無所謂的說道。
“王爺還有何吩咐嗎?”領左右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正要邁開步子時問了句。
“不必!”雖然高湛的確是沒有說過卸掉我朝服的話,但是被打入牢監的都是要先脫掉外袍的。不管是天牢還是地牢向來都是如此的規矩,無論是多大的官,就是王公貴族也是如此。既然他不想多事,我就更懶得理會了。
“那麽卑職等就此告退了!”說著,領左右與千牛備身朝我作揖後轉身離去。
“這、這……”獄史似乎不知道怎樣處置我們才好,剛才離去的人似乎丟給了他兩個燙手的山芋。
“找間幹淨些的給我們就成了!”見獄史支支吾吾的,開始有些感到不耐煩了。
“一間嗎?可是舒適些的都是單間!”獄史愣愣地說道。
“單間?那就兩間就是了!”忍不住皺了皺眉,看了眼站在一旁有些唯唯諾諾地獄史,怎麽會覺得眼前的不是獄官而是客棧的老板呀?
“是!是!”獄史連著兩聲‘是’,“請二位在此稍等片刻,卑職這就去安排!”一麵說,一麵往後倒。
“他們每當你是來坐牢的,倒當你是來度假的!”一直未開口的斛律恒迦突然說道。
“嗯?度假?”我疑狐地看向雙手抱胸一臉閑暇樣的斛律恒迦。
“是啊!”斛律恒迦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開始四下打量起周圍來。
“你是在嘲笑我嗎?”半眯起眼眸瞅著一副倜儻不羈的斛律恒迦。
“嘲笑?嗬!要是嘲笑你,倒不如說是在嘲笑我自己來得貼切!”斛律恒迦自嘲的笑道。
“怎麽?你是在拐彎抹角地怪我連累了你嗎?”沒好氣的白了斛律恒迦一眼,我知道他最不喜歡麻煩上身了!
“嘖!我有這樣說了嗎?你還真是會胡思亂想!”斛律恒迦受不了的伸了伸懶腰。
“看你樣子就知道了!還用得著聽你說出來嗎?”瞧他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來度假的是他自己吧!
“……”伸著懶腰的斛律恒迦側眼看了看我,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一時間,兩人又陷入了沉默。
“啊!對了!”突然想起了什麽,麵向斛律雙手抱胸背靠在牆上的斛律恒迦,說道:“你在後麵清理戰場,情況怎樣?”
“什麽怎樣?”斛律恒迦斜視看向我,故作疑惑狀。
“……”緊閉雙唇不悅地瞪著他。
“你是問後來的事兒嗎?隻是,都這個時候了還擔心這些!你是不是太有安逸感了?”斛律恒迦故作驚訝,見我仍舊冷著臉瞪著他,這才放下手,弓起膝蓋將腳底抵在牆麵上。
“唉!反正能逃掉的都逃掉了!逃不掉的就成了俘虜!大齊俘虜的下場眾所皆知,即使死不了也活不成!”說著,斛律恒迦眼睛看向我。
“誰問你這些啦!”他是在伺機報複嗎?
“那你要知道什麽?我可不認為自己會比你知道得更多!”斛律恒迦聳了聳肩,又雙手抱胸。
“算了!不說就算了!”哼!不想說就不要再和我說話!憤憤地將臉別另一邊,懶得看他。
“真的小氣!”斛律恒迦低罵一聲,說道:“我不是以為你知道嗎?你不是一直跟皇上在一起嗎?”
“我…哼!”張了張嘴,又懶得想解釋!從城東回晉陽宮,我就直接去寢宮梳洗了,這段期間高湛做了什麽決定、下了什麽旨義,我怎會知道?之後,他黑沒給我機會問,就把我送到天牢裏來了。當然,是我自己要求要來的,但是他真的就送我來了,這讓我有點意外。
“你有什麽不滿的?起碼還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我可是從雜亂的戰後現場回來連個澡都沒顧得上洗就匆匆趕進宮耶!結果還沒說上一句話就被關到天牢裏來了!”斛律恒迦雖是一番抱怨的話,卻未從他臉上找到一絲的抱怨之色。
“剛才還否認怪我連累你,現在就抱怨了一大堆!”嗤鼻輕哼道。
“你…唉!算了!隨你怎麽說吧!反正你從來就聽不進別人說話的!”斛律恒迦搖了搖頭,很是無奈。
正當我想反駁他時,他又繼續說道:“皇上已下旨,派平原王段韶追敵!”
“唔!”詫異的看向斛律恒迦。
“想必這一追出去,也沒什麽收獲吧!”斛律恒迦搖了搖頭。
窮兵莫追!是這個道理吧?
“你似乎和天牢挺有緣的嘛!”
“啊!什麽?”
“隻是上次是有驚無險,這次應該是無風無浪吧!”
什麽亂七八糟的?不過,經他這一提醒,我這才想起自己不是第一次被打入天牢了。看來鄴城和晉陽的天牢都被我‘一遊’了,同樣是天牢隻是與那時的心情不一樣吧了。就像斛律恒迦說的,上次是有驚無險,差一點就命喪黃泉。說起,當時要不是宇文邕的突然闖入,我也很難猜想當時會不會真的就喝下高演留在監牢裏的毒酒。
想到高演又會突然響起了他的兒子樂陵王百年,與斛律家是姻親的前太子。
“你妹夫還好吧?”
“誰?”斛律恒迦一臉的疑惑。
“你妹夫樂陵王百年呀!”
“哦!他呀!”
“什麽叫‘他呀’?我是問你他好不好!”沒好氣的瞪了答非所問的斛律恒迦。
“還不就那樣唄!”斛律恒迦無所謂的聳了聳肩。
“你……”正要看不慣他那樣,張口想要說他時,他突然又動了動唇。
“反正被廢掉的太子什麽的不都這樣嗎?即使沒有什麽想法也會被別有用心的人加以添說,非要說成有什麽!”
“唔?”看著苦笑著的斛律恒迦,雖然心有同感,可他話裏似乎隱藏著什麽似的,讓我有些在意但又不想去追問。
“隻是……”斛律恒迦說著又停了下來,低下頭好像在想些什麽。
“什……”
“王爺!”
我正忍不住想要詢問斛律恒迦時,離開了好一會兒的獄史回來了。
“王爺!已經準備好了!請二位移駕!”獄史卑恭的說道。
“嗯!”心不在焉的隨意應了聲就有些在意的看向斛律恒迦。
“走吧!”
斛律恒迦好像並沒有再看我,將踩在牆麵的腳放了下來,背離開了牆率先走了幾步。
“兩位這邊請!”獄史小跑兩步追上斛律恒迦,在前麵引路。
朝已走了幾步的斛律恒迦看了兩眼,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