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好不容易回來了，薛纓便在家裡多待了幾天。而薛山本來以為夏程陽來了這麼一趟之後, 就該走了, 誰知道這丫去醫院塗完消炎藥后, 回來就看起球賽來, 半點離開的意思也沒有！薛山叫他把這兒當自己家，他居然真的就當成自己家了！
薛山暗示了好幾次，夏程陽又不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 自然知道伯父什麼意思。可他不知道宋至北走沒走，萬一自己走了，豈不是又被宋至北那傢伙趁虛而入？
所以夏程陽索性當沒聽懂，只拚命幫著做家務, 弄得薛山簡直沒法將要趕他走的話說出口了。
薛纓倒也並不介意夏程陽在這裡多待兩天，多一個人, 多一份勞動力，於是便主動去爸爸房間里，扯出一些他乾淨的舊衣服，讓夏程陽晚上洗完澡換上。夏程陽身形高大，穿這些都有些緊巴巴的。
有了薛纓的默許，夏程陽更加恃寵而驕了，賴在這個家裡圍著薛纓轉。
一會兒是主動去洗葡萄，一會兒是主動去洗衣服的。
但以前沒幹過這些, 幹什麼都干不好, 全部衣服各種顏色材質扔進洗衣機, 亂七八糟一大堆。晒衣服的時候也不知道翻個面兒！薛山見了, 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這小子做撒手少爺慣了，女兒跟他談戀愛肯定要受苦，自己怎麼能放心？！
好在這小縣城裡並不像大城市那樣寸土寸金，他這樓房房間很多，把夏程陽分配到離薛纓最遠的房間就行了。
醫院那邊手術很順利，薛奶奶手術過後第三天，便脫離了危險期，清醒了過來。雖然意識還不甚明晰，但好歹能表達自己的意思了。薛纓也算是鬆了一口氣，重活一世，她意識到沒有什麼比親人更重要。
奶奶醒過來之後，陸陸續續有幾個親戚來探望。
先前進了局子一遭的大伯和大嬸是不敢來了，一直沒露面。薛纓心裡很清楚，八成是宋至北在派出所那邊施了什麼壓力，所以才把這兩人關了整整一晚，才放出去。大伯和大嬸是小地方的人，雖然骨子裡好吃懶做，愛佔便宜，但究竟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人，哪裡見過這種陣仗？全都被嚇到了！
這會兒不敢上門惹事，以後應該也安分了。
至於宋至北——
雖然這回幫了自己家不少，但薛纓卻仍然無法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怨恨倒是也不怨恨了，只是再沒有任何感覺罷了。他那天離開之後，也沒再來找自己，但隔兩天會發幾條簡訊過來，簡單地說一下天氣，提醒加衣服這樣子。
薛纓自然看都懶得看，全都刪除了。
看著奶奶病情好得差不多，薛纓打算這兩天就回A市去。過兩天王平劇組那邊還有一場記者發布會，雖然她的戲份並不多，但好歹也是個主要角色，所以也有出席的機會。
這天她一大早起來，將箱子倒騰起來，開始收拾東西。夏程陽為了討薛山的好，已經一大早起來幫忙曬被子和腌菜了。薛纓從窗戶那裡看過去，見他穿著土不拉嘰的長袖長褲，手忙腳亂地站在院子里抖被子，頓時忍不住笑了笑。
「纓纓。」薛山推門進來，看著蹲在地上的薛纓，說：「今早你舅媽和表妹過來看你奶奶了，前些年做房子的時候你舅媽還幫了我很大的忙，今天我請她去鎮上吃個飯，你幫我帶著表妹去玩一會兒。」
要是上一世的薛纓，肯定死活不樂意，她最不願意帶這些不懂事的小孩兒了，尤其是表妹，幾年前見的時候，還是個在地上撒潑打滾，弄壞東西的小屁孩。
但是她不帶，這苦活兒就只能落在薛山身上。薛山這些年一個人撐起家裡，兩鬢也已經白了，記性也不太好，每次在電話里前腳說過什麼，後腳又要多問幾遍。
薛纓忽然覺得自己以前多不懂事，明明已經十八歲了，卻仍然不懂得給家裡分擔壓力。自以為打工賺些學費生活費，就是幫到父親了，考上了最好的表演大學，還驕傲得不行。
她心中略有些悵惘，站起身來，將濕毛巾遞過去，示意薛山擦擦，說道：「好，你和舅媽只管吃得開心，我下午帶著表妹去圖書館那邊轉轉，免得她在咱們家搞破壞。」
薛山有點訝異：「你不是最不喜歡和她相處嗎？」
「那是以前了，我這不是長大了嘛。」薛纓笑了笑。
薛山臉上的皺紋都松展開來，有些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關上門出去。見女兒現在有能力有擔當，成熟穩重，他心中也感覺熨帖無比。
薛纓收拾好行李，出去跟夏程陽說了這事兒，下午兩個人一起帶表妹去市中心圖書館。
夏程陽倒是無所謂：「行啊，剛好我住了幾天，也沒四處轉過呢。」
薛纓這表妹名叫宗萱萱，比薛纓小兩歲，也相當纏人，從小戰鬥力驚人，來一次破壞一次家裡，最大的戰績是將薛纓所有的成績單全給撕壞了，沙發用剪刀掏了個洞。薛纓小時候還為這事兒和她打過一架，結果這表妹放了鄰居家的狗來咬人，差點咬傷薛纓。
不過這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這之後幾乎沒見過面。
薛纓雖然答應了薛山照顧萱萱，但是一想到要和她待在一起一整下午，就覺得頭疼。她和夏程陽搭了公交，先去了趟奶奶的病房，舅媽和萱萱正在裡面坐著。
薛纓讓夏程陽在外邊兒等一會兒，自己推門進去，舅媽和薛山正寒暄著，扭過頭來一看，頓時十分訝異：「這是纓纓？怎麼這麼大了？還這麼漂亮？」
萱萱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表姐。兩人年齡相仿，小時候就經常被親戚們拿來比較，她無疑是處處不如表姐的。無論是個子，還是長相，還是成績，沒有哪一樣拿得出手！所以她每次壓根就不想去表姐家裡！
可這兩年家裡買房子賣房子，倒是賺了幾十萬塊，買了車，過上好日子了。而聽說表姐家裡為了湊錢上大學，拆東牆補西牆，借了好些款，似乎日子過得很糟糕，她才有了那個底氣。這些天她媽說要來表姐家看望一下，她就非吵著要跟來——
可現在一看，卻叫她心裡更不舒坦了。
表姐小的時候就走到哪裡被誇到哪裡，都說漂亮得不得了。可萱萱覺得，女大十八變，小時候水靈，現在也很有可能長殘了，表姐說不定沒自己好看呢？可門口進來的那人，何止比她好看，簡直令她瞬間就自卑起來。
萱萱瞥了眼表姐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眼自己的，忽然覺得自己前不久特意在國外買的衣服怎麼都那麼土。表姐鼻子那麼挺翹，跟電影里的人似的，皮膚還特別白，可不是聽說她前不久才參加完軍訓嗎，怎麼跟曬不黑似的，臉上簡直一點瑕疵都沒有。可自己就是偏黃的小麥色了，甚至有點黑——
一白遮百丑，假如自己白起來，一定更好看。萱萱有點氣惱地想。
薛纓走過去，喊了聲：「舅媽，好久沒見了。」
舅媽對她倒是非常疼愛，不停招呼她吃水果。只是見薛纓穿著不差，薛山這母親住的也是高級病房，不由得心裡打起了鼓。來探望之前，她還以為薛家的情況很糟糕呢，可實際上，自己這侄女過得似乎並不差。
她還想借錢給薛山呢，雖然不多，但也準備了幾萬塊，可現在看來，似乎沒必要了？
「確實是挺多年沒見了，上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這麼大點兒。」舅媽比劃著，臉上漾著笑容，問：「最近還好嗎，讀書情況怎麼樣？我們家萱萱跳了一級，現在也不讓她參加高考了，考了雅思直接出國！前段時間先去了兩個國家做了一下參考，看她喜歡哪裡，到時候直接去那邊讀。」
說起這個，宗萱萱和舅媽都有點驕傲。
萱萱得意地說：「反正我就是不愛讀書，我媽送我出去就是亂花錢的！上次買東買西買了一大堆回來，還有一些手辦和電子產品，表姐你有空可以去我家玩。」
薛纓打量表妹一眼，禮節性地笑笑：「好。」
表妹雖然惹人煩，但到底也只是青春期小女孩，換作以前的她，懶得理，只怕是立刻起身就走了，但現在的她到底不是十八歲的她。
薛山將舅媽和萱萱的話聽在耳里，臉上的神情則有些黯然，他覺得有些對不起自己女兒，他沒有那個能力讓她出國念書。
這邊正寒暄著，門被推開，護士推著換針的葯走進來，夏程陽見薛纓很久沒出去，也探頭進來。
舅媽和萱萱一見到夏程陽，頓時眼前一亮：「纓纓，這是？」
薛纓淡淡道：「我同學。」
夏程陽走進來，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萱萱有些臉紅，她在市中心讀的高中，可從來沒見過這麼帥氣的男生！更何況夏程陽今天出來，穿的是他自個兒匆匆從A市跑來時的那一身，藏藍色兜帽衫一看就是名牌，襯得他烏眸白膚，面容俊朗。個子還比萱萱身邊的那些男孩子要高得多，一走進來，有種將走廊上的嘈雜全擋在身後的獨特的氣場，就感覺和這邊的男生全都不一樣。
夏程陽倒沒注意到這麼多，他的視線快速從另外幾個人身上掠過，直接落在了薛纓身上，走過去挨著薛纓坐下。
原本這種場合，夏程陽是非常嫌煩的，家中這些長輩寒暄時他都不樂意參與，脾氣倔起來，誰都別想讓他配合。但想著好歹是見薛纓的家裡人，他就頓時活絡了，現在和薛纓家裡人處好關係，以後可就方便了。
舅媽看人的眼光非常准，直覺夏程陽不是普通人，家裡非富即貴，話題迅速轉移到了夏程陽身上去：「是薛纓的同學？叫什麼呢？一個系的嗎？你們怎麼認識的？家裡做什麼的呢？」
萱萱坐在一邊，臉頰緋紅，比剛才靦腆多了，垂著頭等著夏程陽說話。
薛纓皺了皺眉。
夏程陽對這些問題略有些不舒服，但禮節性地回答道：「叫我小夏就可以了，我是薛纓同系的同學。」
舅媽端詳著夏程陽，越看越滿意。在這種小城市，的確是找不到這種男孩子了，人高馬大，長相英俊，看起來家庭又非常優渥——
她正要再問幾句，薛纓忽然站起來，說：「走吧，再去晚了，圖書館要關門了。」
萱萱原本也想通過她媽的詢問，多了解夏程陽一點的，突然被薛纓打斷，她不由得有些失望，只好站了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那走吧。」
原本她年紀最小，應該是兩個哥哥姐姐帶著她出去的，可薛纓一站起來，夏程陽立馬跟在她身後出了病房，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萱萱頓時情緒有些不大好了。
醫院走廊上光線不大好，夏程陽跟在薛纓後面，見她海藻般微卷的頭髮被束起，露出光潔白皙的脖頸來，頓時有些心猿意馬。只是薛纓走得很快，他跑了幾步跟上去，跟著進了電梯，見薛纓垂著眼睫，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薛纓是不是生氣了？
夏程陽算了算日期，推算出今天也不是薛纓的生理期，那——
他湊過去，微微低下頭，輕聲問：「哪裡難受么？還是捨不得你奶奶，不如我們多待幾天？」
「劇組那邊催，我明天就得走。」薛纓淡淡道，頓了頓，又說：「你要是想留下來陪她玩一會兒，也可以再待幾天，反正學校那邊也沒事。」
夏程陽：「……」
他有些失望，薛纓都走了，自己一個人留下來還有什麼意思？
可他見薛纓臉色不虞，忽然朦朦朧朧地意識到了什麼——他呼吸驀然漏了一秒，心跳猛然快起來。他不太確定自己猜測的是不是真的！如果說出來，被薛纓否定，那可就太丟臉了！但他忍了忍，卻還是沒忍住。
夏程陽扭過頭去，鞋底磨蹭著地面，有些不自然地問：「你，是不是吃醋了？」
薛纓抬頭看著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心中略微有些不舒服的確是有的，彷彿自己的什麼東西被別人覬覦了——可這是吃醋嗎？
薛纓也有些不大自在了，轉過臉去看著電梯牆壁，沒吭聲。
夏程陽面上漲紅，心中如擂鼓，一時之間腦子裡居然一片空白。
他深吸了口氣，這已經是天大的進步了！
這種情況下，該說些什麼？
等他深呼吸幾口氣，竭力平靜下來時，萱萱也從走廊那邊追了過來，不滿地喊道：「表姐，你們等等我！」
夏程陽哪裡還會等她？用舌尖頂了頂腮幫子，竭力抑制住自己臉上喜滋滋的神色，一伸手，按下了下降的電梯。直接把萱萱擋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