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小姐病丫鬟的命
天蒙蒙亮, 公雞的打鳴聲猶在耳畔回蕩。
冰冷的井水飛濺至莉莉絲的手背, 令她不禁打了個哆嗦。
打完水走進伙房, 一想到接下去還有大堆活要做，莉莉絲悲從中來。
早知如此就不裝啞巴, 混進溫家堡當什麼丫鬟了。她輕嘆地搓搓凍得發紅的手。
抱怨歸抱怨, 老老實實幹完雜活的莉莉絲，端著早點往溫大小姐的閨房走去。
來到溫馨住的小樓前，莉莉絲剛準備敲門，便聽見屋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還不肯說嗎？」
「無論你問多少遍, 我都不會告訴你。」緊接著溫馨柔弱的話音，重物落地的清脆聲飄出房門。
莉莉絲按捺下闖進去的衝動，繼續趴門上側耳傾聽。
「這些年, 我翻遍整座溫家堡，也沒找到。你究竟將它藏在何處？」男人問得很慢，「難不成你將它隨身攜帶著？」
「那你來搜。」溫馨淡定自若地說。
屋裡一時沉默了下來。
躲著偷聽的莉莉絲暗忖，對方該不是也在找右弼石？他不會真的搜身吧？
彷彿經過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裡頭再度響起男人微微變得沙啞的嗓音。
「如果有必要，我會的。」
門被打開，男人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后, 莉莉絲才從小樓旁的樹叢里鑽出。
抖落肩上的葉子, 她端起還溫熱的早點踏進門。
一地的花瓶碎片，教莉莉絲倍加小心地避開。
溫馨面容憔悴地坐在桌子前, 見莉莉絲走近自己, 便勉強露出羸弱的笑：「阿麗, 你來了。」
阿麗，是溫馨為表親切，對莉莉絲的特殊叫法。
原本莉莉絲有些抗拒，但後來她慢慢想通了，沒被叫「小麗」就不錯了。
莉莉絲將早點擺上桌，溫馨卻搖搖頭：「我不餓，你撤了吧。」
莉莉絲看了一眼溫馨，她的臉色蒼白，身形纖細，風吹大點就能刮跑一般。
難道她不曾好好吃飯？莉莉絲邊揣摩，邊把早點放回餐籃里。
走出去后，莉莉絲做的第一件事解決這頓飯。
美美地咬一口香噴噴的包子，莉莉絲滿足地揚起唇。
果然天大地大，吃飽最大！
另一廂，同樣沒什麼胃口的勇者，從飯桌前站起身。
「公子，不再多吃些嗎？」那夜過後，大雪就跟著勇者。
按她的說法，已無處可去。
「我爹娘早逝，本就四處漂泊。如今落入賊人之手，幸得公子出手相救。」大雪楚楚可憐地仰望勇者，「請讓我報答公子你的大恩大德。」
出於安全考慮，北光鎮人員繁雜，難保她不會又落入魔窟，勇者便暫時收留下大雪。
對他善舉嗤之以鼻的橘貓，幸災樂禍地想。等莉莉絲回來，見到勇者身旁跟了個妙齡女子，它八成有熱鬧可瞧。
「公子，你要上哪兒？」見勇者整裝出門，大雪忙狀似關心地問，「用我陪你一塊去嗎？」
「不用。」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你待在客棧等我就行。」
北光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也不曉得莉莉絲會跑去哪，只能盲目的地毯式搜尋。
這幾日他都是早出晚歸，一心找著下落不明的她。
然而一無所獲。
站在人群間的勇者，遠遠眺望山麓旁的溫家堡，只剩下那裡沒有找過。
他的眸色轉黯，她的名字藉由薄唇輕輕地逸出：「莉莉絲……」
飽餐一頓的莉莉絲，提著餐籃回到伙房。
為數不多的奴僕，每個人都在安靜地幹活。
從她進入溫家堡起，就處在這種宛如死寂的氛圍中。
洗完餐盤，莉莉絲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溜出門，開始在溫家堡內進行「探險」。
一路上，除了她自個兒，她連個鬼影也沒瞅見。
地方雖大，卻無人煙。大小姐該是一家之主，但一副弱不禁風，像被摧殘的虛弱模樣。這溫家堡透著一股古怪。
不過這些和她關係不大，她的目的就是找出右弼石，回收上面的傳送門碎片。之後再把右弼石送還給朱雀樓。
她可不是盜，是物歸原主。
昏暗的迴廊，耀眼的陽光被阻絕在外邊，周圍靜得只聽得見她窸窣的腳步聲。
忽地，她聽聞「嘩嘩」的水聲，順著響聲躡手躡腳地過去，這間屋子裡似乎有人在泡澡。
窗下低著腰的莉莉絲，總感覺此刻的自己，好似偷窺之人。
探出腦袋，莉莉絲透過紙窗，細細瞧了瞧。
那人背對她，坐在冒著騰騰熱氣的浴池中，看身板像是一個男人，而且還是身材不錯的男人。
莉莉絲想起不知道現在怎樣的勇者，沒來得及比較他們的身段誰更美型，一陣妖風突如其來的卷向毫無防備的她。
呼救聲都未發出，風仿若一雙無形的手，圈住她纖弱的腰身，將她整個人擄向浴池。
伴著「噗通」的巨響，水花向四周散濺，莉莉絲狼狽地從半空中摔進水霧瀰漫的池子。
水自四面八方湧入她的耳鼻咽喉，令她猶如置身在瀕臨死亡的山泉中。那次她差點兒一命嗚呼。
她欲浮出水面，但上邊的風又將她重重地拍回去。
百般無奈之下，顧不得暴不暴露身份的莉莉絲，打算使出壓箱底的魅惑技能。
不等她成功使出魅惑技，她又被風從水裡拎了起來。
嗆了好幾口水的莉莉絲，忍不住地咳嗽。
「新來的女僕？」男人詢問的語聲，隨著凌冽的風聲鑽入莉莉絲的耳里。
她裝作無助地點點頭，紅眸原來想低垂，可她後知後覺地發現男人沒穿衣服，於是只得抬起眸，對上男人銳利的黑眸。
「沒人和你說，這是不能來的地方么？」男人眯起眼，風吹拂起他濕漉漉的發，他宛若從風中走出般。
莉莉絲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看來，又要招新僕從了。」男人的嘆息，讓莉莉絲不由地往後邊退去。按他的意思，還得殺掉她咯？那休怪她先下手為強了！
「住手！」正當危機一觸即發之際，溫馨的嬌呵從門外橫插而進，「溫東來，你不許再對我的女僕動粗！」
「好。既然大小姐都這般懇求了。」以往溫東來只會拂逆溫馨的命令，但這一次，他卻意外地爽快答應。不僅放過莉莉絲，他還狀似溫和地執起她的下巴，勾唇笑道：「你的紅眸很漂亮。」
誇她好看她是很高興，所以這位大哥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啊。長得帥也不能到處光著身子，多傷風化啊！她都不曉得該往哪裡看，才能不辣眼睛。這不為難她魅魔嗎？
水「嘩啦」地激起波濤，他旁若無人地從浴池裡出來。溫馨與莉莉絲偏過臉，視線皆往旁邊看去，避開溫東來。
他輕笑出聲，什麼也沒再說地瀟洒離去，好像來去自如的風。
待溫東來走後，溫馨仍站在原地，她喃喃自語：「溫東來居然沒有殺人。」
也不知是不是莉莉絲的錯覺，溫馨望向她的眸子，竟一閃而過些許不易覺察的嫉恨。
莉莉絲頭一回覺得事情沒她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
北光最大的客棧內，人聲鼎沸。
二樓的雅間，橘貓聽完勇者的猜測，重複他的話道：「你判斷莉莉絲獨自潛入溫家堡了？這倒符合她大膽的作風。」
「她這樣太冒險了。」勇者沉聲道，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她孤立無援的。腦海掠過莉莉絲慘死的畫面，他有些分不清是虛無縹緲的夢境，亦或實際發生過或即將發生的現實。
「喂，你別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目睹勇者攥緊的拳頭，發白的關節，橘貓於心不忍地勸慰，「莉莉絲雖然做事衝動又難以捉摸了點，但她沒那麼容易死掉啦。」
聽到橘貓提起「死」字，他猛地站起。
「我去溫家堡找她回來！」哪怕她目前安然無恙，他也做不到放任她一個人留在可能出現危險的境地中。
他夢見過她無數次死去，八白，不，任何人都體會不到他的感受。
他自己也難以用語言形容，那種分不清悔悟，悲傷，甚至殘留的恨意，緊緊絮繞著夢中的他。
蘇醒的他，對零零碎碎夢境里的那個他，既陌生又恐懼。
這些複雜的情感交織成密密麻麻的網，籠罩住他，難以掙脫。
他突然不想恢復記憶，不想再執著地找回過去。
或許忘記比較好。
不論是自己的名字，或是那些痛苦的往事。
若失憶的他，對莉莉絲來說最安全，那他寧可永遠不要記起一切。
燭火晃動的深夜，溫馨睜開泛紅的雙眼。
她坐起身，伸手摸向枕頭底下。
一枚精緻的珠釵被她的柔荑捏著。
掀開床褥，深黑色的床板上有一個不明顯的孔洞。
溫馨舉起珠釵，將尖端狠狠地扎入孔中。
「喀」地一聲，床板向兩邊分開，下面是深不可測的黑洞。
她拿過床頭的燭台，照亮床底，那是一條向地底延伸的密道。狹窄的台階，布滿著灰塵，證明這裡已久未開啟。
溫馨踩著台階，小心翼翼地走入密道。
復行數十步，她的視野豁然開朗。用手上的蠟燭，點亮牆壁上的油燈。
一副白骨赫然立在前方不遠的石台旁，白骨的身上還穿著生前的衣物。
「三伏，我來看你了。」她微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