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8章 父愛

  她有先天性的脊柱側彎,左腿短2cm左右,跛行比較明顯,芽芽瞧見人能自己換尿布,就退到一邊,說:“我是給人看病的。”


  龔芳頓了頓,主動說:“我剛出生不久就查出來先天性巨結腸,做了手術以後,長那麽大都離不開這個屋。


  龔芳把尿布放在一個盆裏蓋好,等著晚上才拿到水龍頭下洗。


  人一清爽,龔芳芳刻意想弱化剛才的事,說:

  “你等著,我先把蘿卜幹給收下來”


  龔芳繞到屋子後麵,手腳並用的往屋頂往上爬,看得出來很嫻熟。


  欄杆上都包了布條,上下兩端都牢牢的焊死。


  她一上無的屋頂,隔壁樓探出來個女同誌,看了兩眼忽然喊,“媽,你看,芳芳上屋頂了!”


  早在芽芽跟李敬修進老龔家時,雜院裏就有不少耳朵悄咪咪的豎起。


  剛才說話的嬸子急吼吼跑出來,喊:“芳芳,你幹嘛,你爸不就是住院了麽,別想不開,趕緊下來!”


  她聲音又大,整個雜院在家的都出來了。


  芽芽已經往上爬到一半,一聽尋思是對她們喊的,以為龔芳因為親爸生病住院要從樓上跳下去。


  可這屋頂也不高啊。


  龔芳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群人在底下七嘴八舌的勸她。


  芽芽終於爬上來了,揮舞著雙手說:“同誌們,我們在收蘿卜幹啊”


  一群大媽,大姑娘小媳婦也走不,噢噢噢噢的疊聲附和,仰頭,“你們兩小心點,慢點”


  一群人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們收蘿卜。


  因為家就在院門外,還不斷有路人靠過來,龔芳收完蘿卜還喊:“我不跳樓!真的不跳!我家馬上要吃飯啦!李嬸,金花姐,王叔叔,你們趕緊回去吃飯吧!”


  李敬修引著搬煤工進來,指著老龔家放煤炭的地方。


  他手上有一張龔報國列的清單,幫忙聯係了煤炭之後,還得到街上把這個月的米麵買回來,他打開米缸,跟龔報國說得絲毫不差,剩下的米就是夠吃兩天。


  臨出門時,他瞧了眼屋裏,芽芽跟龔芳相談甚歡,就沒有進去,而是直接折返出屋繼續去置辦。


  “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好,很焦慮”芽芽一看龔芳紅彤彤的眼皮就知道是神經性皮炎,這種病最要緊就是保持心情愉悅。


  龔芳摸了摸眼皮,昨天因為擔心親爸,今天眼皮確實是腫得更厲害。


  她撫摸著床邊的襪子。


  龔報國給她從襪子廠抱來一堆襪子,她每天的工作任務就是剪襪子的線頭。


  “都沒個正經工作,像你多好”


  “隻要你可以養活自己,沒有必要非要工作,一輩子不工作也可以,不要焦慮,說不定以後忙起來了,你不想幹活都不行”芽芽說,一邊給龔芳檢查了下身體。


  龔芳的脊柱側彎並不是很嚴重。


  “我爸從老醫生那聽來幾個矯正脊柱側彎的辦法,打小每天雷打不動幫我矯正,老醫生前兩年還在呢,說我的側彎發展得很慢。”


  現在傷口幾乎已經瞧不見了,芽芽想看看當年的手術病曆,龔芳立刻說有。


  “我爸怕要用到,這些年關於我的病曆都給留著。”


  相冊裏不是相片,全是一張張手寫的病曆。


  紙張發黃得不是很嚴重,還有點淡淡的脫酸溶液的味道。


  芽芽果然在桌子上發現一瓶碳酸氫鎂溶液。


  “紙有酸性效應,長時間的酸化會使紙張發黃、發脆,我爸脫酸處理以後能放得久點”龔芳說,小心翼翼的翻出來當年的手術治療過程。


  字跡稍微模糊,但還算看得清楚。


  龔芳當年用的是腹腔結腸直腸切除手術,就是直接把直腸在盆腔腹膜折返的地方切斷,切除擴大的結腸。


  按照當年做手術的年紀,吻合口的位置距離*門大概是六厘米,這種手術缺點就是容易便秘,複發率很高。


  但這麽多年了,龔芳卻沒有複發過,可見龔報國照料得有多麽貼心。


  龔芳繼續說:“隻是後麵醫學上都用一種直腸黏膜切除,對膀胱影響更小,我爸都查過”


  她指著桌子上厚厚一壘醫學書。


  芽芽說:“直腸黏膜切除,好處確實比較多,也不用解剖盆腔,不損傷盆腔神經組織,減少膀胱功能障礙,也保留了括約肌。”


  “或許可以腸道改造,設計一個人工*袋”芽芽自言自語。


  龔芳卻很篤定,“絕對沒有更先進技術來治我的病,要有的話,我爸一定會給我找來的,他沒找來,就說明沒有。”


  芽芽也不生氣,掃了一眼書桌,說:“你們父女兩看的書挺多”


  龔芳笑眯眯表示雖然上不了學校,但打小算數和語文,親爸是一點都沒有落下。


  “我那有很多書,可以借給你看”


  龔芳眼神就亮了起來。


  李敬修進門時頓了頓,因為發現女孩子之間真的很能說。


  煤已經送來了,他順便往蜂窩爐裏填好,稍後要做飯的時候方便,按照清單上說的,米麵也已經買回來。


  “你爸說,家裏急用的錢,各種票,糧油關係本都在左邊第一個抽屜裏,雞飼料就在左手邊第一個破醬缸底下,雞蛋你爸說你知道在哪。”


  交代完龔報國的話,李敬修頓了頓,道:“你爸說,他很快就回來。”


  兩個人走出院門的時候,有嬸子正好跟他們一道,叨叨的對芽芽說:“閨女,剛我聽了一會,你這麽擅長安慰人,這家裏得發生多少事啊”


  “沒有”芽芽說:“我隻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而已”


  嬸子愣了愣,半天都沒想到怎麽接話,拎著菜籃子就這麽走了。


  李敬修覺得說得沒錯,“世界上大多數道理都是說給別人聽的,很少用於約束自己。”


  兩個人自省了一下,都覺得自己是安慰別人,一套接一套,安慰自己,隻想拿繩子往自己脖子上一套。


  龔報國那兒芽芽不熟,她不打算去,李敬修計算了下時間和路程。


  從金魚胡同走的話隻能算是繞了遠路,多跑幾下也沒有什麽,於是也跟著回去了。


  薛愛蓮多睡了兩個小時,此時神清氣爽的在院子裏灑水降沉,瞧見芽芽後說:“怎麽不喊我?”


  芽芽道:“薛姨,我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醒你,你會怪我嗎?”


  薛愛蓮心甜了一下:“不會”


  芽芽立刻朝李敬修伸手,“給錢”


  她就說過了,薛阿姨絕對不生氣。


  李敬修把五塊錢放在她手上,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這種小賭,他向來認輸得非常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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