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春花秋月何時了
入夏以後, 南北西三國接壤的邊境, 形勢一日比一日嚴峻。
西國大軍蓄勢待發, 而南國與北國的聯合軍也嚴陣待命著。
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沙國新帝卻不急著出兵。
南國朱雀樓。
平靜如水的夜，唯有咳嗽聲時不時的傳出素雅的窗扉。
「這服藥能緩解你的病症。」鬼醫用書桌上的筆墨寫下藥方, 「你……」他欲言又止地看向輪椅上的花昔若, 後者臉色蒼白得毫無血氣。
「沒事，我心中已有數。」花昔若淡淡地說。他只是希望能拖至東國的軍隊到達，三國聯合軍能匯合。
「我不懂戰爭，亦無興趣。」鬼醫難得認真道, 「既然我把你當作我的病人，我就會全力醫治你。」
「那幫我活過這個夏天吧。」花昔若轉向樓外沐浴在月光下，仍一派祥和安寧的花都。
他的眼神清澈似明鏡, 但語氣卻透著一絲深沉。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東國青龍盟。
聽見莉莉絲提的要求后，鳳央笑道：「別說一個男人，給你開個後宮都行。」
莉莉絲清清嗓子：「開後宮這種事，我也不是沒想過, 但是呢，上頭不允許……」
「上頭？」鳳央揚眉，「在這東國娶兩三個男人的女人不在少數。」
「我又不是你們東國人。」莉莉絲端坐直身子, 她掰著手指說, 「在我的世界里，男人女人要麼不結婚, 要麼一夫一妻。」
開後宮這種事, 擱心裡想想就罷。
真實踐起來, 她可不願成為反面典型被樹立在系統舉報中心。
言歸正傳，她對領兵打戰並不在行。
以往帶領魔族軍的經驗，十有十敗。
而且每次都敗給同一個男人，沒錯，那個可惡的勇者。
「我做他的指揮官。」莉莉絲強調，她絕不屈於勇者之下。
「你說的那位明公子，他好像是北軍的人。」鳳央思索了一番，慢道，「我會找玄武閣主商量。」
「再好不過。」莉莉絲放大了笑容，雖然腹部的傷口依然隱隱作痛，但思及重逢后，勇者不得不和她站在同一戰線。
光想象他不爽的表情，她就很爽。
鳳央檢查完莉莉絲的身體后款款離開。
這一回他沒再給她種黑花，只是用植物的生命力治癒她的傷。
試著站起身的莉莉絲，剛走到窗邊，橘貓便從外頭的迴廊跳上窗檯。
「莉莉絲，你真要幫人類打戰么？」
「幫他們也是幫我自己。」莉莉絲摸了摸橘貓的腦袋，「誰讓我是預言里的天選者。」
「我不信任人類。」橘貓耷拉下尖尖的小耳朵，「他們只是想利用你。」
「迎擊沙國這件事兒目前對雙方都有益處。」莉莉絲抱起橘貓，揉捏著它的後頸，「我明白你的擔憂，我會注意的。」
紅眸映襯著搖曳的燭光，莉莉絲低聲呢喃：「該來的總會來。」
路遙遙的北國，即使入夏，嚴酷的天氣不曾改變。
勇者獨自坐在軍營前的岩石上，他身披銀灰色的鎧甲。儘管佩劍並非原來的那把聖劍，他卻有一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只是這一回，他的敵人由魔族變成了人類。
「明公子。」大雪柔柔的嗓音自勇者的背後響起，「你不歇息嗎？」
勇者沒有回答她，就算不明說，大雪也能用感應術獲知他內心所想。
按照原本的交易，大雪使他得到武曲星的碎片。
如今他手裡的傳送門碎片，已有四枚。只要再集齊五枚，他便能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閣主已經同意與東南二國合作。」大雪傳達著玄武閣主雪音的命令，「東軍的先行部隊近日就會抵達港口。」
勇者微微頷首，背對月光的俊顏，看不出任何波瀾。
「公子，有時候命運由天由人不由己。」大雪別有深意地勸慰，「我們能做的，能改變的，其實很少。」
聞言，他握緊手中的劍柄，從岩石上倏地站起。
緊接著，他們的身後便傳來哨兵的警報：「敵襲！有敵襲！」
勇者什麼也沒說的提劍上前。
他的背影，沉默得令她呼吸一窒。
初晨的陽光照射進薄薄的床簾，莉莉絲揉揉惺忪的睡眼。
她夢見了勇者，站在一堆屍首中間，他的盔甲被紅得妖艷的血浸染。
然後他似乎發覺她存在般的望向她，他的神情教她想起記憶里的那個他。
逐漸麻木，只知道揮劍的他。
她捂著發悶的心口，她果然還是在意著他。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畢，踏出房門的莉莉絲，瞧見院子里站著甄劍仁和秦雨。
她下意識地背靠著柱子，擋住身形。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但甄劍仁的態度比上回好多了。
「秦雨妹妹，我是真的喜歡你。」甄劍仁誠懇又急切地表白，「我這輩子只有一個心愿，就是娶秦雨妹妹為妻，一生一世照顧你。若違背誓言，天打雷劈。」
莉莉絲點點頭，她和甄劍仁一樣，屏息等待秦雨的答覆。
半晌，秦雨嘆了一口氣，注視著甄劍仁蘊含期待的雙眸回道：「抱歉，我對你沒有那種想法。」
告白失敗了。莉莉絲搖搖頭。人類之間的感情就是如此玄妙。
喜歡一個人，不意味著對方就會喜歡自己。
甄劍仁千里迢迢趕到東國追求秦雨，或許也只是感動到他自己。
她倒不想嘲笑甄劍仁，或者評價秦雨的拒絕。
莉莉絲的腦海中不由地念起勇者，無論是失憶后，還是恢復記憶的他，夢裡亦或現實中的他，皆讓她的心時不時抽痛幾下。
以前她一直搞不懂情愛，如今她嘗過，深深品味過了，驟然發現這情這愛真有毒。
「厲姑娘？」秦雨的招呼喚回莉莉絲飄遠的神智，「你站這多久了？」
「我剛來。」莉莉絲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她偷偷瞄了眼院落，甄劍仁貌似走了。
秦雨看破不說破地領著莉莉絲往外走：「今兒天色不錯，我帶你四處逛逛吧。聽鳳離說，你很快就要回去了？」秦雨裝作不經意地提及。
莉莉絲側過臉，打量著心事滿滿的秦雨：「你有事直說吧。」
帶著莉莉絲，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人聲嘈雜中，秦雨遲疑了片刻，才咬唇道：「我的哥哥，秦天他應該也會參戰。厲姑娘，我清楚我的要求很任性。」
秦雨頓住腳步，抬眸望進莉莉絲的紅眸深處，她央求地拉住莉莉絲的衣袖：「我希望他不要死。若你在戰場上見到他，能不能保他一命？」
「秦雨。」莉莉絲按住秦雨的手，「他都把你扔給東國了，你還……」
「我在這裡過得不錯。」秦雨低下頭，肩膀輕顫道，「我只有秦天一個親人了。不管如何，他仍然是我相依為命過的哥哥。」
那句真傻，被莉莉絲咽回肚子。
莉莉絲沒有手足，即使她的那些魅魔同伴是她的親姐姐親妹妹，估計她也不會和她們產生姐妹情誼。
可秦雨不同。
「秦雨，我曾說過，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莉莉絲反握住秦雨泛白的小手，摸著她的後腦勺，柔聲道，「我答應你，若我碰見秦天，我會儘力保他遠離危險。」
「厲姑娘……」秦雨感激地看著莉莉絲。
莉莉絲挽住秦雨的胳膊，暗地裡想，秦天有秦雨這樣的妹妹，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又一個深夜，朱雀樓里依舊燈火通明。
前線來報，沙國新帝終於忍不住發兵了。
看來沒有熬死自己，對方很失望。花昔若勾唇，他的書桌上還放著鬼醫為他熬制的湯藥。
他只喝了一半，便因劇烈的咳嗽無法再下咽。
桌前立著的銅鏡中，潛伏在沙國皇宮的夏至，悄悄地通過遠程傳送術回稟道：「樓主，小滿姑娘還活著。她被沙國新帝從北國帶回了沙國。現在囚禁於死牢中。」
「你小心別暴露底細。」花昔若闔上疲憊的眼眸，掩去眼底的沉痛，簡潔地吩咐，「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新帝的真身。」
「小滿姑娘她……」夏至猶豫地問，「樓主不命我救她么？」
「我自有安排。」話吐露一半，花昔若驀地張開凝結成霜的眸子，他冷冷地出聲，「誰在外邊？」
怯生生的人影出現在門邊，花昔若定睛一望，竟是痴傻了的北國公主，玄武閣主的姐姐雪鳶。
抬手示意夏至先行退下，花昔若坐著輪椅靠近扶著門框的雪鳶。
「我迷路了。」雪鳶狀似害怕地垂下手臂，她揪緊裙角，楚楚可憐地望著花昔若，「大哥哥，你看見鬼醫哥哥了嗎？」
花昔若正欲開口，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從走廊另一邊匆匆趕來。
「雪鳶公主，你怎麼跑到這兒了！」女子一邊拽住雪鳶的縴手，一邊朝花昔若俯身賠禮，「樓主，是奴婢沒看好公主，望樓主見諒……」
公主？花昔若眉宇輕蹙，他記得他未向朱雀樓里的侍女，透露過鬼醫與雪鳶的真實身份。
花昔若的懷疑幾乎立即得到了證實。
伴著雪鳶驚恐的尖叫，那名丫鬟高舉發亮的匕首，狠狠地刺向花昔若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