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素舒
她帶著哭音的話語一出,原雄滿腔的怒氣登時啞了火。
「要說的可是很多,這麼多年,我對你什麼樣你看不見嗎?」原雄拔高了聲音,他實在是被氣到了。
他雙手一提,將妙常整個人翻過來,面對著他。
原雄看著妙常清麗的臉龐,猛然發現她已顯露崢嶸,在眀潔的月光下五官輪廓格外清冷,因著哭泣眉目間都是濕漉漉的,鼻樑挺直纖巧,如同那書聖的字,孤傲又雋秀。上嘴唇微翹,唇珠誘人,下唇看起來有些肉肉的,鉤著人一直看下去。
原雄此刻才福臨心至,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妙常哭泣的樣子,不想她的以後與他無關。
原雄第一次頭腦發熱,不計後果道:「我要去你家提親。」
原雄不管不顧的說,妙常心裡更氣了,「好啊,那正正經經的拜帖呢?」
原雄被堵得無話可說。
原雄家在哪裡,從何而來,家境如何……妙常通通不知道。
他現在連自己的腦袋都栓在褲腰帶上,給不了她一個可靠的未來。
這種事情哪是上下嘴皮一搭便能成的?
妙常見他神情凝重,居然真的開始在認真考慮。
良久,原雄面帶愧色道:「對不起。」
妙常的手一抖。
「可否等我兩年?我一定風風光光將你迎娶回去。」原雄焦急不已,緊接著說道。
妙常沒想過與他的關係會驟然到如今這個地步,她心裡亂得很,理不清也看不清問題。
在今天之前,她只會考慮每天晚上吃什麼,第二天想去哪玩。
「你別逼我了!我不想聽也不想說。」一向好脾氣的妙常發了火,雙手捂住耳朵。
原雄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問題,他也是剛剛才曉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以前只是朦朦朧朧的好感與想法。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怎能逼迫妙常呢?
三叔說的真對,女子果然是世界上最弱小最麻煩的!
他煩透了。
就該不管她們想什麼,看順眼了,搶回帳子里就好,三叔的第八個夫人,一開始尋死覓活的,後來還不是生了孩子。
「把手放下來,聽我說話。」
妙常還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原雄眼珠一轉,想要什麼主意,一字一頓地開口道:「小、黑、矬、子!」
妙常倏然瞪大眼睛,一下炸了毛,也顧不得捂著耳朵,抬手便打,「你說誰呢?再說一遍,找打啊你。」
妙常漸漸長大了,到了愛美的年紀,要是一提起她以往假小子的模樣,恨不得立時三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曾經妙常夏日裡還穿著露腳趾的草鞋,臉上出汗就跟花貓一樣,不管不顧地跟原雄他們瘋玩,為了口桂花糕也能上房爬樹,還去倚香院幫人勾搭漂亮的小姐姐……
只要想起這些,她便尷尬得手腳都要蜷縮到一起,渾身打哆嗦,不敢深想。
往事不堪回首。
哪曾想到,原雄居然在此時提這麼丟人的事。
明明剛說完提親的事,她其實還是有點害羞的……
原雄整個人笑嘻嘻的不正經,手上卻不含糊。
他一手擒住妙常亂動的手腕,又攔住另一隻往頭上打的手,三下五除二地將妙常兩隻手抓到一起,然後他用一隻胳膊將妙常兩隻小臂緊緊壓在胸膛上。
原雄還空出一隻手來在妙常眼前晃蕩。
如此一來,原雄的胳膊一用力,妙常的上半身便不由自主地向他靠去。
妙常氣的牙痒痒。
原雄看她氣的不行,好笑道:「誰讓你不好好聽我說話?你以後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以前從樹下掉下來,又摔進水坑的那些事,傳的整個烏山都知道。」
原雄湊近妙常耳邊,不依不饒道:「還每天在你耳邊說……小、黑、矬、子。」
「你放開我,你放不放開?我真的生氣了。」妙常真的著了惱。
原雄此時知道,若是現在放手,妙常必是轉身就走,便誘哄道:「小黑矬子太難聽了,咱們換一個吧,」
妙常別過頭不理他。
原雄也不氣,繼續在她耳邊絮絮叨叨的商量,「你信我,這個名字我剛才一下子想到了,是很好聽的。」
「我有名字,不用你起,一邊去。」
原雄此時有些小心翼翼,「你聽我說啊,素舒,好不好聽?素舒佇德,怎麼樣?」
妙常別過臉不說話。
原雄鍥而不捨道:「而且你看,今天的月亮是滿月,素舒代指月亮,你出生便是滿月,今天生辰也是滿月,以後這樣叫你,好不好?」
說著說著,原雄漸漸放下了束縛著妙常的手臂。
妙常還未察覺,兀自哼哼兩聲,「好聽是好聽,可我名字很好,不換!」
「不不不」,原雄解釋道,「只有我這樣叫你,旁人是絕不行的,好不好?」
原雄越想越覺得這個名字好,「素雅恬淡,你不說話的樣子還是挺有這個意思的。」
妙常直接踹了他一腳。
「你看啊,我給你起了小黑矬子的外號,讓你被別人笑話,就應該賠禮,一個好聽的名字正好,是不是?」
說的好似有些道理……
原雄此時的雙手呈環狀圈住了妙常,卻並未碰觸到她,而是牢牢將她鎖在自己的範圍里。
妙常毫無察覺。
「這個名字是挺好聽的,那你願意叫就叫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別逢人就喊,妙常的這兩個字是我祖父起的,誰也不能改。」
說到最後,妙常難得嚴肅道。
原雄聽了這個趕忙點頭,生怕妙常反悔,竟難得顯出幾分憨傻之意來。
「好了,我真的要回去了,要不師父回來,我真是要挨罰了。」
原雄聽她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事事依著她,殷勤著動作,便將妙常送回去。
妙常心裡記掛含霜,一路催促,原雄也加快速度將她送回去。
遠遠地,妙常就看見了含霜和成貴的身影。
「姐姐,我回來了。」
妙常興沖沖的下馬,朝著含霜奔過去。
等到湊近一看,妙常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姐姐,你怎麼了?」妙常看著含霜衣釵散亂,幾縷髮絲不聽話的灑落兩頰,多了幾分狼狽。
「成貴,你居然欺負我姐姐,你今天必須……」
成貴本是背過身去,聽到妙常的聲音后便緩緩轉過了頭。
妙常看見他的臉后瞬間瞪大眼睛,聲音也直轉而下,「……好好休息。」
妙常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只見成貴額頭上代表他尊貴夷人的抹額歪到一邊,蓋住了一隻眼睛,而露在外面的另外一隻眼睛,卻青紫一片,慘不忍睹。
他哀怨的看著妙常,然後其中一隻鼻孔里緩緩淌下股血來。
妙常要笑不笑,憋得很是辛苦。
含霜此時如同點了火的炮仗,衝到妙常跟前,「你去哪了?」
妙常聽她帶著怒火的語氣,身體下意識的一抖。
「沒去哪,就是說說話,說說話而已。」妙常討好道。
原雄此時栓好了馬匹,才趕過來,待他看清眼前一切,語氣誇張道:「艹,成貴,你被熊瞎子撲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他娘的是要逗死我。」原雄笑的直打跌。
妙常一直覷著含霜神色,見她繃緊的臉龐,就曉得她生了大氣,「姐姐,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不會把你丟下的。」
含霜看起來還是氣,沖著原雄說道:「我認真跟你說,以後請你不要在來找我妹妹,我們不歡迎你。」
「還有,如果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不會放過你的,給我記清楚。」
妙常並不想他兩吵架,對含霜使了個眼色,「姐姐,咱們快回去吧,要不師父見不到我,該著急了。」
含霜一把將妙常拽到自己身側,威脅的看了一眼原雄,妙常催促著,兩人便向前方不遠的家中走去。
原雄無奈,只能生生受著。
含霜拽著妙常回到了家裡,進入房間里后,含霜砰的一下關上了門。
妙常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可是她哪曾想到,含霜轉過身來,雙膝便直直墜到地上。
那撲通一聲,直接敲在了妙常的心上。
妙常側過身別過腦袋,心中沉重,「你這是幹什麼?」
含霜抖著嗓子,深吸一口氣道:「小姐,你不能真當自己是烏山長大的。」
妙常心臟一抽,剛才的愉悅霎時不見了蹤影。
妙常垂下腦袋,神情微凝,含霜看她曲眉豐頰的柔和側臉,狠下心繼續道:「小姐,他不是簡單的人。」
妙常頭埋的更低了,眼睫上不知何時竟沾上淚水,只聽她悲戚道:「我沒想到,沒想到,他今天還能來找我。」
說著說著,淚水便從臉頰上直直滑墜下來。
妙常本以為,原雄生氣再也不會搭理她。
「我本來都放下了的,真的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妙常無措地說。
「小姐」,含霜膝行兩步到妙常身側,「我在吳爺那裡打聽到了點什麼。」
妙常含淚轉過頭來。
「小姐,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倚紅樓里出了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