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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一條九條

  周窈和陳許澤時常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按理來說,這麼多年早已習慣,但如今情況和以前比起來, 又稍稍有那麼一些不同,難免,在細節之間感覺到些許變化。


  陳許澤倒還好, 周窈多少有些不自在。


  同居。


  在唇舌間簡短的兩個字, 然而念多了, 也多了繾綣的味道。


  住在陳許澤家的第三天,中午飯後, 兩人午睡。周窈睡床, 陳許澤照例睡地板。周窈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明明開著空調,室溫宜人, 最是好睡。


  翻了幾個身,周窈停在面向陳許澤那一側,終於還是道:「十三, 要不然你……上來睡吧?」


  雖然是夏天, 但是地板涼, 地步也薄, 寒氣入侵太多,對身體總歸是不好的。


  陳許澤半晌沒動, 正當周窈要說話的時候, 他起身, 掀開她的薄毯一角,鑽入她淺薄的被窩中。


  周窈面向落地窗,窗帘拉起,窗外的日光被阻擋大半,屋裡是帶著點昏黃的顏色,但色調又很明朗。


  陳許澤從后抱住她。周窈身子一僵,然而他沒有更多的動作,只是能聽到他輕微的呼吸聲,她慢慢放鬆,試圖習慣他的懷抱。


  「你……不熱嗎?」


  周窈還是睡不著。


  「不熱。」頭頂上,陳許澤閉著眼回答她。


  「一到夏天我身上就容易燙……」


  他睜眼,「空調要再開低一點么?」


  「不用不用。」她說不是,「我是說,怕你抱著我熱。」


  「不熱。」


  「……」


  他的回應,令周窈不知說什麼好。


  陳許澤許是知道她睡不著,從前面攬過的那隻手搭在她的肩頭上,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有規律地哄她入睡。


  漸漸周窈有了睡衣,終於開始想要入眠,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令她不適。


  周窈在陳許澤懷裡動了動,還沒等他說話,又扭了扭身。


  「許澤……」


  她睏倦著,呢噥:「硌到我了……」


  良久都沒有聽到陳許澤的回答聲,然而腰間戳著她的東西還在,她覺得不舒服,迷濛睜開眼,側頭去看陳許澤,就見他抿著唇,似乎有些尷尬。


  「我還是去地鋪上睡好了。」


  陳許澤說著要起身,被周窈拉住,她不明所以,「你怎麼了?」


  這一拉,兩人面對面,她在她的懷裡,和那股不適的硌人感覺來了個正面之際。周窈一愣,臉剎那紅了。


  她眼睫顫顫,看他一眼,又不知該說什麼好。想到剛才自己那麼直白地講出來,臉熱得更厲害。視線不敢喝他對視,好不容易向上一些,又閃躲開。


  「你……」


  忽地,陳許澤一個翻身壓住她,親下來。


  薄毯也算是被窩,在被窩裡這個長吻,持續了有幾分鐘之久。開著空調,卻把周窈熱得直想逃。


  「幺幺……」


  感覺到他體溫和呼吸的變化,動作也越來越「凶」了,彷彿要開始動真格。


  她這時候才開始意識到,真切地意識到,他長大了。


  陳許澤是個男人。


  周窈的臉紅得爆炸,艱難擠出一句:「我……我還沒想……這個……」


  陳許澤埋頭在她脖頸間,長抒一氣,許久微動。


  過了會兒,她推他,「許澤?」


  他氣息平復好,正常了許多。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沒事了,睡覺。」


  周窈不想讓他睡地板,又怕他再「激動」,讓他背對著自己,而她從他身後抱住她。


  這樣睡,正好。


  陳許澤心裡哭笑不得,沒看到的,沒感受到的,就是不存在的,掩耳盜鈴四個字,她學得真好。


  ……


  午睡之後,兩人準備起來吃點水果,喝點冷飲。忽然聽到院子里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七嘴八舌混合在一起,是很熟悉的聲線。


  仔細聽他們「吵」,不多時周窈和陳許澤就聽出了事情始末。


  ——迎念那幫人來了,正在翻陳許澤他們家的牆。


  一群人翻牆翻的吃力,誰墊在底下,誰上了牆頭記得拉下面的人,分工井井有條。但也有正常,不是嚷著「你踩到我手指了」就是「你腳上的泥蹭我衣服上了」……


  江嘉樹的聲音最清楚:「會不會翻啊你們……!」


  好不容易吭哧吭哧翻過牆頭,第一個人騎上牆,接二連三,牆頭騎坐著一排人。姿態狼狽,扭頭一看,周窈和陳許澤兩人就端著西瓜站在院子里,陳許澤挖一勺西瓜,送進周窈嘴裡,一個無言,一個一邊吃著西瓜一邊用一臉奇怪的表情看著他們。


  「……」


  「嗨——」還是迎念先抬手,作為翻牆老手,跳下牆頭以後,衝上來就給了周窈一個大大的擁抱——並收穫旁邊陳許澤一枚斜視。


  這些人是來找他們玩的,但是他們兩個手機打不通,陳許澤家的門也敲不響。其實他們都有所耳聞,知道周窈和家裡的事,特別前來安慰。


  一進客廳,迎念就張羅:「晚上我們在這裡吃火鍋!大家一塊吃,肯定特別香!」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大夏天吃什麼火鍋!」江嘉樹挑刺。


  「開著空調吃最舒服,你懂不懂?」


  「我不懂就你懂!」


  「就是比你懂,傻缺!」


  「你才是傻缺!腦子裡進了喻凜然的傻缺!」


  三個字招惹了迎念的名門,迎念撲上去和江嘉樹掐成一團。


  陳許澤端著西瓜站在周窈旁邊,默默垂頭,小聲道:「我好像沒有說要請他們吃飯……」


  周窈笑出聲,扯扯他的衣角。


  陳許澤當然不是真的小氣,不再吐槽這一點,挖起一勺西瓜,喂進她嘴裡。


  大家都坐下來之後,自然開始玩遊戲。


  兩個人分為一組,一個先一個后,先的那位腦海里想象一樣東西,或者事情,或者人……反正想什麼都行。然後後者一邊問問題,一邊猜測,使用問題最少的兩個人贏。


  迎念和江嘉樹這對冤家表兄妹抽到第一把,江嘉樹在先,由他想,迎念在後,由她問。


  江嘉樹做出一付用力使用大腦的表情之後,坐直身體。


  迎念開始發問:「幾個字?」


  「五個字。」


  「和什麼有關?」


  江嘉樹說:「人名,加形容詞。」


  迎念狐疑:「是不是和我喜歡的東西有關。」


  「對。」


  「是不是我最喜歡的人。」


  「應該是。」


  「形容詞是不是不好的方面?」


  江嘉樹頓了一下,「……是。」


  迎念深吸一口氣,抽出抱枕,「啪」地打在江嘉樹臉上,二話不說開始暴打他。


  「我讓你又罵他,你這個變|態!傻缺!二百五!」


  江嘉樹一邊挨揍一邊還嘴:「誰讓你考試一考完就飛去看比賽!也就家裡放縱你,表哥也是,換做我早就打你一頓了,天天跟在一個男的身後跑,迎念你這個傻|叉——」


  周窈不明所以,看看其他人,「他們兩個怎麼了?」


  有人解惑,笑著說,「大概是江嘉樹想的那五個字和喻凜然有關吧?」


  喻凜然?

  周窈對這個名字不陌生,這是迎念最喜歡的一個戰隊的電競選手。時不時就要聽她掛在嘴邊念叨。別人不知道的是,在高中以前,迎念成績好是為了應付家裡,高中以後,迎念仍舊緊緊霸佔第一名的位置,其實喻凜然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這樣,她每次請假一天兩天飛去看比賽,老師就不會攔她。


  因為就算她總是請假,但她就是能把成績保持在第一名,那還有什麼阻攔的理由呢?

  周窈得知的時候這個原因的時候,只覺得迎念真的是很喜歡這個人了,高三這麼緊張的時候,她以這種狀態保持第一,還能在去大學面試的時候從容穩重,出色地讓學校免考錄取,也算是為了喻凜然付出了很多心力了。


  喜歡這件事,真的很偉大。


  周窈想到這裡,笑了一下。陳許澤問她:「笑什麼?」她搖搖頭。兩人對視,莫名想到午睡在床上的那一段,周窈臉忽地一下熱了,別開頭。


  周窈看著廝打的兩人轉移話題,「他們……」


  陳許澤冷漠道:「不用管他們,打夠就消停了。」


  而其他人已經開始打賭:


  「你們猜誰死?」


  「我猜江嘉樹死!」


  「是嘞,他就沒贏過!」


  「那我也猜他死!」


  「……」


  江嘉樹被迎念摁在沙發上暴打,聽到對話,扭頭怒喊:「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還不來幫我,死你妹啊——」


  「死你妹?!拐著彎罵我?」迎念一聽,下手更加兇狠。


  周窈和陳許澤默然吃瓜,等迎念打夠了,江嘉樹搖搖晃晃重新坐下,滿臉都是悲壯。


  迎念問,「下一組誰和誰?」


  「還不知道,沒抽。」


  於是大家抽籤——抽出了周窈和陳許澤這一對。兩人之間分出先後,由陳許澤想,周窈猜。


  其他人覺得沒意思,起鬨:


  「哎呀,按他們的默契肯定很快就猜出來了。」


  「對啊,周窈能不知道許澤在想什麼嗎?」


  「沒看頭沒看頭……」


  各個都在打趣。


  迎念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遊戲開始。


  周窈發問:「你現在想的是人物,動物,或者事件?」


  陳許澤說:「是一件事。」


  周窈頓了一下,「好事還是壞事?」


  「挺好的事。」


  「和誰有關的事?」


  你。


  「已經發生過的事嗎?」


  「差點發生,將來一定會發生的事。」


  周窈的表情開始不對勁,大家越聽越奇怪,唯獨陳許澤一個人,一本正經,面色肅然。


  周窈抿了抿唇,「和今天……有關的事?」


  「對。」


  她的臉微紅,但在這個天氣下,不仔細看,看不出來。周窈摸了摸脖頸,「是……是我,我還沒想的事嗎?」


  「對。」


  陳許澤停了一下,「但我很想。」


  周窈的臉剎那爆紅:「……」


  迎念覺得奇怪,剛要湊近,「幺幺你……」


  周窈「騰」地起身,「我去洗手間洗一下臉。暫停。」她小跑離開,像逃跑似得。


  眾人的目光集中在盤腿而坐的陳許澤身上,「你們說的到底是什麼啊?我們一句都沒聽懂,周窈她怎麼那個反應?」


  江嘉樹雙手撐著地板,湊近陳許澤,彷彿一個追問的偵探,兩眼瞪得大大的,看著他,「說,是什麼事?」


  陳許澤眼皮一抬,掃過他們,「——不關你們的事。」


  「……」


  「……」


  「……」


  「切!沒意思!」江嘉樹暗道陳許澤不厚道,和周窈有關的東西,他們原本就知道得不多,想從他嘴裡打聽出來,根本不可能。


  周窈回來后,到了揭開答案的時候,她隨口說了一句:「吃西瓜。」


  眾人一聽就是敷衍,「這件事」怎麼可能是吃西瓜呢?迎念也抱怨:「你太不講義氣了幺幺!」


  周窈抿唇,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神。


  而陳許澤的紙張緩緩轉過來,眾人目光聚焦,等著看上面寫的答案。卻見紙上寫著——吃哈密瓜。


  吃西瓜?吃哈密瓜?


  ——這怕不是把他們當傻麻瓜喲!


  男生們跳起來,「不對不對!肯定不對!賴皮你們這算,哪有這樣的!」


  江嘉樹萬分激動,「到底是什麼事啊?」


  周窈抿唇不語,陳許澤淡淡道:「反正,是好事。」


  他旁邊的周窈臉更紅了。


  兩個人油鹽不進,誰都不肯說。大家拿他們沒辦法,對這個遊戲的熱情消退了一大半,後面玩起來也興緻缺缺。


  周窈去廚房冰箱拿冰塊的時候,迎念跟進來,周窈先道:「你別問了啊,我不說的。」


  「我沒想問。」迎念哼了聲,捏她的臉,「你不說就算了。」她往桌面一趴,說起正經的,「你和家裡……」頓了頓,「到時候開學學費怎麼辦?用不用我借你?」


  「不用,有助學貸款,學校會幫我和大學那邊弄好,生活費的話,也有助學基金,我平時自己出去打打零工,能掙得到的,不會餓死,你放心好了。」周窈說。


  迎念拍桌,「那不行,我們不在一個地方,坐高鐵還得好幾十分鐘呢,我得經常抽出時間盯著你,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吃好好過。萬一真的辛苦一定要跟我說,知道不?不要死撐著,雖然你有陳許澤吧,他應該是不會讓你受苦的,但你也別忘了我,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要找我!再說了,別的沒有,你念哥我錢管夠!」


  她豪氣地一甩頭髮,周窈忍不住笑話她,「別這樣,像個二流子。」


  「二流子」迎念伸手彈了幾下周窈的下巴,幫她端著冰塊一起出去。


  眾人笑笑鬧鬧,電視機里放著想看的電影,有冰西瓜,冰飲料,各種零食。蟬鳴在窗外,近在咫尺又彷彿悠遠綿長,熾熱的太陽光將外頭的一切炙烤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冒煙。


  而他們在開著空調的室內,一群相熟數年的朋友,在人生最愜意的這個假期,度過著幸福的每一分每一秒。


  空氣,呼吸起來彷彿都全是輕鬆和舒適的味道。


  ——周窈卻不怎麼輕鬆。


  她繃緊了肩膀,在浴室這個不大的空間里,被陳許澤壓在牆上。


  「你幹嘛?我進來洗臉……」


  剛關上洗手間的門,隨後就被他推開,然後他不僅關門,還反鎖,連燈都沒開。


  腰上環上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他粗重的呼吸壓下來,纏著她的鼻息輕喘,親吻糾纏不放。


  彷彿是雄性天生就會的事情。


  周窈好不容易推開他的肩膀,得到些許狹窄空間,她呼吸不平,也不敢看他,「你,你怎麼這麼熟練?」


  「這叫天賦。」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厚顏。


  周窈無話可說,悶聲半天,道:「該出去了,等下他們以為……」


  他俯首,再親了一次。之後唇瓣蹭在她耳邊,蹭過她的脖頸,沒有動作,只是藉此稍稍平息。


  周窈緩緩放平氣息,忽地問:「你剛剛,想吃哈密瓜?」


  她指的是先前玩的那個遊戲。


  陳許澤微微直起身,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一點看傻子的疑惑。


  「當然不是,難不成你真的是在想吃西瓜?」


  他這麼說,周窈就懂了。那個答案是她瞎掰的,既然如此,他的答案,自然也是瞎掰的。


  周窈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浴室里的氣氛讓她無所適從,她推了推他的胸膛,「走吧,出去了。」


  陳許澤卻沒有鬆手,反而單手把她摟進胸膛。


  他垂眸,「剛剛那個遊戲,正確答案是什麼,你知道嗎?」


  周窈又被壓回牆上,「我……我……」


  耳邊的聲音磁性清新,彷彿能感受到他喉頭的滾動,又帶著一些壓抑的艱辛。


  「——我想跟你上|床。」


  一字一句,每一個字都火熱滾燙。周窈整個人,突然一下子就像是被丟進了火焰山,熱得無法動彈。


  「我……」她僵硬著身子,小聲說,「我還沒開始想這種……」


  「我很想。」


  ——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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