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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陰謀

  薑采薇提著一隻燈籠站在承天寺後院的菩提樹下,摸摸手中的信鴿,從它腳上取下前方阻擊陳王的捷報後,抬手將它放飛到了空中。那隻渾身雪白的信鴿扇動翅膀,飛入了群星璀璨的夜空之中。


  \t薑采薇目送著那隻信鴿逐漸消失在夜空之中的背影,抬手將被夜風吹到胸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深深吸了一口山中獨有的清新氣息,側頭對著身後的塔林道:“出來吧,別藏著掖著了。”


  \t見自己行跡敗露,主持隻好滿臉尷尬地摸著胡子從一座舍利塔後麵走出來,對薑采薇訕訕一笑:“真是巧啊,貧僧沒想到這麽晚了,竟然還能遇見薑施主。隻是薑施主,您這麽晚了不在禪房內休憩,怎麽跑到這安置曆代高僧的塔林中來了?”


  \t薑采薇微微一笑,柔聲道:“主持這招先發製人用的可真是高明,深夜來此自然是有事要辦,難不成還是來此與諸位坐化了的高僧私會的?!不過,既然主持問了,那小女又想問問主持這麽晚了,怎麽也不在禪房中休憩,而是跑到這人跡罕至的塔林來了呢?”


  \t“貧僧是來……額……塔……”主持一愣,看看周圍高高低低,形狀各異的舍利塔,眼珠一轉,一把抓起地上一把不知廢棄多久,已經殘破不堪的掃帚回答道:“掃塔!對,掃塔!貧僧是來掃塔的。”


  \t薑采薇笑著點點頭:“是嗎?原來貴寺風俗是喜歡夜半時刻掃塔呀,小女今日還是真是大開眼界了。”


  \t主持極不自然地敷衍一笑:“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各地自有各地的規矩,弊寺深夜掃塔的風俗,真是讓薑施主見笑了。”


  \t說罷主持悄悄地鬆了一口氣,他怎會告訴薑采薇自己之所以會來到此處,是因為剛才講經出來,偶然看見薑采薇神色匆匆地往後院走。看她滿臉戒備的樣子,他一時耐不住好奇,才悄悄尾隨至此的呢?!這若是傳揚了出去,他這承天寺主持高僧的一世威名還怎麽保全?


  \t“小女的要緊之事已經辦完了,既然主持是來掃塔的,那小女便先不打擾主持了,告辭。”說罷,薑采薇便提著燈籠轉身向前院禪房的方向走去。剛走到院中的那棵看起來年歲不少的菩提樹下時,薑采薇又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衝身後的主持嫣然一笑:“哦,對了。小女聽聞,出家人素來不打誑語。想來如主持這般德高望重之人,更該是一諾千金才對。小女方才還疑心主持並非真心來掃塔,想來真是慚愧。主持,您慢慢掃,這滿院高僧的英靈可都看著您呢。”


  \t正說著,一陣晚風吹過。一片葉子隨著晚風從院中枝繁葉茂的菩提樹上飄下,剛好落在了薑采薇肩頭。還沒等薑采薇反應過來,承天寺主持突然丟下了手中的掃把,幾個箭步衝到薑采薇麵前,動作矯捷得竟不像個古稀老人。


  \t他滿臉驚喜地用衣襟擦擦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指指薑采薇肩上的菩提樹葉,難掩豔羨道:“薑施主真是有佛緣之人,這棵菩提樹相傳是當年釋迦牟尼金身坐化之地,每日不知有多少人等在這棵樹下,眼巴巴的就想等一片落葉。可誰知薑施主您隻是偶然從這樹旁經過,便得到了多少人等了幾個月,甚至幾年都等不到的東西。看來,薑施主的佛緣真是不淺啊。”


  \t“是嗎?!”薑采薇挑挑眉毛,隨意地拿下肩頭那片落葉,放在手中一邊把玩,一邊輕聲說道,“那主持覺得,小女與梁王殿下誰的佛緣更為深厚一些呢?”


  \t“梁、梁、梁王……殿下?!”主持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裝瘋賣傻道,“這好端端的,薑施主怎麽提起梁王殿下了?”


  \t薑采薇低頭一笑:“主持何必揣著明白裝糊塗,這裏隻有你我二人,難道還怕此事被旁人聽去不成?!今日午後,主持您特意支開小女的婢女,以解簽之名來對小女進行勸解之實,不就是梁王殿下暗中指使您的嗎?您貴為大梁最為尊貴的承天寺的主持方丈,德高望重,身在空門,不被世間名利所累。試問,若非與您有何淵源之人,又怎能請得動您呢?!”


  \t主持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向薑采薇行了個禮:“阿彌陀佛,施主真是目光如炬。貧僧早聽梁王殿下說過施主冰雪聰明,蘭心蕙質。心思之機巧,絲毫不輸給京中任何一位客卿或是謀士。之前貧僧還以為梁王殿下不過是情人眼中出西施罷了,因為愛慕施主,所以才對施主不吝溢美之詞。可經過今日之後,貧僧才知梁王殿下所言非虛。看來日後,貧僧真是要對薑施主刮目相看了。”


  \t“主持真是會打岔,小女方才問的是梁王殿下與主持有何淵源,可主持卻空口白牙地誇了小女一頓。怎麽,莫非主持與梁王殿下的淵源還是何諱莫如深的秘辛不成?!”


  \t“薑施主伶牙俐齒,慧心妙舌。隻寥寥數語,便說得貧僧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好。”主持仰頭爽朗一笑,“也罷,這又不是什麽舊日醜聞,說給薑施主聽聽倒也無妨。其實說起梁王殿下與貧僧的淵源,倒還是要從貧僧的恩師當年入京,同吐蕃密宗大師——多貢仁波切辨法講起。”


  \t“敢問主持,令師尊可是大梁禪宗一門的玄空法師?!”


  \t“正是家師,隻是貧僧不才,修行淺薄,未能盡得家師才學。每每同外人提起家師尊名,便覺愧對恩師啊。”


  \t主持幽幽地歎了口氣,既像是對已經作古了的恩師的無限追憶,又像是對自己未能達到恩師當年期望的歎息,“此事算來,也是十二年前了。那時,也是如今的這個節氣。隻是現在風景雖依然如舊,可故人卻終究難尋了啊……當年在大佛寺激烈辨經的兩位禪師都已相繼圓寂,後世弟子中再難找出一位能夠望其項背之人。而當年伽藍殿上那個弱齡早慧的孩子,如今也長成了這般溫潤如玉的人物,舉手投足間盡顯名士風流。不得不叫人感慨白雲蒼狗,歲月匆匆而過。”


  \t薑采薇眉頭微皺:“孩子?!關於玄空大師與多貢仁波切當年辨經之事,小女略有耳聞。隻是小女隻知,玄空大師與多貢仁波切的那場論辯持續了三日,終究是難分伯仲,最終由律宗大師一虛禪師裁定為平手。可小女卻從未聽過,當時殿上還有個孩子。莫非,這孩子便是……”


  \t“正是。”主持一臉篤定地點點頭,“關於當年之事,薑施主身為局外人,怕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家師之所以與多貢仁波切被一虛大師裁定為平手,是因為他們都輸了。輸給了當時隻有七歲,還是梁王世子,被故梁王殿下帶來看熱鬧的梁王殿下。後來,先帝顧及吐蕃與大梁顏麵。又想著木秀於林的道理,怕梁王殿下成名太早,引人嫉妒。便請了一虛大師裁定,說家師與多貢仁波切打成了平手。”


  \t聽了主持的回憶後,薑采薇先是麵色一驚,隨即慢慢恢複了自然,抬頭衝主持莞爾一笑道:“其實這也不難猜得出,梁王殿下平日裏雖是看著風流不羈,對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可他的心智與見識小女還是了解的。隻是,小女想知道,梁王殿下當年究竟說了什麽,竟能讓兩位名動天下的法師甘拜下風。”


  \t“無聊。”主持低頭一笑,“梁王殿下隻說了這兩個字,便戰勝了當年可以稱得上釋家兩位可以稱得上是泰山北鬥的人物。當他在大殿上說出這兩個字後,先是正辯論得難解難分的家師與多貢仁波切,然後所有人都呆住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世間萬物,不過是過眼雲煙,如夢幻泡影一般。既然萬事萬物皆為虛無,那這辨經又有何意義?!後來家師覺得梁王殿下慧根驚奇,便想收他為徒,先皇也是同意了的。可是太後娘娘與老梁王終究是心軟,不忍讓年幼的兒子孤身進入深山古刹修行,此事便就此作罷了。若是當年梁王殿下真的拜在家師座下,憑借他的慧根,修為想必早已超越貧僧了吧。隻是……”


  \t主持還未說完,便聽一旁的薑采薇忍不住笑出了聲。主持滿臉疑惑地問道:“這……莫不是貧僧哪裏講的不對,竟引得薑施主這般捧腹?”


  \t薑采薇深吸一口氣,強忍住笑意回答道:“主持所講之言並無任何不妥之處,小女不過是因為主持那句若是當年梁王殿下出家為僧的設想,而不由之主地想到了前朝的辯機和尚罷了。”


  \t“辯機和尚?!”主持滿臉尷尬地訕笑兩聲,“薑施主還真是風趣得很啊。”


  \t“與主持聊了許久,小女竟未注意到已是這個時辰了,小女若此時還不動身,恐怕就要誤了大事了。”


  \t薑采薇向主持福了福身,將手中一直把玩的菩提葉放到主持手中,“既然主持喜歡這菩提葉,那小女便做個順水人情,將這菩提葉送給主持吧。主持您就在這兒慢慢掃塔吧,小女便先告辭了。”


  \t“薑施主,等一下!”主持叫住薑采薇,“敢問薑施主這是要去哪,走的為何不是回禪房的路啊?”


  \t薑采薇抬頭望望天邊一輪皎潔的月亮,回眸一笑:“今兒個夜裏月色這樣好,小女自然是趁著這夜色去殺人了。怎麽,莫非主持仍是不死心,還想著勸解小女?”


  \t主持捋捋潔白的胡子,輕輕一笑:“那倒不是,貧僧是想說薑施主可以騎貧僧的馬去。這樣往返比較快些,也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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