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落空
被埃弗哈特逼到角落裏的安吉拉瑟瑟發抖地貼靠在牆上,眼看著她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知為何,埃弗哈特曼妙的笑顏與親切的目光,卻好像激發出了安吉拉靈魂最深處的恐懼。此刻,安吉拉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被蟒蛇盯上的小兔子,一動都不敢動。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直至埃弗哈特的鼻息熏暖了她的麵頰,她終於堅持不住,喉嚨裏發出的可憐兮兮的嚶嚀聲,微微點頭,承認了自己是被神盾局派來潛伏在埃弗哈特身邊的臥底。
“天啊,你真是太可愛了!”埃弗哈特噗嗤一笑,握住安吉拉的手腕,拉著她一起坐到了下鋪的床上,“我有點理解神盾局為什麽派你來了,你若是像剛才那樣楚楚可憐地求我說出真相,我說不定真的會一時心軟答應下來!”
雖然埃弗哈特的舉止恢複了友善,但安吉拉仍一臉不安地望著她,不敢多說一句話。
“你害怕什麽呀?我又不會吃了你!”埃弗哈特伸出修長的胳膊摟住了安吉拉的肩,可這個動作卻又令安吉拉畏縮地顫抖了一下。
“哈哈!齊格勒,你的膽子怎麽這麽小啊?你有將近六英尺高耶!應該是你欺負其他的女孩子才對吧?”
“神、神盾局還騙了我什麽?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一個記者,而是一個冷血殺手?”安吉拉縮在埃弗哈特的臂彎中,沒有回應她的調戲。這位室友剛才所展現出的腹黑氣質,仍然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好了好了,我也跟你坦白吧!”埃弗哈特似是不忍心讓安吉拉如此膽戰心驚下去,輕柔地拍了拍她的頭,“神盾局沒有騙你,他們的確不知道,我知曉這個秘密特工組織的存在。我之前用那些帶有誤導性的措辭,隻是為了要嚇唬嚇唬你。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從心底產生了要欺負你的衝動。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也就是說——是你欺騙了神盾局?”安吉拉覺得眼前的埃弗哈特越來越令人捉摸不透,“你也根本不像側寫中所描述的那樣傲慢無禮,難道你是故意讓自己被判入獄的?”
“對呀!其實我是一名奈非天,我的一名同伴被迪亞波羅封印在了此地,我是前來解救她的。”埃弗哈特像是哄小孩一樣地滿嘴編著瞎話。
“算了,我不多問了……”安吉拉撇了撇嘴,悻悻地說,“既然你已經識破了我的身份,我肯定不會從你嘴裏套出你不想說的話。而且,你現在這麽輕易地把你之前對神盾局所隱瞞的信息告訴了我,肯定另有目的,不管是否中了你的圈套,我還是要把我暫時知道的這些報告給神盾局。”
“隨你便嘍,小姑娘!”埃弗哈特的熱情似是被安吉拉的嚴肅澆滅了一些,不在乎地躺到了床上,但語氣仍然甜膩,“我隻是想和你多聊一些嘛,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安吉拉回避著埃弗哈特直勾勾的眼神,翻身蹬到上鋪的床上。
“你的名字!”
“……安吉拉·齊格勒。”
“嗯——我還是想不出什麽,但我覺得我以前一定在哪見到過你!”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目擊過凶殺案,應該不是你遺漏的活口。”
“切,我現在有點後悔了。就應該讓你誤認為我是一個殺手,那樣的話起碼你什麽都會聽我的,也不會在這裏跟我頂嘴。”
“那樣的話我早就溜了,才不會跟你在這兒耗下去!”
“不、不、不,你可不會離開,你的同伴不是還在這裏嗎?”埃弗哈特抬起腿,輕輕地踢了踢上麵的床板。
“你看見洛娜了?”安吉拉連忙翻過身,伸出腦袋向下望去,埃弗哈特正笑得一臉得意。
“我剛才趴在門前,看到,也聽到了一些……所以,她的名字是洛娜·丹恩?”
“你,你不許惹她哦!惹到她你會後悔的!”
“嗬,毫無威懾力的警告。不過,我好奇的是——你和她是什麽關係?”埃弗哈特撐起身子,讓自己與安吉拉靠近了一些。
“……就、就是同事關係……”安吉拉被埃弗哈特盯得發怵,又把頭縮了回去。
“安吉拉,我保證以後不嚇唬你啦!你下來陪我聊一會兒嘛,聊什麽都行,昨天的奧運會閉幕式你看了嗎?”埃弗哈特又敲門似的敲了敲安吉拉的床板。
“沒有!還不都是因為你!讓我們把時間都花在研究計劃上了!”安吉拉捂著腦袋縮到了一邊。
“怎麽可以把賬都算在我身上?你們的另一個目標——克拉麗絲·方呢?神盾局為什麽要找那個普普通通的小女孩兒的麻煩?”
“去問你的情報來源呀!你的線人連神盾局在南奧塞梯所部署的六級機密都能知曉,對我們這些臨時工的任務豈不更是了如指掌?”
“別開玩笑啦,跟我說說我嘛!如果你把方身上的秘密告訴我,說不定我就會向你招供哦!”
“行!你聽好,克拉麗絲感染了邪惡的天災瘟疫,我們是接受聖光的派遣,前來淨化她的。”安吉拉沒好氣地答道。
“哎呀呀,你對我的態度也太惡劣吧!我明明對你一直很友好啊,負心女!”埃弗哈特裝出一副很受傷的樣子,泣訴中竟然還帶著十分真實的哭腔。
安吉拉不再理會床下的埃弗哈特,她已明白自己根本鬥不過這名高深莫測的神秘女子。她閉上眼睛,噴薄而出的心靈感應穿過了幾間牢房,連接上了洛娜的思維。
“嗚嗚嗚!我這裏全線崩盤!埃弗哈特太可怕了!神盾局給的資料與計劃完全不靠譜!你那裏怎麽樣,一切順利嗎?”
另一邊,洛娜一邊聽著安吉拉的牢騷在她的腦中撞來撞去,一邊強忍著笑意,按著套路與方攀談。洛娜見到這位新變種人同胞的第一眼,就對她產生了無限的憐愛。那孱弱的身體與憂傷的眼神,甚至讓洛娜不敢去猜想她以前究竟經曆過什麽樣的悲慘境遇。洛娜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重了,她所期盼的那個變種人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的世界,似乎還遠不可及。
“每天晚上九點、十二點與淩晨三點、五點,教官們會清點一次人數。正常情況下這四個時間點我們都會待在牢房裏,不用特別注意。重要的是每天下午四點與周末上午十點的點名,走廊裏的那盞燈一亮,我們必須回到自己的牢房,並保持安靜到點名結束。下午四點的點名結束後,就是晚餐時間了。記住了嗎?”方慢條斯理地向洛娜講述著每一條注意事項,生怕她聽不懂似的。
“嗯——有點多……”洛娜看著方老實巴交的神情,忍不住想逗她一下。
“這是拘留所的安全程序嘛,確實要複雜一些。”方沒有對洛娜表現出的“愚笨”表示任何不滿,仍然充滿耐心地複述自己的話,“每天晚上九點、十二點……”
“啊——好了好了!我其實都記住了,剛才是和你開玩笑的!”洛娜的玩心立刻被方的耐性壓住了。
“原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呀!丹恩,你好聰明,人也很好!”方竟然掩嘴笑了兩聲。似乎在她眼裏,有人願意與她打趣,便已足夠令她開心。
“不,克拉麗絲!你這麽善良,脾氣又這麽好,我剛才對你開那種無聊的玩笑實在是太惡劣了!不過我保證,以後一定會用更優質、更高雅的笑話逗你開心!”洛娜急忙表達自己的歉意,方的寬厚著實令她感覺到一絲羞愧。
“更優質、更高雅?噗!我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兩個詞形容玩笑!”方用雙手捂住麵龐,似是不好意思在洛娜麵前放聲大笑,但她越克製,身體也抖得越厲害。
洛娜著迷地看著方乖巧、可人的舉止,沉迷在方清脆、玲瓏的笑聲中,她對這名新的室友越發喜愛起來。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在她腦中亂竄,甚至有一瞬間,她想要把方當作自己和安吉拉的女兒養在禮品店裏……她頓時明白普羅德斯達與席林為什麽會對這位亞洲姑娘嗬護有加了。
“丹恩,謝謝你願意逗我笑,也謝謝你叫我克拉麗絲!”方終於收住了笑意,向洛娜靠近了一些,“但是,這裏的人們都用姓氏相互稱呼……”
“管他們幹嘛?”洛娜不敢相信方竟然連這些小細節都要顧慮,便帶著一絲撒嬌的語氣回答,“我就是想要叫你克拉麗絲!我也想要你叫我洛娜!快,叫我一聲洛娜!”
“……”方做好口型後卻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
“你也太謹慎了吧?”洛娜服輸地歎了口氣,“那這樣如何?出了這扇門,我們按這裏的規矩來。但在這個房間裏,我們用彼此的名字稱呼,可以嗎?”
“好的好的!謝謝你願意照顧我的想法,洛娜!”方一個勁地點頭,好像洛娜給予她的不是妥協,而是恩惠。
“也謝謝你願意做我的朋友,克拉麗絲!”洛娜冒昧地向前一個飛撲,抱住了方。
方卻對這種熱忱很不習慣,她柔弱的身軀本能般地在洛娜的懷裏掙紮了幾下後,才小心翼翼地神出雙臂,摟住了洛娜。
“對、對不起,洛娜……作為朋友,我沒有什麽可以給你的……”感受到洛娜熾熱的懷抱後,方細聲細語地在她的耳畔低訴。
“克拉麗絲,你在說什麽?我又不是圖你什麽才和你交朋友。”洛娜鬆開懷抱,語氣中帶著嗔怪,也帶著祈求,“不過——我也確實希望,如果可以的話,你離開這裏後,替我照顧安吉拉……”
“安吉拉?是與你一起來的那位嗎?我之前注意到席林女士帶她離開時,你回頭望向她的眼神十分不舍。”
“沒錯,她是無辜的!這次被抓進來,完全是因為我連累了她……”洛娜擠出一滴眼淚,開始飆起演技。
“你們——”方顯然被洛娜勾起了好奇心,但又不敢多問。
“克拉麗絲,在我告訴你我們的遭遇前,我需要向你確認一件事。”
“什麽事?”
“你——你——”洛娜的口吻充滿著不安。最後,她還是深吸了一個口氣,裝出了一副鼓足了勇氣的樣子,向方問道:“你會歧視變種人嗎?”
“什、什麽?”
“變種人,那些——幾十年前曾給世界帶來許多福祉,也帶來許多災難的,天生身懷特異功能的家夥們……”
“不,我不會歧視他們,不過你問我這個幹什麽?難道你——”
“是的,克拉麗絲,我是一個變種人!”洛娜把周圍泛著綠色熒光的雙手展現到方的麵前。由於她們二人正坐在床的裏側,洛娜並不擔心會被外麵的人看到。
方呆呆地盯著洛娜魔幻般的雙手,一時間牢房裏安靜得連兩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我就知道,你這麽善良,一定不會歧視我們!”洛娜將熒光收回,對著方嫣然一笑,但表情又立刻落寞下去,“可是很少人會像你一樣……我自幼被父母拋棄,一直被寄養在親戚家裏。但是他們覺得我是個怪胎,姨夫、姨媽虐待我,表哥、表姐霸淩我。從小就有幹不完的家務,隻能穿表姐剩下的舊衣服。可表姐比我矮多了,我的衣服從沒合身過……他們還不讓我上大學,當我成年後,他們就逼我到處打工,貼補家用……”
洛娜越說越抑製不住,淒慘的抽泣聲不斷拍打著牢房的四壁。方連忙摟住洛娜,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謝、謝謝你!你的胸口和安吉拉一樣溫暖……”洛娜似是演上了癮,已經完全入戲,“我的人生直到遇見安吉拉才被拯救。安吉拉也是一名變種人,而且她能夠感知到我是她的同胞。她非常同情我的遭遇,偷偷地把我從波蘭帶到了美國。但我卻不知道珍惜,與安吉拉平靜地度過兩年後,我內心被壓抑已久的狂野開始躁動起來。我急於掙一筆大錢,想讓我和安吉拉的生活變得更加富足。漸漸的,我接觸到了一些黑幫分子,卻不知他們早已被警方盯上了。那天緝毒局敲響家裏的門,本來隻是想要警告我遠離那些家夥,但他們卻意外地發現了我非法移民的身份……我被抓起來完全是咎由自取,我一點也不同情自己,但我十分後悔連累了安吉拉,她對這些根本毫不知情,嗚嗚……”
“別哭,別哭……”方手足無措地擦拭著洛娜泉湧一般的淚水,用笨拙的語言安慰著,“你也是無辜的,畢竟你從未真正做過什麽壞事,不是嗎?你不必覺得自己有罪……而且你也不是什麽怪胎,我也認識一個變種人朋友,我會讓他幫忙想想辦法的,你和安吉拉一定可以繼續自由地生活。”
“真的嗎?太好了!不過,讓他把安吉拉弄出去就可以了,不必管我”
“你在說什麽呀?而且,他可不會放下任何一個變種人同胞不管……”
“不!我,我不值得同胞們的幫助!”洛娜唐突地斷了方的話,慌慌張張地搖著頭,表現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洛娜,你放心,我的朋友不會因為你犯過無關緊要的錯誤,而對你有所偏見。”
“克拉麗絲,我不是指那個,我,我——”洛娜閉目屏息,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繼續往下講,“我的真實身份恐怕連變種人同胞也會唾棄。變種人一直遭受非議,是因為我們之中產生了很多為非作歹的惡人,給世人留下了非常糟糕的印象。而我正是他們之中最聲名狼藉的那一位——萬磁王——的親生女兒!”
“萬磁王?埃裏克·蘭謝爾?”方驚訝地掩住了張大的嘴巴。
洛娜輕輕地點了下頭,將發出微光的右手舉到二人中間,微微顫動著的鐵床證實了她的身份。
“我父親刺殺過總統,殺過平民,還參與過天啟滅世……”洛娜蜷起雙腿,抱住膝蓋,擺出她自認為最可憐的姿勢,繼續用低迷的語氣講述,“想必不僅是普通人,連變種人都無法饒恕他所犯下的罪。身為大罪之人的女兒,我哪裏有資格得到救贖?而且,說不定那邪惡的基因也沿著異能遺傳到了我體內,我若不是有犯罪傾向,又為何會與那些非法之徒混到一起……”
“洛娜,原來你這麽想……可是,萬磁王最後不是改邪歸正了嗎?有傳言說他後來還加入了X戰警。就算他沒有彌補自己的罪過,他的罪名也不應該延續到他的女兒身上。”
“克拉麗絲,其他人不會這麽想的。他們恨不得徹底滅掉我們這邪惡的一族,相比之下,姨夫、姨媽和表哥、表姐,簡直是一家子聖人,竟然能忍受與天啟騎士的女兒相處十八年……或許能一輩子困在監牢裏,就是我最大的福分了。”
“連天啟騎士的後代,也淪落至此嗎?或許我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方失落地坐到床的另一頭,擺出與洛娜一樣的姿勢,抵著她的腳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洛娜突然心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如果惡名必須被繼承,如果惡念可以被遺傳……”方將雙手捧到胸前,十指籠罩的中心猝然崩發出淺藍與粉紫相間的光芒。她麵龐右側自眉上兩公分、至眼下三公分的狹長深紫色疤痕,與翠綠色的雙眼,竟在這匪夷所思的光照下顯得猙獰無比。
“洛娜,你也同樣會唾棄我、咒罵我嗎?因為我是天啟本人——恩·沙巴·努爾的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