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死亡邊緣(四十二)
河清三年,八月初,大齊為向周朝表示兩國友好互通的誠意,高湛下令歸還周朝皇帝宇文邕的姑母。
在高湛做出這一決定的同時,大齊得知消息,周朝柱國公楊忠會同突厥的大軍已向大齊開拔而來。
正在周朝與突厥的大軍蠢蠢欲動謀劃著再次討伐大齊時,從長安傳來已將宇文邕的姑母安然護送至長安的消息。與此同時,又有探子來報,周朝會同突厥的軍隊在黃河北岸止步折返。
“陛下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上英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群臣齊呼,回蕩在金鑾殿的重簷廡殿頂上,重簷上鋪著的黃彩琉璃瓦在晨光的映射下閃閃發光。金碧輝煌的金鑾大殿,文武朝臣俯首跪拜兩側,朝臣們的朝服印射在明亮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上。
“眾卿免禮!”
大殿正中坐落的髹金雕龍木椅,氣勢威嚴而又富麗堂皇,四根蟠著金龍的支撐靠手金光燦燦猶如四條金龍將四方皇權緊緊吞入其口。
端坐寶座之上的九五之尊高湛威嚴地掃視大殿,冠冕上垂掛的白玉珠隻是微微地動了動。上為玄色,下為朱色的冕服繡著金絲章紋,將高湛健碩的身形修飾得更加健美。
“謝聖上隆恩!”
“肅!”
“嗯?”側臉看了看扯我袖子的高孝琬,有些不悅地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做什麽啊?琬哥哥!”
“誰讓你發呆啊!”
“誰發呆啊?”又瞪了高孝琬一眼,小聲嘀咕道。
“還有誰?你唄!盯著寶座眼睛都不眨一下!”
“誰盯著寶座不眨眼睛了?你胡說什麽啊?”
“就是肅……”
“蘭陵王!”
“呃!?”扭頭朝大殿望去,我確定聲音是從寶座上傳過來的。
“蘭陵王對此事可有見解?”垂在高湛麵前的白玉珠輕輕地晃了晃,聲音平穩卻不失威嚴。
“呃……”怔怔地盯著殿上的高湛,思緒一下子沒轉過來。
“歸還宇文護之母閻氏一事,肅可有看法?”
白玉珠左右又搖晃了兩下,語氣雖然仍舊沉穩,輕輕搖晃的白玉珠卻看起來有些無奈的樣子。
“啊…這…唔…此事……”左右瞥了一眼,卻發現眾大臣的目光都停在我身上,故意輕咳了一聲,徐徐說道:“此事陛下早已有了主張,有何必再問臣呢?”話畢,淡淡輕笑,抬眼望向高湛。
“這話怎麽說?”隨即群臣中又開始竊竊私語,悄悄地議論起來。
“朕倒是想聽聽蘭陵王此番作何解釋!”語氣依舊沉穩卻不失威嚴,但隱隱之中能感覺到一絲絲地笑意。
“這……”目光至下而上,偷偷地瞥了一眼掩藏在白玉珠下的容顏,當我發現那張龍顏下微微上翹地唇角時心裏也暗暗偷笑著。
“陛下先送還周朝皇帝宇文邕之姑母而非宇文護之母,不就是早已料到他周朝不守信用嗎?”停了停,又偷偷地瞄向大殿。
“唔…接著說!”白玉珠上下擺動了一下。
心裏有些暗暗發笑,要不是戴著冠冕,他臉上的神情定不是如語氣這般的平靜吧?
“陛下是打著先禮後兵的主意吧?”狡黠地挑了挑眉,微微翹了翹唇。
“此話怎說?”寶座上端坐的身影傾了傾。
“這麽說吧!就是讓他宇文護立不成牌坊隻能當婊子!”歪了歪頭,摸了摸下巴,嗤笑道。
“肅,你就不能說得斯文點兒嗎?”身側的高孝琬又輕扯了扯我的袍子。
“我又不是書呆子!用得著裝文雅嗎?”滿不在乎地從高孝琬手裏扯回袍子。
“你看看大家都看著呢!”
“有什麽好看的?”白了高孝琬一眼,冷冷地掃視四周,果然是目光異樣地焦距在我身上。
“難道陛下也認為肅的言語不雅嗎?”皺了皺眉頭,不悅地望向高湛。
“噗哧!”
“咦!?”不光是我,眾雙眼睛都移向了寶座上的君王高湛。
“哈哈……”
一聲爽朗地長笑回蕩整個金鑾殿,回聲久久地不能散去。
“哈哈…的確是有些不夠文雅的,不過倒也貼切!”白玉珠被震得上下、左右的亂晃動,也露出了高湛忍俊不住的笑臉。
哼!心裏有些生氣,分明就是在笑我說話不斯文嘛!還笑得如此誇張,全身抖得就像‘風中的梨花’,就差沒下點兒雨了!
“嗬嗬,繼續說!”高湛強忍住笑,擺了擺手。
“不說了!”忍耐不住心口的悶氣,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他竟然當著群臣的麵如此的笑我!
“唔?”
哼!將臉撇到一邊,故意不去看明顯就朝我看來的高湛,卻瞧見了一旁朝我投出驚訝之色的大臣。
“朕沒有笑話蘭陵王的意思!”
唔?疑狐地側目瞅向高湛,我不是聽不出他話裏有道歉的意思。
“朕笑的是,此話將宇文護那個匹夫形容得淋漓盡致!”
是嗎?用一雙懷疑地眼神看去,一副不依不饒地樣子。
“好了!就請蘭陵王繼續解說,也好解了各位卿家的疑惑!”高湛右手扶著扶手站了起來,朝前走了兩步,雙手後置。
“請千歲爺明示!”隨即,群臣附和。
瞥了眼直立大殿上的高湛,又掃了眼垂首作揖地群臣,深深吸了口氣,暗暗調節了一下氣息才緩緩開口。
“宇文護如此自大的人,怎麽會因為一個協議就信守承諾?從去年年底開始對我大齊討伐一事就可想而知,對我大齊征伐一事已是蓄謀已久!即便我們歸還他母,戰事還是不可避免!”頓了頓,掃了眼神色而異的群臣。
“可是應該也會顧忌臉麵吧!如若我們歸還他的母親,他再挑起戰事的話不就陷入了不義嗎?”大臣中已經有人開始小聲議論。
“是啊!就算他宇文護不故意顏麵,周朝的皇帝也要顧忌國麵吧!”
“不錯!是呀……”
真是一些頑固的老朽之臣!人家不要臉,倒是你們自己主動幫人家將臉皮貼上去!說白了,就是安逸的生活過習慣了,害怕戰事一起終結了自己安逸的生活罷了!
“是啊!不管怎麽說,他還是有所顧忌的,不然為何得知閻氏仍舊被扣留在晉陽後就止兵黃河北岸呢?”
“是啊……”
“即是如此,為何在得知閻氏二人人在晉陽的情況下兒會和突厥人向大齊進軍呢?”冷冷譏笑道,不屑地掃視固執的大臣。
“這……”怕戰的大臣被我一句反問堵得啞口無言。
“那…為何退兵?”看來還是有不甘心的人!
“為什麽?”邪魅一笑,瞥向發問的大臣,輕哼道:“因為想以大齊未完全信守約定將閻氏一並歸還為借口,占了‘孝道’為名以救母為旗幟對大齊發動‘正義之戰’啊!”
“這、這不是賊喊抓賊嗎?”其中有大臣怒罵起。
“是啊!那我們的處境不是進退兩難了嗎?”又有人怒道。
“這可如何是好?”又是一個怕事之人!
“所以開始不是說了嗎?”高聲壓製住變得喧鬧的狀況,不悅地掃了一遍,當安靜下來後才重新開口說道:“陛下早有打算!”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聲地高湛,又看向神色各異的群臣,繼續道:“在宇文護還來不及為自己立起貞節牌坊之前,將閻氏歸還周朝,將主動權反握於手,讓宇文護自己吞噬惡果,無論戰與不戰都將他自己陷入不孝不義之地步!”
“可、可真要戰了呢?”
“豈不更好!”目光射過去,冷凝的目光已經表明了不耐煩。
“不錯!難道各位對自己的實力一點兒信心都沒有嗎?”沉默的高湛終於開口了,冷冷地話語猶如從寒潭深處直竄而來的氣流,讓人忍不住直打寒顫,即使是在這個炎熱的八月。
“可是…難道宇文護會猜不到此用心嗎?”仍舊還有大臣忍不住懷疑。
“那最好!他宇文護知道就代表天下人都知道!讓天下人都看透此匹夫的齷齪心機豈不更好!”高湛冷冷說道,語氣中卻有著嘲諷意味。
“聖上英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抑揚頓挫地呼聲再次回蕩,群臣俯地叩首,大呼萬歲。
“傳旨!”“擬書信,曰:即使是禽獸草木,也有母子之情,往日我有什麽罪,卻要與你分離?如今又是什麽福運,還有希望相見?說到這些讓我悲喜交加,有一種死而複生的感覺。”說道此處,高湛頓了頓,又繼續道。
“世間所有,都可以得到,唯獨母子身處異國,又何地可求得團聚?即使你貴為王公,財富多過山海,但是,你八十的老母還飄泊在千裏之外,生死在旦夕之間,得不到瞬間的相見,一天的共同相處。”停了停,高湛又話鋒一轉。
“老娘在寒冷時,得不到你送來的衣服;饑餓時,得不到你端來的飲食。雖然富貴至極,光耀世間,對我而言,又有什麽好處?在此之前,你既然不知道我的下落,沒有親自供養,我可以原諒;從今以後,既然你知道我還活著,我的餘生就全部依靠你了。天地之間自有神靈,不要以為天地混沌,可以欺負!”高湛想了想,深吐了一口氣,說道:“就照此寫,以閻氏口吻,將信送予宇文護!”
金鑾殿上一片沉寂,眾人愕然地盯望著屹立大殿之上的高湛。別說他人,就連我也一時無法回過神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沒有留意是那位大臣首先高呼,跟著滿朝文武百官大聲齊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宏亮地震動了雄偉的金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