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被詛咒的冰面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靜舟小妖著 尹正學斟酌著,開口說道:「我這兩天一直在思考你的問題。在你身上我總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我找不到原因, 我以為那是我的錯覺。蘇宇, 我今天找到了。」
蘇宇揚眉。
尹正學說:「我承認你的刻苦和認真, 這是你身上最優秀的地方,可是……」
「恕我直言。」
「這和合群不合群沒關係,我尊重任何隊員的生活習慣, 可你明顯……明顯……」尹正學這句話斟酌了時間更長, 最後才有些猶豫地說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能耐?看人做事特別端著, 心裡跟住了個巨人似的, 獨來獨往,看其他人就像看弱智一樣。」
蘇宇的眼眸色澤沉了,他有點生氣。尹正學的話真不算好聽,再加上這孫子是個地道的A市人, 說話的腔調帶著調侃似的兒化音, 擠兌人跟唱歌似的,總之和教練的身份不符, 特別地皮。
真正的尹正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尹正學一口氣說完, 過了嘴癮,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說的過火了, 正準備換個方式, 補充兩句。
蘇宇卻開口說道:「謝謝教練,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尹正學看著蘇宇真的轉身離開,急忙叫住人:「蘇宇,我說的話不好聽,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看所有的人都在嘗試新動作,去找些有樂趣的事情,活力!活力!你懂嗎?我就是說,我,我就是……」
「我知道的,尹教練,謝謝你。」蘇宇停下腳步,對尹正學點了一下頭。
身後傳來嘆息聲,還有尹正學離開的腳步聲,他直接從正門走了。蘇宇面色不變,腳下的步伐也沒變,微微垂著眼眸,也沒有回頭,直接走進了更衣室里。
過了淋浴室,拐一個彎就是更衣室,蘇宇的腳步卻停了。
他聽見了更衣室里傳來的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牛逼?非得和我對著干是不是?伍弋!我真特么想揍你!」這是熊濤的聲音。
蘇宇聽見話里提到伍弋這個名字的時候,垂下的眼眸抬了起來。
「怎麼了,比你滑的好你就急了?有本事打我啊!打啊打啊!」確實是伍弋,小破孩皮皮的聲調,有點欠揍。
「以為我不敢打你?」
「打啊!你想被淘汰就打啊!」
「怎麼?以為自己安全?我告訴你!我有的是方法讓你被淘汰!」
「有本事你試試!不過就多參加了一次集訓隊,看把你牛逼的,你要是能被招進國家隊,你會來集訓隊嗎?說到底,你還不是給被淘汰的!成天牛逼什麼啊?」
「咚!」一聲響。
蘇宇本來嫌麻煩,站著不動,想等他們鬧夠了離開,聽見這聲音,還是邁出了腳步。
短短的幾步,蘇宇莫名的就想起了剛剛尹正學說的那些話,說他獨,說他不合群,說他冷漠,再想想剛剛站那裡等待的時間。
蘇宇知道,尹正學沒說錯。哪怕伍弋上他上一世的初戀,哪怕伍弋在他眼皮子底下遇見了麻煩,他也不太想參與這件事。
他從拐角繞出來,就看見了被熊濤堵在牆角的伍弋。
熊濤今年應該是十七歲,比伍弋大了能有三歲,卻正好過了第二發育期,所以比伍弋高了一個頭,身子也不止壯了一個號。所以他堵著牆角的時候,蘇宇甚至沒能第一時間看見伍弋。
「伍弋。」蘇宇開口喊著人,走上前去。
熊濤嚇了一跳,猛地轉頭看過來,於是露出了被他堵著的伍弋。更衣室里的燈光比較暗,照的伍弋的臉漲紅的,捂著腦袋,站在犄角里,一副受氣包的模樣。眼眸一抬,羞怒的眼眸刷上了一層薄薄的釉,明亮的逼人。
「你……」熊濤想說什麼,臉都白了。在集訓隊里競爭是好事,但是打架就是大事了,剛剛沒忍住給了伍弋一下,好死不死就被看見了。
蘇宇由始至終沒看他,他不願意參與到小孩的爭鬥里,但是也不能放著伍弋不管,況且剛剛尹正學才提醒過他,他打算把人拉出來就完事了。
可是伍弋……
卻像是突然來了救兵,眼睛猛地就亮了。
下一秒,他一咬牙,跳起來就給了熊濤一拳頭,重重地打在了臉上。
熊濤措不及防,被打的一陣踉蹌,險些摔在地上。伍弋還不善罷甘休,嗚嗷叫著,撲上去還要打。熊濤眼睛都紅了,自然不會束手就擒,抬腳就踹。
兩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打在了一起,雙雙倒在了更衣室的地板上。
事情發生的太快,蘇宇都來不及阻止,只是蹙著眉,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不冷不熱地說:「尹教練沒走,還在門口。」
這句話比什麼都好使,剛剛還你死我活的兩個人同時收了手,悻悻地分開從地上爬了起來。
蘇宇覺得好麻煩,怎麼讓自己遇見了這種事。
他走到伍弋身邊,做出站隊的姿態,然後看向熊濤:「你走吧。」
伍弋就是那種仗了人勢的狗,聞言還不依不撓地挑釁:「就這麼放了?咱們兩個一起,打死他!卧槽!竟然敢堵我!伍爺是嚇大的嗎?有本事再來啊?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蘇宇轉頭看他,腦海里的情緒涌動,強烈的情緒通過目光傳遞了出去,使用了他自己都快忘記的特殊能力。
他讓伍弋安靜!
伍弋正叫的歡,瞬間就閉嘴了。
熊濤雖然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蹦出來了,還是明智的沒有回嘴,只是深深地看了蘇宇一眼,轉身走了。
熊濤離開后,更衣室里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伍弋還被蘇宇攝住,大氣都沒敢出一個。
蘇宇蹙著眉,抓住了伍弋的手臂,看了看上面的傷痕,然後將他轉了一圈,手掌按上了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快速地摸索了一遍,見沒什麼事,就把手放下了。
「等我換衣服一起走。」
蘇宇彎腰脫鞋,沒等到伍弋的聲音,便抬頭看他,見這小孩兒捏著手腕站在原地,怔怔看著自己,表情有點痴獃。不過因為長得確實太好,所以這幅模樣不但不傻,還有點可愛。
蘇宇心想,顏值真是個好東西,便也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他現在已經差不多可以平靜地對待了伍弋了。他又不是禽獸,對一個十四歲的小孩還會有什麼不軌念頭,更何況伍弋真的太鬧騰,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口味早就換了,這一款他自問消受不了,便也就完全放下了。
……
伍弋和熊濤打架這事,除了蘇宇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集訓還在繼續下去。
集訓隊的壓力還是很大的,扣分制確實很考驗一個人的心理承受力,而且每周都有人分數不夠了離開,剩下的人越來越少,看著漸漸空了的冰場,還留下的人也有種兔死狐悲的心情。
現在男隊就剩下九個人了,女隊多一點,十三個。
唐紅被淘汰,就剩下楚寄荷在垂死掙扎。伍弋的小夥伴也走了一個,剩下的一個小夥伴分數也岌岌可危,就連伍弋的分數也只剩下四分。這讓兩個小的關係更加的緊密,沒事就聚在一起的模樣,就像是互相取暖的小獸,有點兒可憐。
第四周。
楚寄荷被淘汰,伍弋剩下的小夥伴也被淘汰了,而伍弋自己,就剩下兩分。
集訓還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
伍弋徹底蔫吧了。
這晚上關了燈,伍弋突然開口說:「只有扣分沒有加分,這不科學。」
蘇宇正在睡覺,聞言眼皮子顫了顫,沒開口。
伍弋又說:「他們是依據什麼打分的?程序不透明,肯定有潛規則,我想去總局投訴。」
「……」
「你還剩幾分啊?六分?好多……」
「……」
「我要是被淘汰回去,他們會笑話我吧?你都留下了。真的,蘇宇你現在好奇怪,你天天訓練周末加訓,你累不累?其實你知道教練在偷看我們吧?你都不告訴我,我發現你這人有點自私,咱們還是一個隊的呢。」
「……」
「喂,你聽沒聽見?」
「……」
「算了,被淘汰就被淘汰吧,反正在S省訓練也沒問題,我很喜歡劉教練,不像國家隊的教練,都沒有人情味。」說完這句話,伍弋就不再說話了。
蘇宇卻睜開了眼。
他在想。
如果這一次的集訓,伍弋沒有選進國家隊,會不會對他更好一點。
上一世,伍弋就是這次被選進的國家隊,並且在一年後的青運會上大放異彩。緊接著人生就像是坐上了高速列車,第二年初的全運會竟然戰勝了成年組的運動員,拿下了那一屆全運會的男子單人花樣滑冰的冠軍。隨後參加同年十月份的世界花樣滑冰大獎賽華夏站的第三名。
伍弋年紀小,天賦強,最關鍵長得好看。媒體最喜歡追逐這樣的明星,伍弋被迅速包裝成了體育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明星,並且吹捧說他,是華國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具有爭奪世界冠軍的實力。
而那個時候的自己,像是從泥濘的沼澤里才爬出來一樣,興緻沖沖卻土巴巴地來了國家隊,伍弋已經高高在上的都看不見了。教練分開,宿舍分開,自己還在熟悉國家隊的環境,伍弋卻已經開始參加商演。從天上掉下來的錢,不需要費力就得來的榮譽,這樣的生活多輕鬆啊?
伍弋無心訓練,成績一落千丈,接下來兩年也沒出成績,最後孤注一擲,艱難拿到了亞運會的參賽資格,賽場上卻滑得稀巴爛。媒體不喜歡他了,說星星隕落了,轉頭就去追別的「星星」。長得好看的人總歸有特權,資本家不願意放過伍弋,邀請他去參加一些莫名其妙的節目,伍弋跑去撈金,等再回來,就被國家隊開除了。
伍弋被開除那一年,自己因為長得太高,被安排去跳了雙人滑……
再之後,就徹底和伍弋斷了聯繫。
蘇宇上一世一直沒走出去的原因有很多。初戀啊,得不到的最好啊,還有真心喜歡啊,以及我為他付出那麼多說放棄就放棄多可惜啊。但是其中,最讓他難以釋懷的,就是當初伍弋作死的時候,自己沒能拉住伍弋。
所以蘇宇覺得,就讓伍弋回到S省隊也好,再打磨兩年,等他再成熟一點來到國家隊,或許會有不一樣的發展。
這樣想了很多,旁邊的床上傳來伍弋重重翻身的聲音,以及在黑暗裡憤憤不平的一句話。
「你不提醒我也無所謂,我肯定會留在國家隊的,自私鬼!」
蘇宇閉上眼睛。
把思緒揉碎了隨風散去。
睡覺。
伍弋果然來了勁。
也不再鬧騰了,話都少了不少,教練安排什麼他都練,練完了他還會自己練點。
每天結束訓練,蘇宇都會趁著冰場沒人多訓練一會,但是往日一下冰就跑的沒影的伍弋卻留了下來,和蘇宇各佔半邊的冰場,涇渭分明的各自訓練。
尹正學去上了個廁所出來,他知道蘇宇會加訓,正準備找蘇宇聊聊,卻看見伍弋也在邊上訓練,還特別認真。尹正學推開的門又悄悄關上了,眉眼添了幾分笑。
蘇宇加訓不會勉強自己,量到了就會結束。他結束伍弋也結束,兩人一前一後去洗澡換衣服,期間一句話都沒有說。
蘇宇奇怪地看了伍弋一眼。
伍弋齜牙咧嘴一臉兇相:「看什麼看,就准你加訓,不准我加訓?」
蘇宇沒理會他,彎腰穿鞋的時候,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看來有些事還是要自己想透才最好。
蘇宇之前也偶爾想過,就伍弋這個訓練態度,上輩子是怎麼入選國家隊的?國家隊又不是幼兒園,這種還需要性格培養的隊員,更願意放在省隊里培養,國家隊是上量出成績的地方。現在算是明白了,伍弋被逼到了淘汰的邊緣,「危機感」自然會告訴他該怎麼做。
第二天,伍弋依舊跟著蘇宇加訓,第三天也是如此。
這一階段的成績單出來,男隊又淘汰了一個,女隊一口氣走了四個。男隊還剩下八個人,女隊是九個人。
蘇宇沒扣一分,伍弋也是。
看見分的時候,伍弋笑得得意洋洋,還鄙視地看了一眼被扣了一分的熊濤。
熊濤瞪了他一眼。
伍弋梗著脖子就是一副要動手的模樣。
純熊而已。
眼神刀光劍影,身體不動如山。
「咳!」尹正學不早不晚地咳嗽了一聲,他身邊站著孫賀安教練。
瞪眼大賽結束,兩人揉著酸澀的眼睛,分開走了。
蘇宇也準備走,卻被尹正學勾住了脖子,姿態親昵。
蘇宇也不奇怪,這段時間加訓,偶爾尹正學會留下看他訓練,指點一番。而且尹正學這人有點兒天生的熱情,心大臉皮厚,跟他也不玩嚴師這一套,倒是當朋友般相處。蘇宇更習慣兩人這樣的關係定位,對尹正學也算是和顏悅色的,關係迅速地熟絡了起來。
尹正學低聲問他:「你是教訓過伍弋了?」
蘇宇看他。
尹正學解釋:「伍弋天賦高是高,就是不踏實,其實教練組也在爭議,是好好培養起來,還是送回去再等一年。本來都打算送他回去了,沒想到又認真不少,所以才沒扣他分,留下再觀察觀察。」
「沒有,他自己想通的。」蘇宇認真解釋。他真的一句話都沒說,更沒有任何激勵或者打壓伍弋的行動,也不知道那孩子腦袋裡的彎是怎麼繞的,竟然真讓他繞到了一條正確的路上。想到這裡,蘇宇也挺奇怪的。
「你踏實,年紀大,和他又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多帶帶他也是對的,我其實挺看好你們,要是能留下,記得一定要來我隊里。」
「你能留下人?」蘇宇指的是伍弋,這樣的好苗子,一旦確定留下,有大把的老教練搶,可能成為明星教練,誰願意放棄啊?
「我當然有辦法了。」尹正學若有所思地看著蘇宇,「對了,我說過了沒有,你這人特別老成,雖然和其他人不一樣,但是相處起來挺不錯。」
蘇宇眨了下眼睛,笑了:「沒有。」三十多歲的人了,再像十多歲的孩子一樣活潑,這特么是智商退化吧?
「行吧,你再幫我控制一下伍弋,只要他能留下,我肯定能夠要到人,到時候我專心帶你們師兄弟。說定了?OK?」
蘇宇想起上一世尹正學喝醉了酒說出的話,那份懷才不遇的不甘頹廢,再看看現在滿是理想抱負的朋友,蘇宇臉上的笑容濃郁,點頭算是答應了會進尹正學隊里的事。
至於要怎麼「控制」伍弋?
蘇宇想了想,覺得伍弋認真起來這件事和自己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所以之前怎麼樣之後就繼續怎麼樣,本來做人靠自覺,都進國家隊了,還需要別人拿著小鞭子在後面抽,誰有那閑功夫!
……
這次的積分貼出來之後,集訓隊的訓練也臨近了尾聲,孫賀安召集集訓隊員開了一次短會。孫教練先是例行總結了這段時間的訓練心得,然後就說到了一周后將會進行一個結業測驗,算是為這段時間的集訓打個分,最終成績會發給各個集訓隊員所在的省隊。同時也算是最後的一次考核,根據名單的分數,會頒發優秀集訓隊員的獎狀。表現尤其突出者,可能會被招收進國家隊!
話音落下,集訓隊里便發出了議論的聲音。
什麼結業測驗,什麼優秀集訓隊員獎狀,都是沒用的東西,讓所有人心動的,是那進入國家隊的名額!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兵,不想進國家隊的運動員也不是好的運動員。
更何況,在這裡的集訓隊員,都是所在省隊的佼佼者,誰不想更上一層啊?
熊濤咬著下唇,激動的眼睛都紅了。
這次的集訓,他的分數和蘇宇一樣,都是最高的,在他看來,國家隊一定要選人,肯定是在他和蘇宇中間選。
蘇宇是競爭對手!
這樣想著,熊濤偷偷地觀察蘇宇,然後意外地發現,蘇宇的神情是整個集訓隊伍里最平靜的一個,平靜到就好像每天都會進行的訓練指導,不光臉上沒有表情,就連眼神都沒有變過。
熊濤蹙眉,對身邊的同伴低聲說道:「看蘇宇那樣兒,裝的!」
之前擁護在熊濤身邊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剩下來的人都是能力很不錯的隊員,也不需要去討好誰,但是對積分最高的隊員都有種說不清的情緒,尤其是蘇宇這種完全不合群的類型,肯定是嫉妒恨為主。這人聞言也笑道:「國家隊招人,肯定也是你招進去。」
「我滑的可沒他好。」熊濤謙虛。
「他跳躍是弱項,正式測驗的時候就能看出來。」
「也挺努力的。」熊濤笑得越發矜持。
「這和努力沒關係,天賦。」
「天賦也還行吧。」
「只能說很一般……」
兩人嘀嘀咕咕的說著,靠著貶低別人,自信心倒是膨脹了起來,熊濤的眼神里都是自己肯定會被選上的得意,那絲竊喜怎麼都藏不住。
開完了會,孫教練宣布今天的訓練結束,集訓隊員就呼啦啦地往更衣室走。熊濤洗澡換過衣服,和誰都說上兩句,便落在了後面,等他出去的時候,人都快走完。
之前和他「探討」的隊員在大門口等著他,熊濤才一走過去,就聽對方說道:「我剛剛看了一下,蘇宇還在加訓呢,天天都留下加訓,滑給誰看啊。」
熊濤也沒說話,轉身走到了正門口,將門推開條縫看了一眼……就看見蘇宇正滑完一個動作往護欄邊上靠,尹教練則站在邊上用手機拍攝視頻,等蘇宇滑完,就將手機遞給了他,同時低聲交談著什麼。這一幕,像跟刺一樣扎在了熊濤的心上,再走出去的時候眼神陰翳。
「聽說蘇宇是尹教練專門去招來的。」
「嗯。」
「他們好像經常這樣加訓。」
「嗯。」
「蘇宇會不會被內招了?」
「尹正學只是個助理教練,他說話又不算數。」
「不是,好像尹教練轉正了。」
熊濤腳下頓住,看著同伴的目光很嚇人,「真的!?」
「真……真的……我特意去問過。」
……
尹正學雖然年輕,但是在花樣滑冰這個系統里也算是浸淫了二十多年,在國家隊當教練也當了六年,自問見識還是不差的。這些年,這麼多的花滑運動員,蘇宇絕對是他見過的頭一號自覺的。自覺的程度,甚至讓他這個當教練的都有點害怕,怕他訓練過度,留下隱患。
蘇宇想要練習阿克塞爾三周半。
阿克塞爾是跳躍動作里最難的一種跳躍,也就世界一線的運動員可以穩穩拿下,就是國家隊的運動員都跳的失敗率很高,但是蘇宇說要練習這個跳,這些天就一直不停地跳,不停地摔,他是不知道蘇宇身上摔成什麼樣,但是有好幾次看得摔得挺重的,摔得蘇宇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來,可每次爬起來,也就是稍作休息,又滑了出去。
或許就是這股執拗的堅持勁兒,讓他覺得如果放過了蘇宇,自己這輩子可能都再找不到這麼一個認真刻苦的隊員了。
因此蘇宇每天加訓,尹正學都會盡量留下來,指導一番。開始他還把自己當教練,但是接觸的久了才知道,蘇宇是個很有想法的運動員,而且眼光毒准,在一些問題上的處理比他看的還快還準確。
這也讓尹正學有些挫敗。
不過也正是這樣,尹正學就更想把蘇宇招到自己的隊里。
今天的尹正學,繼續負責錄視頻的工作,等蘇宇過來了,他就把手機遞了過去,同時問道:「進步了很多,你打算在測驗上跳這個動作嗎?」
蘇宇低頭看著視頻,直到看完自己的跳躍后,搖頭:「不跳,沒把握。」
尹正學就喜歡蘇宇這股理智的勁兒,聞言點了點頭:「也好。這個動作就暫時放一下,就快測驗了,你重點放在這邊吧。」
「嗯。」
「你們跳的是什麼曲子?」
蘇宇沒回答,而是轉身看向了伍弋。
伍弋在冰場上訓練,兩人看過去的時候,伍弋正騰空跳起,乾淨利落地完成了一個勾手三周跳,姿態輕盈,動作標準,挑不出一絲的毛病,就連落地都穩穩的,完美無瑕。
少年組的孩子,卻可以完成青年組大部分的動作,而且比很多青年組的運動員做得好,伍弋真不是一般的天才。
太優秀了!
看到這一幕的尹正學,眼神都柔和了幾分,就像看見了冰上的瑰寶。
「你看伍弋,像不像一個小精靈?」
蘇宇:「…………………………」
食堂的位置,他記得很清楚,還記得五點半就開餐,現在去已經有些晚了。
雙腳才一落地,就聽見伍弋說:「蘇宇,給我帶份飯。」
馮超:「也給我帶一份。」
黃斌:「還有我,下次還你。」
寢室里有四個人,除了蘇宇,其餘人都發出了嗷嗷待哺的聲音。
蘇宇蹙眉,很想再回到床上。這套噁心的規矩……真是好多年沒遇見。
蘇宇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非常合群的人,但是原先的自己也不會去做讓人不喜歡的事,他就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換了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會拒絕,或者說更早前,就已經加入了他們的聯網遊戲。
就是那麼普通平凡到無趣的一個人。
但是這一次,他的處理方法不同。
他微微低頭,視線垂落,和伍弋對上,眼睛微微眯著,黑霧在眼底翻湧,強烈的情緒就這樣傳遞給了對方。
伍弋咬著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掙扎,但是最後還是一扔滑鼠,站起身來:「走,吃飯去。」
「什麼?」馮超瞪他。
「怎麼了?讓蘇宇帶就好了,這一局還沒玩完呢。」黃斌說。
伍弋擺擺手:「算了,必輸局玩什麼,最討厭輸了,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回來玩通宵。而且蘇宇一個人也帶不回來那麼多。」
「也好。」黃斌妥協了,也丟掉了滑鼠。
這一下,這一局徹底結束。
蘇宇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三個人還在口若懸河地總結著剛剛那一局的優缺點,蘇宇捏了捏鼻樑。
是突如其來的疲憊。
今天一二再而三的詭異經歷,讓他知道自己重生之後,似乎掌握了什麼了不起的能力,該說是操控人心嗎?
蘇宇不知道操控的程度如何,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應該可以左右一個人的決定。
而這樣做,會讓他覺得疲憊。
看來這個能力的使用,並不是無休止的。
重生后,第一天晚上的蘇宇睡得並不好,他有點認床。
而且省隊宿舍的床實在沒有任何舒適度可言,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上墊個木製床板,上面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棉絮,因為盛夏,棉絮上還有層涼席,睡起來硬邦邦的很難受。
一個又一個短短的夢結束,偶爾睜眼,看著蚊帳外的漆黑,隱約間還有種自己還在上一世時候的感覺,但是酸痛的身體卻提醒他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死了。
又重生了。
苦熬到四點,莫名其妙地流了鼻血,蘇宇翻身下床出了門,到走廊盡頭的洗漱間洗盡了臉上的血,就再也睡不著了。
四點半,蘇宇換上運動鞋,出了門。
這來回折騰,寢室里的其他舍友睡得死沉。
在樓下,蘇宇找了個亮燈的地方,把自己的腿搭了上去,他在測試如今身體的柔韌度。
單人花滑對柔韌性有相當的要求,不像雙人花滑,技巧和控制的要求不低,男方還需要更多的力量,上一輩子的他,可以輕鬆把他的女伴在頭頂上拋來拋去。
他接連做了幾個陸地跳躍動作,沒有助跑並不能很好地完成空中的轉身,但是卻也大概能夠看出自己如今能夠達到的程度。
最後的結果很喜人,也有點讓人憂慮。
因為年輕,肌肉還沒有膨脹起來,所以柔韌性基本達標,但是也僅僅是達標而已。花滑動作需要做得優美,還需要更多的柔韌性,就連力量也不能缺少。
蘇宇將自己從頭到腳檢測了一番,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在硬體條件上果然還差了很多。
天微微亮的時候,蘇宇就去了食堂。
整個省隊都在放假,這個時候還能夠保持良好作息的隊員實在不多,因此往日里很熱鬧的食堂也變得很寂寞。
蘇宇拿了兩個饅頭,三個雞蛋,拿走牛奶的時候被打飯的阿姨叫住:「怎麼沒睡懶覺?」
「嗯。」蘇宇很愁自己現在這個身體的基本素質,回答的心不在焉。
「不會是要參加國家隊選拔,激動的吧?」
蘇宇揚眉。
「放輕鬆點,自己準備好就行,別太大壓力,今年不行,還有明年呢,是不是。」阿姨好心地說著,說完就低頭忙碌了起來。
吃過早飯,蘇宇沒有回宿舍,又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進行陸地上的模擬動作。
他一直在練雙人,所以想要重新回來滑單人,也需要不少的練習,在這個過程里,不但可以幫助他回憶單人滑的技巧,同時也在熟悉自己的身體。
一個多小時過去,天大亮了。
蘇宇並沒有覺得寂寞。
他一直是這樣的。在國家隊里,內部的競爭壓力更大,光是想要獲得比賽名額,就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更不要說他為了獲得世界冠軍,是怎麼用練習填滿所有的休息時間。他的搭檔曾經抱怨過他的工作狂,甚至哭著求教練換過搭檔,但是就是這樣心無旁騖的訓練,才讓他最終站上了世界賽場的最高點。
如今,也不過是從頭再來而已。
他早就習慣了。
八點半的時候,陸地訓練結束,蘇宇依然沒有回宿舍。
他去了冰場。
再多的陸地訓練,都不如上冰滑一次,如今這個身體所有的優缺點就都能夠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