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曲洛

  討什麽討,她那樣的,玩玩還差不多……,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魔娘的眼裏醞釀出一種破土而出的憤怒。


  她想衝過去,用她把打斷過的右腿,狠狠把這些侮辱她的人踢倒。


  她想呐喊出她的憤怒,她的哀傷。


  她甚至想過……要哭。


  但是,這麽多來,她真的是習慣了。


  不喊不叫,甚至不想說話。


  喉嚨被一陣陣幹疼壓抑的有點發癢。


  無聲的絕望。


  比尖叫更讓人難耐。


  她想,她還是不夠堅強。


  比起祖父來,她還是差的很多……


  那些人後來又說了什麽,魔娘都沒有在去專注的聽。


  隻隱約的知道來了一個人,一口慵懶正宗的京腔兒,低低沉沉的嗓音,雍容華貴的嗡嗡作響:“你們顯得發慌了?”


  “洛少?”華袍錦衣的少爺們將那人團團圍住,語氣明顯變了:“你這是打哪回來的?皇上方才已經叫孫公公找過你兩趟了,再一趟,估計又要把你抓去麵壁思路了吆。”


  那人伸了個懶腰,聲音好聽的嗯了一聲,渾然的滿不在意。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瞧見那雙骨幹分明的手,那一雙十分幹淨的手,指甲蓋剪的方方圓圓,拿過其他少爺遞上去的冰茶時,那修長的指尖仿佛能夠帶出亮光來。


  魔娘覺得神經都麻木了,她機械的躲著步子,動作很遲緩的跟著小喜子進了房間。


  她想給這個小太監一些打賞,畢竟他是唯一一個在她出來之後,沒有對她口出惡言的人。


  可是,她看了看自己的那個包裹。


  除了一些發黴的衣服,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拿不出來,更別提有銀子了。


  那小太監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意思,連忙說:“不用不用,這都是小的該做的。”


  魔娘僵硬著的手從包裹上收回來,然後抬頭輕笑:“謝謝。”


  小喜子愣了愣,接著摸了摸自己的頭,倒顯得有幾分憨厚:“很少有主子會和小的說謝謝,魔小姐,您看看這床上鋪的,屋裏擺設的,你可滿意?若是不滿意的話,小的這就人去換一套過來。”


  “不用了。”魔娘拿著自己的包裹,嘴角微揚:“這裏很好。”


  比起蒼蠅亂飛,臭氣熏天的牢房來,這裏真的很好。


  小喜子笑嘻嘻的說著:“魔小姐喜歡就好,聖上交代過,這些日子就由小的伺候小姐,小姐想要什麽,告訴小的就行。”


  “好。”魔娘應著,笑容淺淺。


  小喜子看了看她手上的包裹,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魔小姐,你抱著的那東西,要不要小的去幫你燒了?太髒了,恐怕洗也洗不幹淨,上麵是沾的血吧,不好處理的。”


  “燒了?”魔娘呢喃的重複著他的話。


  小喜子點頭:“嗯嗯嗯,拿去燒了,小的再幫你去挑幾件新衣裳。”說著,他就想去把魔娘的包裹接過來。


  可魔娘的眼神卻在那一瞬間銳利了起來,冰寒的如同深夜繁星,散發著真真切切的殺氣!


  小喜子沒料到會看到這樣的目光,不由害怕的縮了下手。


  魔娘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了,過了半響,沙啞的說了一句:“抱歉,這些

  東西我不想燒。”


  小喜子心裏嘀咕了一句真怪,卻也沒有表現出一點不悅來,他心裏是同情這個落敗小姐的,隻笑著說:“魔小姐,不想燒就不燒。”


  “嗯。”魔娘又把包裹抱在了懷裏,微微的緊了緊。


  在心理學上,這個動作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


  可魔娘卻不單單隻是因為缺乏安全感。


  她是要記住。


  記住那些砸在身上的蛋汁。


  記住那些吐在身上的口水。


  記住那些求饒過卻沒有人理睬她的日子。


  記住,祖父是怎麽死的……


  床上的被褥很軟,下麵鋪的是涼席。


  魔娘拉開棉被,把它墊在涼席上,才輕輕的躺了上去。


  好舒服……


  這麽軟暖的床鋪……她很久都沒有躺過了。


  魔娘輕輕的閉上了眼,雙手微搭,放在胸口的位置,卻怎麽睡都睡著。


  在牢房裏的時候,她苦苦煎熬,總盼望著自己能快點兒離開那個“地獄”


  可,等到真正出來了,她卻不知道自己該盼些什麽……


  她總覺得自己還是太天真。


  她在牢房裏多少次想過。


  她以後不任性了,不驕縱了,不做事太絕。


  隻要能有人疼她一點。


  她真的什麽都願意做。


  她不想再這麽孤孤單單下去了。


  太可怕了。


  那種伸出手來,想要抓住些什麽,卻發現隻能越墜越深的日子太可怕了。


  可是,哪裏還有人願意娶她。


  玩玩?


  嗬嗬……


  她魔娘就是個傻的,怎麽到了現在還在渴望一個家?


  夢,該醒了……


  一夜夏雨,推開門的時候,樹葉被露珠壓的很低,霧氣蒙蒙,還沒有見熾陽,隻有晨曦,映著滿院子的翠青細竹,瑰麗非常。


  魔娘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全部都拿出來清洗了一遍,洗的時候,右腿會疼,疼了,她就歇歇再洗。


  現在的她,很有耐心。


  那樣的耐心會讓動作變得很緩慢很緩慢……


  別人看不出來,隻有她自己清楚,她的思緒已經變得和一個垂暮老人一樣,能多洗一件衣服就多洗一件,能多活一日就多活一日,好像是提前把她的青春都預支完了。


  那些沸騰的感情。


  那些說著一輩子的不離不棄。


  她再也體會不到了。


  十六歲到二十歲。


  她最美最美的青春年華。


  卻留在了牢獄裏……


  魔娘又洗好了一件衣服,手指微微用力,把那條長裙擰幹,放在了木盤裏。


  隻是她還沒有全部洗完,就聽見遠處伺候少爺們的小廝說開飯了。


  小廝們各個脖子上掛著水壺,裏麵裝了冰塊,就是怕自家主子熱著,手上必須多備上一把扇子,邊走邊扇。


  這天氣也確實是熱,就算是下過雨,等到一出太陽,立馬就變成了數伏的天。


  魔娘洗了那麽多東西,額頭已經溢出了一層薄汗,黏糊糊的十分不舒服。


  她索性洗了一把臉,拿著毛巾擦了擦脖子,再過去吃飯的時候,果然沒有什麽東西了。


  也不會有人為她單獨準備吃的,魔娘心底清明,坐在椅子上喝了一杯白開水,剛要起身,卻一陣頭暈,不知怎麽的就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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