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雪災

  徐州暴雪的事困擾了妥曜數日, 派何人去賑災是讓妥曜極為讓人頭疼的事。


  最重要的是要安撫民心。


  徐州本就偏遠, 突逢天災, 偏偏禍不單行,又爆出了以徐州太守為主的派系官員平日貪污受賄, 尸位素餐,企圖瞞天過海, 隱瞞災情, 致使災情加重,民怨鼎沸。


  要是暴動起來,是極讓人頭疼的事。


  這些人本是前朝遺留下的官員, 天高皇帝遠,妥曜登基又是少年天子,做太子時候又是出名的溫潤賢厚, 他們就愈發放肆。


  妥曜登基數年後雷厲風行,沒有先帝的綿軟,這些人卻已經是養肥的老鼠,收不了手了。


  牽一髮而動全身, 進了賊船就不是想下就下的。


  為了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 他們拉了更多的人下水。


  江南等富庶之地,是國庫的重要來源, 妥曜將這一塊看得極緊,便有人曲線救國, 盯上偏遠之地, 不單是徐州, 只怕其他的幾個偏遠州縣,賬目都有問題。


  京中定有人保他們。


  去的人最好有尊貴的身份,還要足夠聰明,事事親力親為,不能拿喬擺譜,否則反而會激起百姓的逆反心理。


  其實有一個人身份很適合。


  但妥曜並不放心,不想把他放出去。


  「皇上,太後娘娘請你去慶福宮一趟。」都安進門稟報。


  妥曜頷首,「朕知道了。」


  「娘娘,聽說徐州暴雪越來越嚴重了,百姓顛沛流離,無家可歸。更是死了不少人。」含霜憂心忡忡。


  前朝後宮本就千絲百縷的聯繫,前朝有事,後宮也不能安穩。


  妙常現如今身為後宮最高份位的人,也不能如之前一樣,什麼都躲在後頭。


  「徐州土地貧瘠,鹽性重,農民們都過得苦不堪言,土豪鄉紳又霸道無禮,官官相護。」那奶娘姜氏抱著小冬早,突然插話道。


  妙常一愣,「聽夫人話,好似對徐州頗為了解?」


  「民婦本就是徐州生人。」


  妙常忙是急道:「還望夫人詳談。」


  「娘娘可知,那徐州太守蘇榭已在徐州盤桓了三十餘年?」


  妙常震驚,「那豈不是如土皇帝一樣?」


  「就是這樣。」


  三十餘年,只怕早就是蘇太守的天下,根基極深。


  「徐州的官員以他馬首是瞻,手下的刺史都是他的走狗,前朝時,凡是新來的人,都得找門路,去『拜個山頭』,皇上登基后,他們也不敢如此放肆了。」


  妙常心中憤慨,「竟然如此囂張?」


  「他們輕易不鬧出人命來,但就要老百姓的血汗錢,徐州百姓被奴役慣了,只識太守刺史,不識皇帝了。」


  這話,妙常聽著實在刺耳。


  「本宮未曾想到,夫人巾幗不讓鬚眉。」


  奶娘一向是寡言少語,看著勤勉老實,沒想到今日會說出這驚人之語。


  「民婦夫君是個臭石頭一樣的書生,民婦跟他脾性相投,還望貴妃娘娘勿怪。」


  妙常搖搖頭,「既然如此,可讓你的夫君進宮面聖,跟皇上說說個中緣由。」


  姜氏神秘一笑,「皇上早就想動徐州了,夫君該說的早就說完了。」


  「那本宮也要有所表示。」


  姜氏滿意點頭,「娘娘貴妃之尊,合該如此。」


  這話說的,讓妙常又有些彆扭。


  妙常將這些甩過腦後,「含霜,你去清點本宮的私庫,將能拿出來的都拿出來,作為賑災的款項,後宮六局也要節儉,明日再將麗妃叫來攬月閣,本宮與她討個章程出來。」


  含霜連連俯身,「奴省的。」


  且說慶福宮中。


  「皇上近日朝政繁忙,哀家看著也心疼。」妥曜一進門,孝慧太后極為溫和的開口。


  妥曜幾分恍惚,謝太后這樣的神態,妥曜只有在幼時才看到過,後來妥星出生,謝太后一心撲到幼子身上。


  妥曜曾想,他是太子,不該依賴於母親的疼寵,謝太后是用心良苦。


  其實不是這樣的。


  謝太后明明對他有過舔犢之情,為何後來會如此殘忍?

  不,也許就是這點感情,才讓妥曜在妥星登基之後,還能留下一命,但確是生不如死的活著。


  他很想與謝太后敞開聊一次,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重生以來,他對謝太后仍舊恭敬有加,孝敬有禮,但與前世的心甘情願不同,這一世他裝的很累。


  「母后找孩兒來,所謂何事?」妥曜近前說道。


  謝太后像是極為心疼的拍拍妥曜的身上,「皇上看著都消減了,尚食局做事不仔細嗎?」


  妥曜坐到謝太后對面,「為國事如此,不關尚食局的事情,讓母后擔憂,是孩兒錯了。」


  「徐州雪災當真如此嚴重?」


  妥曜眉間露出倦色,森然冷冽道:「拔出蘿蔔帶出泥,先解決賑災的事,然後朕要慢慢清算。」


  謝太后聽他的話心內一跳。


  沒想到以前,真是錯看了這孩子的品性。否則,這些年也不至於事事難為。


  謝太后本就心虛。


  謝太后強自鎮定,「皇上,徐州百姓怨聲載道,後宮本不該過問政事,但哀家實在是有話要說。」


  妥曜心道:來了。


  謝太后開口,「皇上為何不讓星兒去徐州賑災,不說別的,單他皇上胞弟的身份,就能為皇上分憂了。」


  妥曜像是帶著苦惱,與謝太后說心裡話,「妥星這些年不爭氣,此事非同小可,朕哪敢讓他插手?」


  謝太后羞慚內疚,「最近這幾件哀家瞧他辦得還行,是皇上對他期望太高。」


  謝太后心裡對妥曜有幾分愧疚,「妥星也是當爹的人了,可這些年,朝臣們都看不起他,他心裡憋氣,皇上你也知道,他本就認死理。」


  妥曜皺眉,很是為難,「那朕再考慮考慮。」


  謝太后惴惴不安,心裡為妥星的不爭氣羞惱,「這些年,皇上對星兒夠好了,是他沒本事,哀家真是……」


  妥曜端起茶杯的手一頓。


  他似是不經意的隨口撒嬌嗔怪,「母后說的哪裡話,妥星是朕同母的親弟,怎麼母后說的像是外人一樣?」


  謝太后眼中閃過慌亂,「哀家就是氣他,你這孩子,想哪去了?」


  「朕就他一個弟弟,手中能信任的人不多,哪能不為他打算?」


  謝太后更是眼眶微紅,「哀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妥曜內心哂笑。


  就是這不值錢的幾分真情,遇事就可毫不猶豫拋棄的真情,騙了他前世一輩子。


  有時候,最迷惑人的不是心機深沉,機關巧算,而是情誼。


  平心而論,謝太后並不是個有大局的女人,她的聰明耽擱在了後宮。


  但她憑藉那種的確存在,像個鉤子一樣的情誼,使得妥曜全盤而輸。


  上輩子,他的心不狠。


  妥曜握住謝太后的手,似是被謝太后的溫情感動,「有母后在,朕比別的皇帝已是幸運很多。」


  謝太后看著更是感動,妥曜的內心卻毫無波瀾。


  溫情過後,妥曜道:「朕去看看貴妃,好幾日未見小公主,就不陪母后了。」


  「應該的,應該的。」謝太后忙道。


  妥曜帶著一行人出了慶福宮。


  妥曜早已習慣做戲,但每一次過後,他就無比的想見妙常。


  那樣他才感覺到活著。


  「擺駕攬月閣。」回到龍輦上,妥曜的臉色並不好看。


  都安打個手勢,力侍們忙快步抬起輦轎,像攬月閣行進。


  妙常還在坐月子,不能去門外迎接妥曜。


  妥曜步子有些急,他推開門,看見妙常坐在床上,在月光下笑吟吟地看著他,旁邊躺著兀自玩耍的小冬早。


  他的心一下安穩下來。


  妥曜回身關上房門,屏退了所有宮人,他不發一言,坐到了妙常床邊。


  「皇上,您怎麼了?」


  話音未落,妥曜驟然俯下身子,雙臂緊摟住妙常的腰。


  妙常將手放在他頭上,包容又溫暖,輕輕地說:「皇上辛苦了。」


  妥曜深吸一口氣,感受著她的氣息。


  他的眼神偏向旁邊,正好對上冬早天真無邪的小眼神兒,旋即冬早吐出了個泡泡,泡泡裂了,她小手來回揮動,咧開嘴笑得歡快。


  「這是睡好了?」


  妥曜失笑,他每次來攬月閣,十次有九次,冬早都是睡著的。


  「睡了兩個時辰,剛醒。」


  提起女兒,妙常的語氣很是溫柔。


  妥曜伸出手指,冬早的小手一下攥住,張著嘴流口水,要把妥曜的手往嘴裡送。


  「這貪吃的樣子絕對不是像朕。」


  妙常聽他提起前事,臉上微微發紅,「小孩子都是這樣的,皇上別瞎說污衊臣妾。」


  妥曜怕她惱,順著她的話,「對啊,朕就是這個意思。」


  妙常在他的腰間掐了一把。


  「皇上,臣妾有點事想跟你商量。」


  「哦,什麼事?」妥曜道。


  妙常帶著幾分小心,「臣妾知道徐州的事,身為貴妃,想盡些綿薄之力,捐出些身外之財,做賑災用。臣妾做出表率,後宮姐妹們也會跟著。」


  妥曜喜道:「這樣當然好。」


  「除此之外,臣妾也想讓京中的夫人們一起,這樣會不會有不妥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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