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洗三
攬月閣不過數日功夫, 又熱鬧起來。
這是冬早小公主的洗三禮。
妙常還在月子里, 行動不便, 便讓人在洗三禮的小廳後面,用帷幔搭了個小隔間。
這樣, 妙常也能全參加冬早的洗三禮。
她現在身份不同往日,能拿些做派。
午膳過後, 洗三禮就開始了。
眾妃嬪不敢怠慢, 大清早起來準備,人早早的到齊了。
午膳妙常特意命師傅做得洗三面,眾人很給面子, 都吃了乾淨。
廳上正面設有香案,上面供奉著十三娘娘和盛著小米的香爐。
每個人來了,妙常都讓她們上了一炷香。
這也代表著妙常承認她們長輩的身份。
奶娘抱著冬早出來, 將她交給了吉祥姥姥。
眾妃抻長脖子,她們中的很多人還不知道小公主長什麼樣子呢。
吉祥姥姥抱著冬早在地上走了一圈。
雖說妙常生了公主,很多人心內暗自笑話,可真見著這嬌軟稚嫩的娃娃, 縮起來的小手掌, 紅撲撲的小臉蛋,呼呼睡著, 還是無比的羨慕。
她們也很想要個孩子,只是沒有福氣。
就算公主不能爭皇位, 但有一個知冷知熱, 溫軟漂亮的女兒, 深宮中就有了寄託和盼望。皇上為了孩子,也會時不時地來看看。
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麼高的野心。
「娘娘,公主長得真是好看精緻。」孫容華語帶艷羨。
「對啊,對啊,你看那鼻子眼睛,定是個大美人。」
「可不?娘娘真是福氣。」
眾人七嘴八舌,連番誇獎,連一向與妙常不對付的蓮瓊章也贊了兩句。
妙常心裡一甜。
冬早閉著眼睛,可那如羽扇般濃密細長的睫毛,還是惹了注意。
皇上英姿,妙常又是宮中最上等的姿容,生出的女兒又怎麼不好看呢?
冬早像是被裹的不舒服,小身子扭動兩下,嘴巴吸允嘟起,立馬引起眾人驚喜的呼聲。
這後宮中因為冬早的存在,迎來了少有的和睦時刻。
這些誇讚出自真心的也有不少。
「宮外大雪,本夫人來晚了,還望貴妃娘娘原諒。」
妙常直起了身子。
她早些時候給清菡發了請柬,見她久久未到,還以為是不來了。
清菡來了,妙常還是開心的。
「洗三禮還沒開始,夫人不必掛心。」
到了吉時,宮人們將洗三的物事們都準備好了。
妙常早就命人關好門窗,不能讓冬早著了涼。
洗三盆備好,睡得正香的小公主被人打擾,大哭起來。
洗三盆是妥曜早就命人打好的金玉鳳凰盆,華麗非常,各式寶石一股腦的鑲嵌,看著就是個很值錢的玩意。
妙常覺的俗氣,妥曜卻覺得很好。
吉祥姥姥向盆中倒水,眾人也跟著添盆,金銀錁子叮叮噹噹的入盆,妙常讓含霜跟著眾人也添了不少的紅棗桂圓。
「長流水,伶俐機敏。」
「連生貴子。」
吉祥婆婆隨著添盆的東西一聲聲的唱念。
唱盆后,吉祥婆婆攪盆,嘴裡的話成段,眉飛色舞的樣子,看得人發笑。
冬早似也被聲音吸引,扭過腦袋盯著人。
這孩子很活潑好動。
沒一會兒,吉祥婆婆又開始解冬早包在身上的小褥子。
冬早驟然離開溫暖所在,哭聲震天。
妙常看著有幾分愁緒,孩子要靠後天教養,但脾性幾分是天生的。
現在看來,冬早是個霸道不可吃虧的。
等到小冬早被放到盆中,她的哭聲更大了,小手更是在盆里來回撲騰。
妙常知道她沒事,可心裡還是被揪起來了。
吉祥婆婆喜意滿滿,「貴妃娘娘,小公主響盆呢。」
「婆婆快把公主抱出來,別受了涼。」妙常忍不住地說。
吉祥婆婆手腳麻利,抱出冬早又是一頓流程,冬早哭得可憐巴巴,抽噎的可憐。
妙常捏緊手中的被子,想直接打斷。
吉祥婆婆這時候給冬早打扮,又拿雞蛋滾臉,什麼『臉如水煮蛋』,說的極為好聽。
妙常看著,這洗三禮好似到了尾聲。
不過最令妙常心疼的,就是用銀針給冬早扎耳朵眼兒。
妙常見冬早緊握小拳頭,啼哭不止,忙讓人將冬早抱進安撫,趁著別人在外面,妙常居然掉了幾滴眼淚。
「冬早不哭,以後最好看的首飾想怎麼戴就怎麼戴了。」
妙常拍拍她小身子,冬早被折騰累了,在熟悉的懷抱中,漸漸睡去。
吉祥婆婆收了盆里洗三的東西,樂得合不攏嘴。
妙常著人將她送了出去。
「這麼長時間,本宮謝謝姐妹們來參加小公主的洗三禮。」
「貴妃娘娘真是客氣,能來是婢妾們的福氣。」
妙常道了句謝,旁人不敢接這句,急忙討好。
「本宮就不留你們了,你們回宮裡休息,本宮坐月子的時候,又是寒雪天,不必過來請安了。」妙常緩緩說道。
妙常鳳印鳳寶在手,受后妃妃嬪請安是正禮,在這後宮中,妙常例如皇后。
眾人聽出妙常言語中帶有倦意,識相地告退。
本來還熱熱鬧鬧的攬月閣,人很快走空了。
妙常讓奶娘先下去,留了冬早在身邊酣睡。
這時候,映月將各宮送的禮物裝點完畢,進來複命。
「娘娘,太後送了好些東西,實在是太過了。」
妙常道:「送了什麼東西過來?」
「太後娘娘將自己的體己送來不少,絕跡的珍品書畫,奇珍首飾,裡面還有先皇賞賜的絕品,看來,太後娘娘真的很喜歡小公主。」映月開口。
「那本宮也要好好謝謝太後娘娘。」
妙常正跟映月說話,突然看到含霜對自己使眼色。
妙常掃過一眼,「你去本宮私庫里挑幾件最佳的,再加上本宮的手寫信,親自跑去慶福宮一趟,替本宮好好謝謝太後娘娘。」
映月應是。
「別忘了告訴太後娘娘,等本宮方便,定親自登門道謝。」
映月忙是去了。
「含霜,可是有什麼事?」
含霜緊張的點點頭,「剛剛清庶妃趁人不備,往奴手裡塞了東西,說是給小公主洗三的賀禮。」
清菡給冬早送了親織的衣帽,已經是有禮了,怎麼還……
難道是……妙常一怔,旋即瞭然。
是原雄讓她帶進來的。
「拿來給本宮看看。」妙常平和說。
含霜上前幾步,將手中之物遞給妙常。
妙常不自覺摩挲那小小的紅木盒,蔥段似的指尖在暗紅的映襯下,更顯白皙好看。
妙常輕輕打開那盒子,失神許久。
「娘娘?」含霜輕聲提醒妙常。
妙常低垂著頭,半晌后,略帶些沙啞聲音的說,「他有心了。」
裡面是一段種水剔透,不及人小指長的玉段。
妙常看著熟悉的玉質和形狀,不由輕輕撫摸,「是安山玉竹,不知他從哪裡淘弄來的,真是難為他。」
冬早雖是大端公主,卻也是她顏家血脈。
原雄不是不懂她。
妥曜將她失去的安山玉竹送回,原雄又送了一個給她的女兒……
比起妙常所有的,原雄送的要更加精緻小巧些,種水顏色也在伯仲之間。
妙常將這玉竹輕輕放在冬早的手邊,冬早像是有所覺,竟伸出小指頭捏了捏。
那玉竹就跟冬早的手掌差不多大。
妙常本在月子中,思緒敏感,又被此物勾起了愁緒。
要是爹娘在世,見到冬早不知有多開心。
其實他們的臉,妙常都有幾分模糊了。
含霜看出妙常有些失控,安慰道:「娘娘,您要珍重。」
妙常將頭埋在雙膝處,悶悶道:「本宮知道。」
「娘娘,奴情願你從來沒碰到過他。」含霜甚是心疼。
妙常在她面前,為原雄哭了太多次,他們兩個,本天差地別,命運捉弄般的遇見。
妙常的淚水劃過臉頰。
她忙是伸手抹去,轉移話題,「也不知道成貴如何了?」
妙常並未注意到,含霜猛然僵硬的身子。
「這個奴也不曉得。」
「許是還在北夷吧,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的時候。」妙常道。
含霜不再接話。
「皇上最近政事繁忙,你幫本宮找些安神補氣的,到時候皇上來,本宮讓他多吃些。」
「聽說徐州暴雪,房屋坍塌,死了不少人,皇上忙著賑災的事。」
妙常心懸了起來,「損失嚴不嚴重?」
「前朝的事,奴也不甚清楚。」
「本宮前朝中沒有人脈,難免閉塞。」
妙常的鼻頭又酸了。
「娘娘月子間不要傷心,對身體不好。」
妙常將自己蜷起來,眼神放空。
「娘娘放心,依奴看,皇上是言行必果的人,他定會為顏家洗刷冤屈的。」
妙常又何嘗不知道?
只是謝太后畢竟是妥曜親母,皇上真的能狠下心來嗎?
顏謝兩家一文一武,顏家有難,緊密聯繫的謝家毫髮無損,謝家定然有問題。
先帝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妙常一向逃避這個問題。
她不想妥曜失去母親,更不想兩人因此生了嫌隙。
「謝妃已經出宮了,娘娘放心,咱們慢慢籌謀。」
妙常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