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三十章
葉煒恰踏上今天這個地位，其中艱辛可以說是娛樂圈的典型了, 誰不知道他為人清高孤傲, 總是獨來獨往, 除了鑽研角色就是在研究劇本, 從不和人多打交道？要想讓他開口為誰說話，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就說屠嘉敏吧，這次已經是和他的第二次合作了, 兩次還都是演的對手戲，甚至有親吻的戲份！可是他呢，每次見到屠嘉敏，還是愛理不理的, 連個禮節性的招呼都不打！劇組裡的人也全都習慣葉煒恰這樣了，可誰知, 他竟然主動提出來要幫薛纓介紹一個女主角的配音？！
即便只是為女主角配音，但是那好歹是女主角啊！而且最關鍵的是——還是葉煒恰介紹的戲！葉煒恰現在什麼身價？絕不會接隨隨便便的戲，除了大製作的電視劇，就肯定是電影了！
屋子裡一時僵硬，還是王平很快反應過來，拍了下薛纓的腦袋，用長輩的語氣教訓道：「還不快感謝葉哥？他可是從不為別人操心的人。」
薛纓心底驚喜，眸子里也多了幾分亮晶晶的意味, 道：「謝謝葉哥！」
桂溪雖然有點羨慕, 但到底薛纓和他的路線不衝突, 也就笑著道了聲恭喜。化妝師小余以及攝影師他們更是早就和薛纓熟悉了, 聽到葉煒恰這麼說，也不由得要調侃兩句。一時之間屋子裡熱鬧起來，倒是襯得屠嘉敏這邊空氣更加僵硬，沒過一會兒，屠嘉敏就借口有點不舒服，帶著助理先走了。
一出門，助理小跑跟上去，連忙安慰道：「屠姐，沒什麼的，不過是個幕後配音，又不露臉，能讓她得意多久？即便有這種機會，以你的身段還不屑呢。」
屠嘉敏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你什麼意思，你拿我這種出道十幾年的大咖和她個丫頭片子比？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這邊談話很快結束，薛纓隨著工作人員走進了錄音室。原本王平看在她是自己領進門，自己也算是她半個師父的份上兒，還打算跟進去指點一二，畢竟，之前薛纓是沒有錄音經驗的，應該連麥克風的角度都找不好。
可誰知道，薛纓可比他架輕路熟多了！
這小靈犀翻來覆去就只是五十多場戲，薛纓台詞都背得滾瓜爛熟，對著拍攝好的視頻錄製台詞，連劇本都不需要看——這一點叫王平欣賞不已，這就是他喜歡新人的原因！
不像是娛樂圈裡的那些老油條，台詞都不背，拍攝的時候嘴裡念著「一二三四」都能拍完一場戲，之後配音全都讓配音演員給解決。可像是薛纓這種新人就認真多了，無論是多長多艱澀的台詞，都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他在這一塊兒操心！
正如老師都喜歡優秀的學生一樣，哪個導演不喜歡讓人省心的演員？
待鍵盤師將所有的設備調製好后，隔著玻璃對著薛纓比了個OK。
王平和調音師站在玻璃外頭，聽見薛纓開始錄製第一場戲的台詞——
第一個奔跑時急促的喘息聲從麥克風裡發出來，交織著痛苦與期盼，配上畫面，直接將人送進了那一片漫無邊際的稻田裡。彷彿他們就站在小靈犀的身邊，聽她狼狽逃竄，手裡握著一塊窩窩頭！那樣真切，幾乎讓人能夠觸摸到她的激烈情緒！
一上來就沒有任何紕漏？
直到她見到心上人時，略帶激動地喊出第一聲，那一聲奪嗓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太過激動，她的聲音一點點收緩，最後被心上人拒絕的時候，她的聲音裡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那個程度控制得非常精妙。
多一分，會讓人覺得情緒過於飽滿，少一分，會讓人覺得少了些什麼。
怎麼可以剛剛好控制在最完美的情緒上？！
王平張了張嘴，聽完薛纓一氣呵成地將這一小段音錄完，下巴半天都閉不上！他低頭去看了眼音頻頁面，上面顯示沒有一個破音和漏音！可何止是這樣，這一段錄得也太棒了吧，情緒太牛逼了，簡直讓人雞皮疙瘩從脖子上升起來了！
「你這真是第一次給角色配音？」王平不敢置信，抱著轟然的腦袋，忽然走過去猛地敲玻璃。
薛纓摘下耳麥，眼神露出些許茫然：「是的。」
可是怎麼可能——？！
「不可能吧。」連調音師都不可思議地說：「錄了這麼多年音，還是第一次見新人的原音這麼優秀？這還哪裡用得上配音演員啊？以後都真刀真槍的自己上吧，絕對比找不適合的配音演員要好！」
王平簡直說不出話來，他俯下身去匆匆打開剛才那段配音，又重新凝神聽了一遍。然而這一回，仍然是完美至極，令人耳朵都炸開了！他做導演這麼多年，不是沒見過原音非常優秀的演員，可那些都已經是演了很多年戲的老演員了！
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都獲得過三金獎之一！可薛纓這台詞功底，這演技，絕對值得上爐火純青四個字！
要不是天賦異稟，那可真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你繼續錄！我待會兒就讓葉煒恰過來聽聽你的配音，我想他既然已經答應了要給你介紹女主角的配音，那聽完你這一段的表演，就更加不會反悔了！」王平驚嘆地看著薛纓，不知道她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天賦和寶藏沒有被發現——
先前聽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被趕鴨子上架來配音，他手心裡還為她捏了一把汗！可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為這丫頭操心！王平不由得眉開眼笑，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將方才那段配音又聽了第三遍——
仍然是找不到任何毛病來！完美！
不知道為什麼，見薛纓專業能力如此之強，他竟然有些自豪。或許是因為，他是發掘這姑娘的第一位伯樂。當伯樂也是一件其樂無窮的事情！
「好了好了，你趕緊進去配音，咱們這戲是邊拍邊播的，馬上就要開播了，你趕緊把小靈犀的部分配好！」王平把薛纓推進去，將玻璃門關上后，迅速打了電話給葉煒恰，讓他務必抽時間過來聽！
小靈犀的台詞雖然不多，但是整個錄下來，也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從這以後，葉煒恰對她的態度明顯改變了許多，前兩日與她有一場短暫的回憶戲，甚至還提點了一下她的鏡頭走位。薛纓自然虛心接受意見。她當年成名，一半靠天賦，一半靠運氣，要真的比起這些演了幾十年戲的老牌演員來，還是欠缺了一些的。
如果葉煒恰肯指點她兩句，那她是再樂意不過。
這些被劇組裡其他人看在眼裡，全都羨慕不已，能得到葉煒恰的提點，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機會！
而葉煒恰果然也說到做到，沒過幾天，讓李柏扔過來一個劇本。
「啪。」劇本被放在薛纓面前的化妝台上。
《丑天鵝》。
薛纓猛然看到劇本扉頁上的這三個字的時候，瞳孔不著痕迹地猛縮了一下——葉煒恰承諾給她的配音居然是這個？
她是真的沒想到。
這是一部冷門導演製作的冷門動畫片，在國產動畫電影非常慘淡的情況下，每年產出的動畫電影能上院線的少之又少，而即便能夠在院線排上兩三次檔期，最後也都會毫無疑問地撲街！
這部片子製作成本小，投資少，剛剛拍完之後，非常不被期待，甚至在總局那邊壓了一年多，都沒辦法搬上銀幕。後來還是這片子的導演走了些人脈關係，才將這電影好不容易搬上院線，自己倒賠了些錢。
原本圈子裡所有人都以為這片子撲街定了，一如以前的國產動畫片，死撲街，撲到媽都不認。
可誰知道不知道是運氣還是怎樣，上映的那天剛好只有其他兩部恐怖片與其競爭，於是很多人都選無可選地去看了這動畫片——
可誰知道，就是這麼否極泰來，它口碑忽然就在網上爆了！
這片子當年還被選入了經典電影案例！前後有著一個相當大的反轉。當年薛纓上電影課的時候，教授還用這個做過例子。
雖然它製作成本不大，但整個故事屬於黑-暗-童話，且年輕的導演龍范凱也相當有才，將故事講出了個花兒來。比起十多年來，一直沉寂的國產動畫片來，這部片子雖然算不上上乘之作，可也絕對有個中等偏上。
於是，口碑就這麼一發不可收拾，評分高達了九點多，單日票房也高達一千多萬。
而龍范凱靠著這部小投資，也賺了個盆滿金缽。
薛纓原本以為，葉煒恰即便是承諾了自己，但未必會真的還給自己安排一個配音的角色。況且，如屠嘉敏所說，配音演員不過是在幕後，即便配得再好，大家記住的也是屏幕上好看的臉蛋——
所以，薛纓根本就沒指望靠著配音闖出個什麼名頭來。
可沒想到，葉煒恰居然將給動畫片配音的機會介紹給了自己！和普通電影不同的是，配音演員在動畫片里，直接被稱之為演員，是取決著整部片子的成敗的。
薛纓一時之間獲得了超出期望值之外的驚喜，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李柏攥緊雙拳，也一臉的不敢置信，在公司的休息室里走來走去，激動得臉色發紅：「葉煒恰主動給你資源？這怎麼可能？你究竟怎麼做到的？」
不是他誇張，而是，葉煒恰的為人實在是油鹽不進，在圈子裡混了這麼多年，從沒聽說過他額外對誰多看一眼！當然，和他同一個級別的金牌演員，以及舒之楊那種頂級偶像級別就另當別論了。
薛纓這種小新人怎麼會受到他的格外親睞？
薛纓道：「上次《知青愛情》裡面的小靈犀我給配了音，他大概覺得不錯。」
李柏還是半天平靜不下來情緒，一屁股坐在薛纓面前的桌子上，猛地灌了口水，說：「要是能和他處理好關係，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你也知道，雖然咱們公司有個舒之楊，但他也不可能給你們這種底層小新人什麼資源，咱們還得靠自己——」
說到這裡，他微微嘆了口氣，臉上激動之情退卻幾分。
明成製作並非什麼大作坊，底下的資源雖然有，但自然是首先考慮一些已經出了頭的藝人。雖然薛纓在今年進來的新人中表現相當亮眼，但是在她之上，公司里還有另外三個九零后的小花！都已經出道三四年，接過女主角和女配角的戲了，公司要是有好的資源，肯定是先考慮她們三個的。
所以，能夠遞到薛纓手上的資源，可以說就不是那麼好了。
這段日子以來，李柏奔波勞碌地去聯絡周旋，倒是為薛纓討來了個偶像網劇的女二號。那個女二號人設非常好，否則李柏也不會千辛萬苦去聯絡。這種角色對於剛出來還沒怎麼暴露在公眾視野中的小新人來說，已經是非常好的資源了。
「你看是接我給你安排的那個女二號，還是葉煒恰給你的這個《丑天鵝》？」李柏思量道：「他的人情我們的確得感激，但是，就是這個劇本啊，似乎不是太好，你沒聽說龍范凱這片子都拍好很久了，硬是沒有賣出去嗎？」
薛纓失笑，問：「你的意思是，網路劇的女二號比這個好？」
李柏連忙擺手：「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這個連院線可能都排不上，要是花時間去配音，就得耽誤至少大半個月的功夫，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怎麼辦？」
「網路劇幫我推了吧。」薛纓翻了翻桌上的劇本，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喜歡這個劇本。」
「唉——」李柏原本想勸勸，可又仔細想想，確實也是，一旦演了網路劇，以後想要在公眾面前擺脫網路劇出身的low印象，就難了。與其為了紅的機會去拍這個網路劇，倒不如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來。
原本他就是想讓薛纓走比較高大上的路線的。
就是他原先沒思量好，以為薛纓結束《知青愛情》那部戲之後，最好不要有空檔期，於是匆匆忙忙替她接了這部網路劇。現在看來，既然她選擇《丑天鵝》，那麼便將網路劇給推掉吧。李柏下定了決心，咬咬牙，出門去打電話去了。
留下薛纓在休息室里，慢慢地摘下耳環，看著桌上的劇本，愛不釋手。
她記得上一世這個戲的配音演員全都小火了一把，沒想到這一世，這機會居然落到了她身上。
薛纓在《知青愛情》那邊的戲份和配音已經全部結束，再過兩天，那戲就要開始搬上電視了。畢竟王平一向拍攝這種比較「正」的上山下鄉的劇，和總局那邊關係好，所以審核周期也短。王平通知她準備準備，這兩天可能有場記者粉絲見面會。
薛纓便回到公司，將一個月之前，與公司簽約之後還未來得及處理的一些手續給處理了。
她收拾好背包，關上休息室的門，走進電梯，打算去二十三樓將填寫好的資料遞給人事部。
誰知道剛才被李柏和《丑天鵝》劇本的事情打了一個多小時的岔，公司里能下班的人都下班了，二十三樓是老總和金牌經紀人魏文耀的辦公室，平時就下班得早，這會兒更是一個人沒有。
薛纓推不開辦公室的門，便只好作罷，打算第二天再將資料遞上去。
卻沒想到，轉身走到電梯那兒，忽然聽見走廊那邊男洗手間里傳出一聲有些痛苦的呻-吟，雖然在極力隱忍，可周遭安靜極了，薛纓還是立即聽見。那聲音帶著天生的冷質聲線，有些熟悉——
不知怎麼，薛纓一下子想起上一世圈子裡的那些流言。
說是舒之楊得了胃癌，還是晚期，所以才會在三十歲事業巔峰期的時候突然退圈。舒之楊退圈的時候，薛纓二十五六歲，也正好走上事業巔峰期，要不是舒之楊退圈了，兩人可能還會有更多合作機會。
只是，那時候圈子裡甚至是網路上傳得沸沸揚揚，舒之楊卻始終沒出來解釋過。再過兩年，傳聞說是去了國外，也一直沒有復出，音訊逐漸淡卻。那時候，圈子裡最為惋惜的兩個人便是舒之楊和薛纓了，一個是莫名奇妙地退圈，一個是嫁入豪門之後宣布退圈。
難不成那些關於胃癌的流言是真的？
如果現在還是早期，還沒發現——那得趕緊治。
薛纓頓了頓，立刻朝著那邊走過去。
「有人嗎？」她問了句。
洗手間里傳來水龍頭嘩嘩放水的聲音。她走進去，見舒之楊單手撐在洗手台上，另一隻手抵著胃部，臉色極度蒼白虛弱，額頭上滿是汗水，已經將襯衣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