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兩情若是長久時
接連幾日, 莉莉絲都處於一種意識不清醒的狀態。
而勇者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身邊。
半夜, 她從昏迷中蘇醒。
望向坐在床邊的他, 她揚起一抹虛弱的微笑。
「你去休息吧,我命硬得很。」
他搖搖頭, 既未開口, 亦未動分毫。
「那你像塊木頭似的擱這,多沒意思。」她故作無聊地撇撇嘴,四周的氣氛太過沉悶。
她知道他擔心她,可他能不能別露著一副怕她隨時都可能掛掉的表情。
「你希望我做什麼有意思的事?」他的聲音聽起來低低啞啞的, 宛如綢緞拂過她的耳畔。
「講故事?」她突發奇想地提議,「你會講故事么?我想聽故事。」
半晌的沉默后,他緩緩地敘述:「曾經有一個小男孩……」
他出生在安寧祥和的小鎮上。
雖然他沒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 但善良的小鎮居民仍然一齊將他撫養成人。
直至他十六歲那年,主動加入冒險者協會。
當他獲得冒險者資格勳章,準備把這個好消息帶回去時——…
「等等。」莉莉絲皺著眉,打斷了勇者的講述, 「你別告訴我,他居住的鎮子遭到魔族入侵,全部人都被殘殺之類的。」
勇者望了莉莉絲一眼:「不是, 小鎮依然平和。」
他興緻沖沖地回到借住的居民家, 敲開門前,他聽到屋內傳出的對話聲。
「那傢伙總算走啦。」
「白吃白喝這麼多年也該識相得滾蛋了。」
說這話的, 是他一直視作兄弟的哥倆。
「你們兩個人別嚷得那麼大聲。」素來對他和藹可親的嬸嬸, 出言制止自己的兩個兒子, 「他這次八成能進冒險家公會。」
「沒錯。」看報的叔叔,眼睛不離報紙地說,「我們養了他這麼多年,他也該拿命保護我們不受魔族侵害。」
那一刻,門外的男孩忽然明白。
或許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即便有,他也未曾遇見過。
「他們照顧他是別有所圖。」勇者平靜的口吻好似真的在講一個故事,「男孩加入冒險者公會,原本就打算努力變強,保護養育過他的『家人』。」
可他的心,彷彿瞬間結凍一般,在胸腔里停滯。
他忘了自己是如何離去。
之後,他寫了一封不痛不癢,十分平淡的信,告訴叔叔嬸嬸他們,他成為冒險者的消息。
每一次冒險獲得的報酬,他大部分都寄給了他們。
而他們需要他幫忙時,他也毫不猶豫地前往。
就像那天晚上,他們的交談,他從未聽到過。
自從加入冒險公會,他幾乎就住在了公會為安置冒險者,特別建造的旅店裡。
初出茅廬的他,結識了不少厲害的冒險者。
他的第一支隊伍,由一個精靈族的弓箭手,矮人族的力劍士,人族的法師和神官組成。
「他們頭一次出發冒險,就碰見魔族的偷襲。」勇者凝視著莉莉絲略微心虛的嬌顏,「為首的是一隻魅魔。」
那隻魅魔長得很美,個性很囂張。
她的紅色眼睛,仿若逢魔之刻的血月,詭譎而又妖冶。
他一時間看得入迷。
莉莉絲弱弱地舉起手,插話道:「你的意思,你第一次就被我吸引了?」
勇者未置可否地繼續講:「望進她的紅眸里,他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各位清醒一點,別中了魅魔的媚術!」神官的提醒,令他猛地回過神。
原來這就是魅魔的媚術,他差點兒中招。
「我去對付那隻魅魔。」惱羞成怒的他,提劍追著魅魔而去。
茂密的樹叢里,他捉住了那隻見大勢不妙,立刻開溜的魅魔。
「勇者大人,你弄疼我了。」她稱呼他為勇者,那是被聖劍選中,唯一能消滅魔王的人才配擁有的稱號。
而目前的他只是一個不足掛齒的初心者。
見他困惑的神情,她巧笑倩兮地撫上他拿劍的手:「你馬上就會成為勇者。」
她指指右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座天然的湖泊出現在他的眼前。
清澈的湖水,泛著幽幽的柔光。
湖泊的中間,佇立著一塊岩石。
岩石上方豎立的長劍,閃耀著陣陣寒光。
「那是湖中劍?」他轉向笑意嫣然的她,「你故意引我來這?」
「你別管我是不是故意。」她踮起腳尖,貼近他的俊臉,「那把劍等著你這位主人過去呢!」
語罷,她推開他,朝著湖泊奔去。
「別跑!」他自然而然地追上她,水花飛濺向他與她的腳踝。
湖水很淺,最深的地方也不足一米。
他抓住她纖細的胳膊,將她拉至身前:「你以為你給我看這種東西,我就會放過你?」
「我可沒這麼說。」她回望他目光沉沉的雙眸,「難道你想放過我?」
「不會。」他不會對魔族心慈手軟。
「那不就得了。」她語氣涼涼道,「拿走你該拿走的,做你該做的。」
說到這裡,勇者頓了頓,因為接下去的劇情,並不美好。
她是他用聖劍殺的第一個魔族。
得到聖劍的他,一躍成為萬眾矚目的勇者。
無論走到哪裡,他都受到人們的熱烈歡迎。
只是偶爾他在這些刻意討好的眼神里,看見當年叔叔嬸嬸的影子。
熙熙攘攘的小酒館,昏黃的燈光在冬夜裡透著一絲暖意。
被灰濛濛的雪花覆蓋的屋檐,晶瑩的冰柱映襯著微弱的燭火。
「我們對他好一些,他就會為我們賣命。」
「勇者的唯一作用不就是干這個嗎?」
「他要是不能打敗魔王保護我們,他在這還做什麼呢?」
酒館眾人的議論聲,紛紛擾擾地傳入他的耳里。
誰也不曉得他們口中的勇者,此刻正坐在酒館的角落裡。
披風的兜帽遮住了他半張臉,他不吭聲地啜飲香噴噴的麥茶,啃咬乾巴巴的麵包。
這時距離他踏上征途,成為勇者已過去四年。
魔王軍依然肆虐著這片大陸,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他帶著一支又一支小隊,奔赴各個前線,抵抗魔族大軍。
此時吃的這頓飯,是幾天幾夜沒合眼的他,好好吃的第一頓飯。
「那些人真過分。」替他端來熱湯的酒館侍女,不高興地嘟囔道,「勇者大人可是在盡心儘力保護大家。這幫臭男人只會喝酒聊天,啥也不幹還罵勇者大人。」
「唉,沒辦法,人口那麼多出幾個笨蛋也正常。」另一名侍女接過話茬,「勇者一行人救了我的村莊。我的父母,弟弟得以倖存,全仰賴勇者大人。他是我的恩人呢。」
「說起來,你弟弟似乎也立志成為冒險者呢!」
「是啊,他說要像勇者那樣保衛人類。但我看他也就嘴上講講,吃不了多少苦。」
「你這位姐姐真是嚴厲啊。」
她們的談話聲漸行漸遠,接著便被嘈雜的音樂聲取代。
「勇者大人!我們出發吧!」他的夥伴們踏入酒館,巡視了一圈神情各異的人群,她們找到坐在角落裡的他。
「嗯,好。」他點點頭,拾起靠在椅子上,被布條纏住的聖劍。
在其餘人驚訝的注目中,走向大門。
哪怕只有一個人,需要他,期待著他,他所做的一切便有意義。
他是這麼認為的。
講述完畢的勇者,看向聽得昏昏沉沉,已快睡著的莉莉絲。
冷硬的臉,流瀉出一絲無奈與幾不可見的溫柔。
可如今,他確實感覺自己失去勇者的立場。
從他失憶后,愛上她。
從他恢復記憶后,他仍然無法割捨掉這份感情。
輕嘆一聲,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拉上軟被蓋住她嬌弱的身子,起身正欲離開。
驀地,莉莉絲張開紅眸,和先前的慵懶不同,她的眼瞳深處閃爍起不同尋常的瀲光。
反客為主地拉下他的頭,仰視他掠過幾許錯愕的臉,她神態妖媚地挑起他的下巴。
「勇者大人,你想讓我快點恢復么?」翻身將他壓向軟榻,她跨坐上他的腰際,蠱惑地吐氣如芳,「治療魅魔的方法,還有一種哦!」
未等他拒絕或接受,她已俯首貼上他冰涼的唇……
「我們投降吧!」北國的宮殿,融融的爐火映照著老皇帝滄桑的臉,「雪音,我們再找個女人,送去給沙國的皇帝,求他原諒雪鳶的事……」
「陛下,你人老了,腦子也糊塗了嗎?」雪音轉過身,銀色的長發垂落下肩頭,盪起淺淺的波紋。
「雪音!即便你是玄武閣閣主,你怎麼能如此無禮!」皇帝身後的王公貴族們,個個群起激憤地討伐他,「目無禮法!」
「呵呵,目無禮法?」他像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般,掃視這群酒囊飯袋,「你們還沒真正見識過我目無禮法的樣子。」
話音方歇,這些個貴族便被無形的雙手,硬生生地撕裂,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便一命嗚呼。
浸染著血紅的俊顏望向嚇得一動不敢動的老皇帝,雪音問得很輕很冷:「陛下還想投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