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選侍
她的鮮血是那樣的紅, 紅的人只能看清那一個顏色。
妥曜垂頭看自己的手, 好像上面全都是那人的血跡。
妥曜不可置信地幾次睜閉雙眼, 緩解呼吸,再次睜開眼后, 看到乾淨無垢的手指才長吁口氣。
『對,對的,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 不要再被影響,冷靜。』妥曜下意識晃晃腦袋。
她還好好的,我們都好好的。
妥曜再次抬起雙眸。
妙常此時臉上掛著絕美的笑靨, 眸中因剛剛少許的淚水而變得波光瀲灧,強撐著保持得體的神態。
原雄將剛剛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裡,心裡又氣又急, 見妙常安然無事,才慢慢收回前傾的身子。
看吧看吧,又在自找苦吃。
原雄眼也不眨地緊盯著,妥曜本就時時注意妙常, 一下就發現了原雄黏在妙常身上的目光。
妥曜面色陰沉, 眼神不善,隱晦地瞪了原雄一眼。
妙常的一曲也終於到了尾聲。
妥曜看著原雄勢在必得的神態, 心中越發暴戾。
妙常被原雄火熱的視線從頭盯到尾,雪白的臉龐上冒出虛汗, 鬢髮打濕在兩頰成綹, 被這野獸般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 手腳無措。
他的表情愈加放肆了。
妥曜心裡再清楚不過,那種掠奪的、舔舐的、要吞噬一切的眼神,是男人看女人才有的目光。
妥曜再不情願,也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他一直所珍惜的寶物,被旁人覬覦了。
這北夷王子當真是不知輕重,妥曜面部森然可怖。
自重生以來,他就沒想過要留下此人的性命。
沒想到,此人自己決定早點去死。
妙常強忍著腳上的疼痛,身姿款款的跟在承歡身後,走到前面一些,五人一同站定跪拜,在承歡的帶領下,百餘歌姬們異口同聲,為太后祝壽。
她面上的薄汗如同蒸騰的霧氣氤氳在上好的白玉瓷上,清透而光亮,就跪在原雄的不遠處。
原雄神情愉悅,他自信,只要自己開口,大端皇帝就會將她賜給自己。
屆時,他一定要妙常後悔曾經的決定,安分守己地待在自己隨手可觸的地方。
然後,永永遠遠地雌伏在他身旁。
想到這兒,原雄眼中的得意之味愈發濃重。
此次壽宴之行,他未曾想過會有如此意外之喜。
為質以來,原雄的心情難得好上數分,「大端多出美人,本王今日也總算見識到了。」
他在等著大端皇帝接話。
妥曜知道他在想什麼。
只見臉上神情莫測,竟直站起身來,向下走去。
妥曜口中道:「謝王子誇讚,朕今天也見到了如斯佳人。」
原雄心裡有了不妙的預感。
他眼睜睜地見妥曜走到了妙常身前。
妙常也搞不清狀況,不知皇上為何突然……
原雄像是想到什麼,目呲欲裂,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妥曜伸出手來,遞到了妙常的眼前,「今日母后大壽,兒臣也要添件喜事。」
妙常看看他的手,猛地反應不過來。
原雄只覺天旋地轉。
妥曜耐心十足的等著妙常反應。
在座眾人瞠目結舌的望向高台。
沒想到皇上居然會有如此熱烈的時候,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妙常抬起雙眸,見他溫暖鼓勵的眼神,頭腦一熱,便在眾人面前將自己蔥白的小手搭了上去。
妥曜扶她起身,宛若一對璧人。
原雄身子不禁後退半步。
妙常迷迷糊糊地,忘了自己腳上的傷,等到站起后,身上的重量都加註在腳上面,不由痛呼一聲,身子向前倒去。
妥曜長臂一撈,妙常便直入他懷中,避免摔倒在地。
妙常感受到妥曜胸膛到震動,只聽他道:「小心些。」
妙常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站穩身子。
「皇上喜歡此女?」
「兒臣欲留她在身邊。」妥曜將妙常的手握緊在自己手中,掌心微微冒汗。
這一切看似輕描淡寫,確是二人兩生以來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既然皇上滿意,哀家也不會阻撓。」
妥曜微微一笑,他本就沒有過問她的意思。
「著封妙常為選侍,入住攬月閣。」
妙常徐徐低下身子,「妾領旨謝恩。」
原雄狠狠閉上雙眼。
霎時間,星移斗轉。
攬月閣……攬月。
原雄心內大慟。
「皇上,這不符合規矩。」賢妃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
說罷,她第一次將眼神轉向麗妃,希望她能同仇敵愾,幫腔一二。
麗妃熱鬧看得正開心,哪裡想蹚這趟渾水,於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裡裝鵪鶉。
妥曜面容不變,沉眉掃了賢妃一眼。
賢妃心下發緊,才意識到此時場合,「皇上,按規矩,就是宮女晉封也應從御女封起。」
歌姬更是只能做皇帝的暖床宮女,不應有名分地位。
原雄心裡忽又生出些希望來,「大端禮儀之國……」
「朕已下令,賢妃!」
賢妃聽到這話,強壓住心下的酸意,苦澀開口,「妾知錯了,請皇上原諒。」
旋即,她又轉向孝慧太后,「妾身言行無狀,太後娘娘勿怪。」
謝太后打起太極,「你也是一時著急,快快坐下吧。」
此時,早有機靈的內侍走到妙常身邊,「選侍主子的座位都按規矩擺好了,請主子跟奴過去吧。」
妙常跟著走出兩步,回首看了妥曜一眼,妥曜眉眼柔和,妙常心下安定,由兩個宮女攙扶著走了。
妙常路過原雄身邊,腳步微頓,壓下冗雜的思緒。
互不相識,對誰都好。
他為質,她為奴,本就不該再糾纏。
隨後,妙常壓下眼中濕意,目不斜視,從原雄身邊路過。
原雄聞到她淡淡的幽香縈繞鼻尖,隨著她的遠離,很快消失不見。
原雄酒杯早已握碎,手掩埋在寬大的袖袍中顫抖,尖利的瓷片扎進血肉里,可他還是無甚知覺。
今日之辱,必當百倍奉還。
「北夷王子,說來朕還要感謝你,你不恭喜朕嗎?」妥曜眼尖的看見地下滴落的點點血跡,心下怒火增生。
他決不允許別人將妙常看在眼裡。
「恭喜皇上,喜得佳人。」原雄笑得扭曲勉強。
妥曜故作不知,「怎麼,王子也有看中的人嗎?」
原雄面色恢復如常,如果不是那雙還殘有陰霾的眼睛……
「臣的確有想要的人。」
妥曜抬眉,「哦?是誰?」
原雄下巴一揚,「是那位姑娘。」
妥曜目光隨之望去,卻神色一凝。
剛才只顧著妙常,卻沒注意到,顏女居然也在列中。
妥曜本想讓她籍籍無名度過此生,就算此女十分不出息,他也不能任由她跟北夷人走。
否則,顏相地下難安。
妥曜沉吟片刻,正要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卻未曾料想,清菡竟突然扣頭道:「奴對王子一見鍾情,請皇上成全。」
妥曜心下一沉,「可想好了?當真自請離去?」
「奴想好了,此生跟著王子。」
妥曜恨鐵不成鋼,未想到顏女竟如此冥頑不靈,「你走了,朕也就不管你了。」
「奴絕不後悔。」清菡斬釘截鐵道。
「好,傳朕口諭,歌姬清菡封為北夷王子庶妃,從此以後安守本分,謹慎言行。」
「妾謝皇上恩典。」
妥曜接連分封了兩人,不出意外這將成為接下來宮中最火熱的話題。
清菡很快被安排到原雄的身後坐著。
很快,這一場壽宴在各懷心思中結束了。
皇上旨意下的突然,攬月閣常年未曾住人,還需尚工局好好休整,妙常便暫居在御女初選的秀仁宮中。
妙常的腳當晚回去便腫成了個青紫饅頭,動彈不得。
妥曜得閑過來看她,見她右腳快有左腳的兩倍大,如同充了氣一般,十分心疼,「這踩的真夠實的。」
妙常不想讓妥曜看到自己腫同饅頭的左腳,趁他不注意,偷偷用錦被將左腳蓋住,「御醫說不妨礙,得先將腳面上的血淤擠出來,養半個月就成。」
妥曜心下不痛快,未免帶了些在臉上,「伺候的人盡心嗎?」
妙常趕緊點頭,「含霜和映月很好,妾滿意極了。」
映月的嗓子倒了,不能再唱戲,無立身之本,妙常便帶她離了教坊。
左右留在那裡也是收人磋磨,還不如一搏來掙個前程。
「今天的戲很好,以後只給朕一個人唱吧……」妥曜將妙常的手貼進自己面部,「好不好?」
妙常最受不得他這樣,自然滿口答應。
卻說原雄帶回清菡回到行館。
當侍從將門關上的剎那,原雄抬掌掀翻了屋正中央的圓桌,桌上的茶壺瓷碗卡擦一下碎了滿地,他生生吐出一句話,「大端曜帝,你好,你很好!」
清菡跟在他身後,本是十分雀躍,此時被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瑟縮身子,心涼了半截。
原雄猛地回頭,在宮中鍛鍊出的反應,使得清菡一下跪在地上,「講!」
「把你們進宮的事給本王一字不落地講清楚。」
「講!」
清菡收起所有旖旎心思,回憶起過往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