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四章
門外寒暄起來,夏程陽扭頭問薛纓:「小宋, 什麼小宋?」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以為來了客人, 怪不好意思地匆匆將袖子套上去, 過去開門,結果正好對上宋至北側頭看過來的視線。
氣氛一剎那之間無比僵硬。
可以說是情敵狹路相逢,分外眼紅。
「你怎麼也在?」夏程陽臉色一變, 而宋至北的目光落在夏程陽半脫不脫的上衣,以及還坐在房間里的薛纓身上,面色也倏然鐵青。他雖然知道薛纓目前和夏程陽走得比較近,但萬萬沒想到, 兩人已經熟到了這個份上!薛纓極少讓人進她的房間,可現在——
薛山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覺得氣氛有些微妙,瞅向薛纓:「纓纓,宋先生來了,還不趕緊招呼?」
薛纓並不想讓自己父親多摻和自己的事情。再說,在薛山眼裡,宋至北是幫了他很多的好心人,自己優秀的追求者,對宋至北的印象很好。如果自己貿貿然將宋至北推出門外的話, 反而會弄巧成拙, 到時候根本沒辦法在父親面前, 解釋清楚自己為何對宋至北如此有敵意。
真是陰魂不散。薛纓心裡想著, 不冷不熱地走出去,倒了壺茶水,往桌上重重一擱。
宋至北倒也不惱,走過去看著那杯茶水,一時有些怔神——
有很多事情是沒有改變的,比如說,薛纓泡茶的時候,喜歡先倒水,再扔茶葉的習慣。宋至北多次與她講過,這樣茶水泡出來會淡,不會太香,但她總是笑著說自己太拘小節,茶水么,喝多了睡不著,不必太濃……
可那些都已經是過去了。
宋至北低著頭,心底微嘲,正要伸出手去拿起那杯茶時。夏程陽忍了又忍,卻實在忍不住,猛地衝過來。
他在長條茶几旁搶先坐下,搶過茶杯,仰著頭一口氣咕咚下去。
「口渴。」他扭過頭,英俊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對薛山道:「伯父,不好意思,見笑了。」
隨即挑釁地瞪了宋至北一眼。
宋至北眉頭擰起,看夏程陽的眼神已經如同看向一個相當大的威脅。
兩人原本是世交,除非必要,否則不可鬧得太過不可開交,逢年過節的時候,在那些家宴上還要見到的。可現在夏程陽三番兩次這樣,顯然是要和他撕破臉了。宋至北冷著臉,在長條茶几另一邊坐下,自顧自給自己斟了杯茶。
可這一杯,到底不是薛纓斟的那杯。
薛山在一邊尷尬地站著,這微妙而緊張的氣氛,他怎麼能看不出來?全都是纓纓的追求者?薛山心頭頓時有種兩頭豬跑進自家拱白菜的感覺,看了宋至北一眼,又瞥向夏程陽一眼,一時之間分辨不出來哪頭豬更好。
他左右尋思著,對二人說了聲:「你們先喝點兒茶,我去買菜,待會兒留下來吃晚飯吧?」
匆匆說完,就拉著薛纓出了院子。
「怎麼回事?」薛山問:「這兩個人都跑到家裡來了,小宋吧,這幾天我對他還是比較滿意的,做事相當有分寸,就是不顯山露水,喜怒不形於色了點兒,有些難以揣測,但凡事都安排得相當周到,我認為不錯。小夏吧,今天還是第一次見,我覺得莽撞了點兒,年少氣盛了點兒,不過看得出來一股勁兒喜歡你,你覺得呢?」
薛纓見她爸跟倒芝麻一樣倒完這些話,有些哭笑不得:「爸,你這是挑菜嗎?」
「不是挑菜,是挑豬肉。」薛山定定地看著她半晌,忽然說:「我看出來了,你不喜歡小宋,你對小夏比較偏向。」
薛纓無言以對,權當默認。
即便這一世宋至北已經改過,學會了如何去對一個人好,可她已經沒有精力和他重頭來過了。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的,錯過了就錯過了,重來一回,心境都已經不復從前。
「那我知道了,主要是你,你自己覺得好就好,無論做怎樣的決定,老爸又怎麼會攔著你呢?」薛山嘆了口氣,開明地拍拍薛纓的肩膀。
薛纓扯起嘴角笑了笑,說:「去買菜吧,吃完這頓晚飯,你找個借口讓宋至北走。」
薛山點點頭:「行!」
薛纓和她爸走之後,留下夏程陽和宋至北兩個人待在老家屋子裡,氣氛相當僵硬,互相冷臉以對,不理睬。
這地方宋至北上一世只來過兩次,雖然有點印象,但仍是陌生。
他走到窗戶那裡,看著外面的院子,想起那時候就是在這裡辦酒席,薛纓想讓他多給那些親戚敬些酒,但他嫌那些親戚太過討人厭,再加上公司又有點事情,於是酒席沒吃完就走人了。他根本就沒有顧及薛纓,也難怪薛纓會對他失望。
現在想起來,心底空蕩蕩,彷彿漏著風,不知如何挽回,要是那時候他就能意識到兩人的婚姻已經出現了危機,及時補救就好了……
夏程陽趴在椅子背上,冷冷盯著他。
宋至北和薛纓的父親看起來很熟了,顯然是在這裡待了好一陣子,天底下怎麼還會有這樣追人的手段?看起來,薛纓的父親還挺賞識他的樣子——
夏程陽心裡生出幾分危機感。
沒過一會兒薛山和薛纓就買了菜回來,都是些蔬菜。薛纓知道宋至北喜歡吃什麼,偏偏不買什麼,就是鐵了心催他早點離開。菜被買回來的時候,宋至北看了眼,裡面還有自己對其過敏的洋蔥,頓時心頭像是被什麼狠狠扎了一下似的。
薛纓現在就這麼討厭他?
夏程陽一見薛山回來,趕緊從椅子上跳起來,接過菜:「伯父,我來洗菜!」
他把袖子一擼,跟怕誰跟他搶似的,匆匆衝進廚房,將所有菜扔進水池裡,將水龍頭擰到最大,開始沖。辣椒籽濺出來,弄得他眼眶通紅。
薛山急忙走進去,「哎喲」一聲,埋怨道:「菜不是這麼洗的!我買了兩天的菜,你這人給我全都扔水池去了!」
說完,匆匆將部分菜從裡面撈了起來,但是洋蔥姜蒜和其他蔬菜一起浸在水池裡,全都串味兒了。薛山一看夏程陽,見他手指骨節修長,一看就是十指不沾春陽水的少爺,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小夏啊,你還是給我出去吧。」
夏程陽訕訕地出去了,關上了廚房的門。
薛纓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抽出一張濕巾,說道:「擦下眼睛,杭椒很辣的。」
「好。」夏程陽辨別不出來杭椒到底是什麼辣椒,但從薛纓手中接過濕巾,睨了眼臉色鐵青的宋至北,心情頓時就好了起來,翹起嘴唇走到餐廳那邊,將四張椅子猛地一挪動。
「嘩嘩」將自己的和薛纓的挨在了一塊兒!
夏程陽拍拍手,滿意了。
宋至北看著他忙前忙后,盡做些無用功,只覺得心煩意亂。他沒想到重活一世,多了個這樣子的競爭者,如果是個成熟男人,大可以用更加成熟的方式競爭。可夏程陽整個一愣頭青臭小子,乾的事情也凈是些幼稚的事情,是他沒辦法做出來的事情。
薛山將飯菜都端出來,擺在餐桌上的時候,見客廳里氛圍更加冷凝。
他坐在上桌,打圓場地道:「不知道這邊菜你們吃不吃得慣,挑選的全都是我們家纓纓喜歡吃的。」說完,給宋至北和夏程陽各夾了一筷子菜。
「纓纓,是小名嗎?」宋至北挑出洋蔥,問道。
上一世他極少見到薛纓這邊的親戚,而且薛山去世得早,他極少聽到對薛纓這樣的稱呼。宋至北忍不住去想,那時候,薛纓父親去世,她一個人蹲在醫院長長走廊上,蜷縮成一小團的時候,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他不知道,因為他公司有事,根本就沒有陪在她身邊。
他忽然驚覺,他到底有多麼不盡責。
薛山笑呵呵地說:「對。」
宋至北眸光轉向薛纓,見薛纓低頭扒飯,咀嚼飯粒的樣子還是老樣子,喜歡挑三揀四,慢吞吞地鼓起腮幫子。燈光落在她頭頂,將頭皮一小塊照得柔和無比,或許是這樣的場景太過熟悉,宋至北的眸子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溫柔,低聲問:「我也可以叫小名嗎?」
夏程陽就差沒撂下筷子了,他豎起眉頭瞪著宋至北。
以前沒看出來,宋至北段位這麼高啊?!
他正要嚷嚷打岔「我也要叫小名」,那邊薛纓就冷淡地抬起頭,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裡,漠然道:「還是算了吧,我討厭除了家裡人之外的人叫我小名,宋先生何必自討沒趣?」
宋至北臉上神色僵了僵,低頭吃飯,卻食之無味,吃出了些酸楚的滋味。
他不小心沾了洋蔥,自己都沒發現。
夏程陽見薛纓臉色這樣,趕緊將自己沒說出口的話憋了回去。他匆匆拿起杯子喝水,默默地假裝自己剛才沒打算開口說話。
薛纓餘光看見宋至北臉色難看,心頭有幾分報復的快感,但是這快感過後,卻又覺得有些索然無趣。她神色淡然,筷子挑了一點雞肉,放進夏程陽碗里,說:「待會兒去一趟衛生所,讓那邊醫生給你背上重新消毒一下,否則怕發炎。」
夏程陽盯著碗里的雞肉,耳根有些紅,低頭去扒飯,突然恨不得背上發炎了。
宋至北卻突然放下筷子,臉色有些發白,站起來匆匆對薛山道了別,快步出門了。
薛山以為他是看出來了自己女兒對夏程陽的偏向,所以心情不虞,看著他背影,莫名覺得他背影有些蕭瑟,於是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