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點曖昧
香樟樹下的水悠然直直地望向餘青唯,剛剛僅差片晌她即要做出武俠劇中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之事,然而,他的處理方式居然盡顯完美,恰有於無聲處聽驚雷之感。細細地觀察著的他,普通的男士短發,陽光下麥色的肌膚張揚地散發著健康的氣息,象牙白的休閑衫搭著米色的休閑褲穿在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上更是襯得他神采奕奕,成熟穩健,心弦,怦然一動。迎著她的目光,餘青唯一步步地靠近水悠然,今天的她一襲水藍色連衣裙,荷葉邊七分袖,腳上一雙白色休閑鞋,遠遠望去甚為肖似古典書畫中的仕女,幾分恬靜,幾分安然,幾分文雅,幾分端莊,水樣的人兒委實令他心旌為之一蕩。“等多久了?熱不熱?”他先開口道。“還好”“先上車。”他引著她行至車邊,為她打開副駕駛的門,徑自發動,放下車窗,清涼的風拂走車廂內的悶熱之氣。各懷心事的二人一時間竟默默無語,悄然收盡五月江南的無限春色。許久,她輕語“我們,去哪裏?”“一起吃午飯吧,好嗎?”他的聲音溫柔至極。“嗯,”略點了點頭,複又陷入尷尬的沉寂。一路暢通,享受著這罕有的無阻行駛感覺,很美妙,他打開CD,一曲《梁祝》悠悠揚揚地回蕩於狹小的空間,水悠然時而偷眼瞧他的側臉,頭靠在副駕駛的椅背上,恍惚間竟覺得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微風拂麵,熏人欲醉,此時的她全身心放鬆,漸漸地合上眼簾,沉睡安然,途中的他偶看那恬靜的睡顏,竟似觸碰了多年來深藏心底的柔軟。。。
“醒醒,我們到了”一個聲音溫潤地在耳畔響起,她緩緩張開雙眼,望著車內,良久,意識逐漸回複,這段時間的確倦累,家務纏身,工作排滿,學習緊張。“清醒了嗎?”說著,他抽出濕巾,“擦擦手,我們下車了”她迷蒙中推門而下,緊緊地隨在他的身側。這是一家日式料理,不過店家還是細心地根據國人的習慣設計的就餐環境。大廳裏昏黃的燈光和後現代的裝飾,無不向人展示著一種小資情調,清靜舒適。三三兩兩的人們也僅是時而輕聲低語地交談,“這樣的位置,在H市,消費水平應該不低。”她暗自忖度,“這種狀況,我該如何回請?”在服務生的引領下,水悠然習慣性地坐到臨窗的位置,兀自陷入沉思,凝眸遠眺,城市的一角,形形色色的人們無休無止地忙碌著,繁華的商業區內充斥濃濃的經濟氣息,促銷表演此消彼長,舞台上張張嬌嫩如花的臉龐塗抹著厚重的妝,水蛇般的腰肢伴著音樂的節拍輕盈地律動著,圍觀的人越聚越多,年輕的男孩子們或是打著口哨,或是舞動身體,女孩子們則安靜地置身其中,或是竊竊私語,或是淡淡離開,川流不息的人群默默湧動,這是一座曆經多年改革開放政策的城市,因著沿海的特殊位置以及當地人們的靈活勤奮多年來經濟逐步發達,較之國內其它城市的居民收入頗豐,生活水平自然也偏高,尤其是近些年,奢靡攀比之風日盛,婚喪嫁娶皆大做文章,動輒發生新娘非豪華陣容迎娶而拒絕上車的事件,至於聘禮嫁妝十萬百萬更是不足為奇。市場經濟的大潮劇烈地衝擊著百姓的日常生活,所謂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無一不被徹底顛覆,在這裏豪門匯集,在這裏豪車無數,在這裏揮金如土,馬路上的名車,時尚界的名媛,世界級的名牌數不勝數,“鈔票,鈔票,鈔票”人們的談資中永不可少,弄堂裏的睡衣伴著腕上價值數萬的名表已非新聞一件,與出國熱,購房熱,求子熱相對應的是待人冷,表情冷,觀念冷,一顆顆曾經溫暖的心好似被暴風雪洗禮了般的堅硬,冰凍。於是,雙手不再帶有溫度的人們懸命地累積金銀,累積那稀缺的安全感,累積那滿滿的自豪感,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掩藏的是個個醃臢脆弱的靈魂,各種奇聞怪事更是層出不窮,因共同利益而守著破碎的婚姻卻各自尋覓情人,因彩票中獎秘而不宣火速離婚,因一方身患絕症而絕然攜帶所有財產失蹤等等,諸如此類的夫妻屢見不鮮,陌生人便罷甚至於至親之人之間的信任亦消失殆盡,甚為可悲,極為可憐!“想吃什麽,看看菜單。”餘青唯的話打斷了水悠然如潮的思緒。“也不了解你的口味,這裏我常來,味道不錯,清淡鮮香。”他望著她。“那,你來點吧,我不挑剔,不忌口。”將餐單遞過去。“嗯,那麽就。。。”他對服務生說著。“好的,先生,一共四道菜品,兩道小食,可以了嗎?”服務生音量適中。“你看呢?”他轉向遊離的水悠然。“嗯,好,你決定就好啊。”她微笑著。“那就先這樣,謝謝。”他轉頭對年輕的服務生說道。“好的,兩位請稍等。”彬彬有禮的年輕人手拿餐單輕聲離開。“怎麽?有點心不在焉?”他溫和地說。“嗯,情緒有點波動。”她淡淡地答。執起桌上的茶壺餘青唯為水悠然倒滿,緩緩地推至她的麵前,“謝謝”她扯了扯嘴角。“剛剛你怎麽。。。”她頓了頓,握握手中的瓷杯,心思繁亂不知如何將話題進行下去,二人的距離以及他的目光讓她倍感緊張。“剛剛?什麽?”餘青唯柔軟地望著對麵的她。“怎麽會為那位阿婆講話。”盤旋心中的疑問還是猶猶豫豫地道出了口。“如果我說是你握緊的拳頭和漲紅的臉以及即將邁出的腳步促使我走過去你會不會因此輕視我呢?”餘青唯扶了扶手邊的碗。水悠然默默地看看他,片刻沉寂後徐徐道“今天發生了一件事,我已經為自身的表現給予了全盤否定,我覺得我所有的所有理由都是那麽蒼白無力都是所謂的借口,恰如以往的種種自我安慰後的不斷自我剖析,即使現在依舊帶著淩亂的思維坐在這裏不知所雲,你認為這樣的一個我有資格去輕視任何人嗎?”言罷自嘲地笑笑。“悠然,嗯,我可以這樣叫你嗎?”餘青唯緊了緊交疊的十指。那邊廂的水悠然聞言晃了晃神,片刻後,微笑著吐出一字“好”。聞言,餘青唯眸色一黯“悠然,與你為數不多的幾次接觸讓我感到你是一個矛盾的集合體,溫婉恬淡與火熱熾烈,堅強柔韌與孱弱孤寂,平靜無波與暗潮洶湧,我希望能成為你的朋友,走進你的思想世界,了解你的諸多觀念,嗯,當然是在你允許的前提下。”望著他黑沉,明亮的雙眼,她竟似要溺於這清透的目色之中,他的話好似一把利刃直中水悠然那顆塵封已久的心,多年來她不乏友人不乏親人,然而他們並不懂她,他們眼中的她永遠是她所想展示出的她,即使是摯愛的人也在婚後再無空閑或者說是再無意願去更深層次地同她交流,如此的如此幾度輪回,她漸漸地關閉心門,不再溝通,於是走在喧鬧城市街頭熙攘人群中的背影愈拉愈長,煢煢的身形愈行愈單,唯有漸次曆經著武裝的心愈來愈強卻在人潮人海中,在萬籟俱寂時陷入無端的恐懼難以自拔。。。咀嚼著口中的食物,水悠然默默不語,餘青唯也隻是盡量將自認為味道鮮美的菜色頻頻地用公筷夾進她的餐盤內,絲絲縷縷的曖昧一層一層彌散於昏暗的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