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點恍惚

  趙鵬百無聊賴地按著遙控器，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近半小時，老友多年來從未有過這種狀況，略略擔心著執起手機，正躑躅間，門被推開了，“我正要。。”衝口而出的話在看到緊隨其後的陌生女孩時猛然頓住，身不由己地由座位站起，驚詫，絕對的驚詫，破天荒的第一次，餘青唯今天連續打破兩個幾十年來的記錄——遲到，異性在側。“阿，阿，阿”“下課晚了，”餘青唯對他的訝異了然於心，但總不至於連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全吧，瞟視一眼後為水悠然拉開旁邊的椅子，示意坐下。那邊廂的趙鵬被他此舉徹底擊倒，不尋常，極其反常，然而，依然迅速鎮定，“我點好了，老幾樣，你有需要的話再叫。”“嗯，”看著僵直而坐的水悠然，餘青唯笑道“這是我兄弟，趙鵬，在xx醫院工作。”水悠然聞言起身，略微前傾地伸出右手“您好，我是水悠然，”“幸會，幸會，快請坐，別客氣。”趙鵬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餘青唯，孰料摯友此刻的聚焦點全然不在他，“想吃什麽，還是蟹黃豆腐？”“不要麻煩，隨意就好。”二人你來我往的對話中湧出無數的信息量。毫無疑問，動作是中規中矩的，可是，語氣，神態，著實是粘膩，莫名地，熱戀兩個字蹦現於趙鵬的腦海之中。“是不是有點熱，你的臉很紅，要不要脫掉外套。”老友的聲音柔的雞皮疙瘩落滿地。女孩順從地將大衣掛上衣架，他則趁機細細打量著，中等身材，略顯纖細，長發柔滑地散於肩頭，臉龐清秀文氣，衣著簡單大方，看來二十幾歲的年紀卻進退有度言談得體，穩穩的坐姿竟看的人賞心悅目倍感舒適，看著老友的殷勤左右，此間涵義隻怕是相當地豐富了。水悠然的的確確地不知所措，來自對麵的目光如芒在背，她頻頻暗歎世界很大，圈子太小——他所在的醫院是本地知名的精神病院，他是精神病學方麵的專家，開的講座她大都參加過，堪稱精彩絕倫，然則，目前的狀況她唯有持續端坐。。。索性菜品很快上來，她的道具終於有了，吃，埋頭苦吃。。。他二人相談甚歡，她獨自飽覽佳肴，笑容可掬，麵部肌肉接近漸次僵硬。。。“阿唯，是你的學生吧。。”趙鵬不經意地講起家鄉話，由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判斷她並不是本地人，“算是”“今後如何打算？你的人品不合適走這個流行。”趙鵬對餘青唯的情況了解的十分通透。“嗯，沒想過跟風，也沒想過她會出現，阿六，”餘青唯轉頭看看基本無所察覺他們對話且吃興正濃的水悠然，“我想，我要糾正我的婚姻了。”趙鵬停住進餐的手，略定了定，“阿唯，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你的，十幾年的婚姻，你是怎樣熬到今天，不過我還是勸你要慎重，你家的那位是個厲害角色啊，還有雙方的家庭能接受嗎？畢竟一起這麽多年，如果你抱著這個想法，路，就難走了。。”語重心長的肺腑之言令餘青唯動容，如今，能講此話的友人著實是鳳毛麟角。。。他說的，何嚐不是他想過千萬次的，隻是，tobeornottobe（率性而為還是苟且而活），之於一個淪陷已深的人，似乎別無選擇。。。此刻的水悠然倏爾覺得身邊的他的氣息像把遮天蔽日的傘，她罩在裏麵，有點恍惚。。。


  H市培訓文化盛行，從幼兒到成人，知識迅速更新的年代人們馬不停蹄地走著，跑著，追趕著，華燈初上之時，上官睿在托管班安安靜靜地勤奮作業，顯然已適應父母節奏的孩子那稚嫩的小臉同樣承襲了嚴肅，謹慎，他在等待媽媽。將複習計劃提早執行的水悠然無可奈何地看著旋轉不停的時針，輕歎，始終是要回家的，不然她又能去哪裏呢？！可是，所有的不滿與退縮在接到兒子的一瞬間皆化為鈍鈍的痛-——冬日寒夜的孤獨身影那樣乖巧，那樣堅強。本是在父母懷中汲取溫暖的年齡，卻。。。那一晚，伴在兒子身邊的水悠然徹夜未眠，餘青唯和趙鵬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地聽懂了，但是，她很恰當地做出他們以為的一無所知的模樣，不可否認，彼時的自己是倉惶的，感動的，愉悅的，憧憬的，然而，所有的暢想在看到上官睿的那一瞬便陡然消失，幹幹淨淨，徹徹底底。這許久以來，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居然忽略亦或是說主動地屏蔽掉母親這個角色，畢竟，女孩是軟弱的，依賴的，天真的，母親則是堅強的，獨立的，洞察的，她撐的太久太久，久到一旦觸及點滴溫暖便將自己經年穿起的盔甲束之高閣，對一雙臂膀的渴望令她失去了理智和方向，自己怎麽就忘記了，他們之間橫亙著無法跨越的鴻溝？趙鵬的話點醒了她，輾轉之間一遍遍地自問，假若那一天到來，多年以來的親情，怎樣在朝夕之間割舍？隻是想著都會痛，那種剔骨切膚的痛，怎堪承受？！可是，餘青唯，餘青唯，餘青唯，這緩緩滲入血液的三個字她就能輕易生化清除嗎？向前一步，是深淵，退後一步，是泥淖，堪堪是走也不容易，留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