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傅雲生剛好趕在宿管阿姨鎖門之前回去, 宿舍里的好姐妹們還沒睡, 有人看她竟然還知道回來,調侃她:
「雲生吶,你還知道回來呀?」
傅雲生準備洗漱,給說這話的小妹妹婉兒甩了個白眼,這幫小姑娘, 年齡不大, 倒是挺喜歡開玩笑的:
「不然呢?」
「那麼好看的男朋友, 不嫖白不嫖啊。」
啊, 傅雲生臉都紅了, 這都什麼世道了, 她一個大姐姐還需要一群小妹妹輪番開玩笑。
四妹婉兒看傅雲生一臉不好意思,笑的更開心, 全宿舍就屬她說話最膽大, 明明是個女漢子性格,卻長著一張古典美的臉。傅雲生洗漱完了,爬到她床上先揍一頓, 告訴她:
「好好讀書,努力學習, 想什麼污段子呢。」
「姐,姐, 我錯了, 我錯了。」
四妹婉兒連連求饒, 拿了被子護住頭, 正鬧的歡,宿舍突然熄燈了,婉兒沒上洗手間,拜託傅雲生用手機給她照明,這樣折騰了一番,話題卻還是沒有從商錄身上回來,大家更加興奮,臨睡前都好奇的打緊,八卦的問她:
「雲生啊,你就說說,你和六哥是怎麼認識的唄?」
傅雲生耐不住大家的好奇心,只說了小時候他對她那些看起來兇巴巴,實則卻很溫暖的小關照,愛一個人的表現有很多種,年輕時的那個男孩子和大家的喜歡不太一樣,也許缺少了方海那樣的保護和溫柔話語,但這並不影響她後來死心塌地的喜歡他,習慣他這樣果敢直接的守護,這大概就是愛一個人的模樣,哪怕時光荏苒,記憶也從不湮滅。
隔日一早,商錄給他們宿舍的女孩子帶了早餐過來,順便陪著她一起去了學校,說起自己在學校附近暫時租了個小屋子,他的長假準備和她一起度過,他掏出一把鑰匙給她,讓她收好。
傅雲生看著那把鑰匙,不明所以的問他:
「給我鑰匙幹嘛?」
商錄停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故意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我們都是成年人,想幹嘛就幹嘛。」
然而放學以後,傅雲生看到商錄拎著自己買的木桶和拖把,才知道他來找她是幹嘛的。
找一個免費的,勤勞的勞動力。
他租住的屋子離她的宿舍不過二十分鐘的路程,一個三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廳小居所,裡面只有一張床和少許廚房用具,其餘什麼也沒有,商錄一邊抱怨這附近的房子不好找,一邊又問她要不要添置些什麼傢具進去,傅雲生自己一個人住那麼些年,買傢具沒什麼經驗,但是對於出租屋裡需要些什麼必備傢具倒是了解的很清楚,插座和簡易書桌都是在網路上購買的,這屋子原租客大概帶著小孩,牆上都是小孩子的塗鴉,傅雲生心靈手巧,做了小花朵擋住:
「你這些年,倒是學了不少手藝。」
「那是當然。」
傅雲生滿臉驕傲,挽著袖子和他說起自己這些年的經驗:
「作為一個攝影師,一定要學會變廢為寶,利用周圍一切可以派得上用場的東西,什麼花朵啊,廢玻璃啊……」
傅雲生的話並沒有說完,被商錄的微信語音打斷,商錄接了語音,耐著性子說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傅雲生耳朵靈,聽出是他的媽媽劉嬸嬸的聲音,便問:
「對了,你不回去看一下嗎?」
傅雲生知道,高一下學期的時候,商錄的爸爸和三叔就把傢具店搬來了海泉市,後來越來越大,成了連鎖,想來現在叔叔和嬸嬸應該都過的不錯,商錄卻有些懊惱,臉上有些孩子氣,盤腿坐上地上和傅雲生說:
「我來雲南邊防那年,我媽死活不讓我來,吵了一架,說要是再認我當兒子就是豬。」
這不就是普通的兒子和母親平日里的拌嘴么,要真的不認,怎麼還能給他發信息打電話,她暗自覺得這兩母子有些好笑,饒是在寬容溫柔的母親,一旦涉及到兒子的安危問題,一定不會做出退讓,大概商錄這些年在支隊做什麼她也不清楚,所以才會這般的和她說話。
看小孩子一樣的商錄盤腿坐在地上粘貼畫,她走過去蹲在地上,朝他笑了笑:
「但是她還是主動給你打電話了不是?」
「對啊,剛剛還和說承認自己是豬,讓我回去。」
傅雲生抱著自己的膝蓋笑,她都要羨慕嫉妒死了,也許商錄從未放棄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也一定沒有忘記那個從小就對他呵護備至的母親,她那時候從他眼睛里看到了很多叛逆,只是從未看到什麼嫌棄和討厭。
那年,為了讓劉氏去海泉市看病,商老大和兒子訂的那項君子協議到現在依然還管用,商錄只管大膽去找,倘若有一天真的找到了,他還是願意送他去。
關於商錄記憶里第一次尋找自己親生父母的開始,便是那年他隨著劉氏來海泉市看病,後來母親手術成功,商老大親自帶他坐了八個多小時的火車,送他去最開始將他買來的那個地方,同樣是一個貧瘠之極的小山村裡,村裡的人大多已經不認識他了,只有一個老婦人看他有些面熟,忙著去喊他的父母,說他家的大兒子自己回來了,認路了。
但那不是一段開心的回憶,原本以為和自己有血緣的親生父母買了小嬰兒商錄之後,沒過兩年就懷了孕,生了兩個雙胞胎兒子,一家三個兒子,迫於生計壓力,這家人才聯繫了人販子,把這個原本就不是親生的兒子賣給了商老大。婦人看到他們找上門來,跪地磕頭,說起自己無力撫養三個兒子的處境:
「我不知道我還能懷上,但是我真的養不活他,求求你,不要報警。」
人性有時候經不起考驗,養子和親兒子誰更重要,不用多說便也明白,錯只錯在他來錯了地方,看錯了人。
他那時候才十六歲,去之前還抱著無限的幻想,刻意在火車上給傅雲生打了一通告別電話,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回程的路上,父子倆在洗手間抽了一支煙,商老大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錄啊,哪怕以後你媽懷孕了,生了十個兒子,你還是我們商家的長子,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被父親拍過的那個肩膀像是擔著一座山,他笑著說:
「你也喜歡說瞎話,一下子生十個兒子,我媽可不是豬。」
他笑著笑著便哭了,沉默了許久,看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天很藍,樹很綠,眼前的父親商穹好像在哪一刻變得不那麼討厭了。
如果這就是他的命運,和傅雲生比起來,好了太多太多。
商錄說到這裡,抬起手彈了一下傅雲生的腦門,笑道:
「但是我這個人啊,從來不認命,等到我老死了,或許也就找到了。」
傅雲生沒蹲穩,被他的「一陽指」彈了坐到地上,她抬起手揉著自己的腦門,笑的像個小傻瓜:
「那你也得去看看你媽媽。」
「你陪我去啊。」他怎麼可能真的當真臨走時母親說的那些話,只是他知道她一直在焦心的等待,先給她一個安心,給父母打過一個平安電話,先來看這個笨瓜罷了。
「啊……」傅雲生被他一句話愣住,當了真,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現在不夠優秀,你媽一定給你物色了不少……」
「我媽有那能耐管我的婚姻大事,現在我就是兩個娃娃的爹了。」
商錄看她還坐在地上,不嫌地臟,拉她起來,用臟乎乎的手捧起她的說了一句:
「今年暑假帶你回去,那時候就能帶你回去玩好久了,先學業為主。」
他以前在支隊里沒有多少時間陪著她,現在他有時間了,她卻成了個大學生,要以學業為主,他看到她臉上那兩個臟乎乎的手指印,覺得可愛,拿了手機給她照:
「聽懂沒,好好學習,暑假回去看你婆婆。」
傅雲生紅著一張臉,抬手胡亂的擦著自己的臉:「哎呀,你的臟手離我遠點。」
愛乾淨的小貓咪生氣了,看他還伸手,一個勁的往後跑,商錄看她差點撞到牆壁,一抬手擋在她後腦勺上,把她堵在自己懷裡:
「你再撞可真成了傻子了。」
他笑著說完,盯著她的唇,歪著頭親了她一下,看傅雲生傻眼了,他自覺不過癮,捏著下巴又親上去:
「笨啊,睜開眼睛看誰呢?」
這是第三次,不,第四次,傅雲生在心裡默默數著,偷偷睜開眼睛,看他也在看自己,笑起來,被他抱得更緊,頭埋在她的頸窩裡,用自己的胡茬去戳她,直撩的她痒痒,連連縮著脖子求饒,連笑聲都顯得那麼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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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錄聽了傅雲生的話,陪她過了個周末,周一起身前往海泉市看父母。
以往沒有商錄在的周末,傅雲生基本都用來接本市的攝影單子,有時候運氣好,就在市中心接時尚街拍,有時候則要跑很遠,坐了四五十分鐘的地鐵去呈貢或是更遠一些的公園,今天的單子剛好就定在城邊的一個公園,模特小姑娘只有一個人,沒有別的助手了,傅雲生耐心極好的陪著她做了兩個多小時的妝造,兩個人才順著山腳的景區一路拍上去。
後來兩個人聊天之中,傅雲生才知道小姑娘是一個人坐地鐵從大學城趕來的,路程比她更遠一些,說起拍照片,是想要發給她的異地男友,傅雲生感觸挺深,原本不在拍攝合同里的內容也給她拍了,最後難得拍出一組滿意的夕陽照片,兩個人收了工,在公園外面烤肉店隨便吃了些東西,她擔心小姑娘一個人回去大學城不放心,親自送她到了學校門口。
這樣來回一折騰,傅雲生返回市區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想起答應小姑娘早點把照片修出來,乾脆回宿舍拿了電腦,回商錄租住的小屋子裡熬夜修片。
小屋子面積雖然不大,但因為沒有多少傢具,看起來有些空蕩蕩的,商錄不在家,顯得更加空曠,傅雲生有點害怕,開了客廳里的落地燈,躺在床上修照片,有時候模特前期的準備比她這個後期修圖師更加重要,看到小姑娘精心盤的頭髮和妝容,她苦等那兩個小時也算是有所收穫,至少讓她省去了修瑕疵的功夫。
傅雲生多送了她十張照片,工程浩大,一晚上也只修出五張,她擔心那小姑娘在等,先發到她的郵箱里,果然很快就收到小姑娘喜極而泣的表情,有時候想想攝影師這個工作也不賴,最喜歡客戶收到照片滿意至極的表情,一天的疲倦也能一掃而空。
傅雲生洗漱完躺回床上已經凌晨兩點,囑託小姑娘早點睡覺,自己也很快就進了夢想,後來她迷迷糊糊聽到屋子裡有人走動的聲音,睜開眼才看到商錄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蹲在床邊看著她。
傅雲生嚇了個激靈,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
「回來了?」
商錄似乎是剛剛回來,房間里還放著他的行李箱和雜亂堆在地上的各種特產,他都沒想到她會留宿在這裡,開了門才看到她的鞋子整齊的放在門口,許是害怕,這丫頭竟然把他的鞋子也找了一雙放在門口,他走路的動靜放輕了很多,還沒偷窺夠,就把她給吵醒了,他彎腰親了她一下:
「睡呀,愣著幹啥?」
傅雲生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有點不好意思,拉著被子蓋住臉,偷偷的從被角里伸出一隻眼睛打量他。
這個人精力旺盛,似乎還沒什麼困意,蹲在地上小心翼翼把那些需要放進冰箱里的特產全部理好,傅雲生看著他忙碌的背影,莫名覺得安心,心全部放下了,一會兒就打起了盹,又困又累,等到商錄從浴室里洗完澡出來,小姑娘已經徹底睡熟,只露出一雙白生生的腿壓在被子上,商錄心痒痒,撇過頭擰了擰自己的耳朵:
算了,獸性難壓,滾去睡沙發。
——
傅雲生周末習慣睡懶覺,要不是被方元一通電話吵醒,她可以一覺睡到大中午,迷迷糊糊接了電話,傅雲生才聽到方元說過段時間要來這邊出差,到時候來找她玩,讓她準備好錢包。
傅雲生應了一聲,還沒和他說起過商錄回來的事情,誰料商錄那個傢伙一抬手把門推開,大著嗓門問了一句:
「誰啊!」
這聲音或許是故意說給電話那端的男人聽的,方元差點沒握穩電話,後來才聽出是商錄的聲音,讓傅雲生把電話拿給商錄。
商錄這醋罈子本來還挺奇怪誰會大早上用打電話的方式喊傅雲生起床,接了電話才知道是方元,先不客氣的說了一聲:
「哦,方什麼元……」
方元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先在電話里確認他安全抵達,哦了一聲:
「我可是聽從組織安排的,傅雲生人安全,也單身。」
「單身什麼啊。」商錄看傅雲生要起床,出門之後把門帶上,把電話夾在耳朵上,給傅雲生做早飯:
「現在就睡我家床上,還單什麼身?」
男人和男人說話大概就是這麼直白,兩個人快兩年沒見面,一見面就乾柴烈火也正常,倒是純情小奶狗方元聽的不好意思,點頭哈腰:
「六哥,那我是不是應該回復『打擾了』?」
這小子在電話里也叫他六哥,又說起下一次要來看他們的事情,商錄哦了一聲:
「那你自己訂好酒店,我家只有一張床。」
方元:「這就是老窮逼沒錯了吧。」
商錄:「城裡人還看不起我們鄉下人,沒被揍怕?」
……
方元這個話嘮,對著商錄一個大老爺們也能扯上十來分鐘,後來掛斷了電話,商錄看傅雲生沒出來,有點嫌棄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手機,咔的一聲敲在廚房的大理石面上,后蓋全裂開了,他對著卧室爽快的說了一句:
「傅雲生,我不小心把你手機摔壞了,賠你個新的吧?」
——
商錄回來沒有幾天,就強行把傅雲生的各種電子設備和衣物換成了新的,趁著天氣高溫,又給他們宿舍買了個空調,典型的十佳好男友做派,此舉做法引起宿舍里的單身狗一片哀嚎,閃瞎眾單身狗的眼睛。轉眼五一假期如約而至,傅雲生約了一個拍攝訂單,這下終於有助理,拉上商錄一起參與他的工作拍攝。
有個小網紅已經不止和傅雲生合作過一次,知道傅雲生沒有助理,這次多帶了一些朋友來打後勤,她的一個後勤朋友看上了商錄,收工以後就大著膽子給商錄要微信號,商錄正在給傅雲生撐著傘,聞言抬著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姑娘,問她:
「你幾歲?」
「十八歲,雙魚座,我今年剛大一……」
商錄打斷這姑娘的自我介紹:「你還在娘胎里的時候,我就和她認識了,你覺得你還有機會?」
後來傅雲生回去商錄的住處,又接到那個小網紅的好朋友打來的道歉電話,又問能不能要個微信當個朋友,結果電話被商錄直接接過去:
「我這大叔和小妹妹有代溝,感謝不加之恩。」
商錄的脾性直來直去,對一個女孩子也同樣無理,此舉把那女生對帥哥的印象一掃而空,鬧得有些不愉快。
商錄反感這些見縫插針的做法,先和她說了抱歉,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合作的機會,又暗自懊惱十八歲的姑娘審美哪裡出了問題。
傅雲生本來還挺懊惱下次要不要帶他去工作現場,突然間聽到他的煩惱,笑起來:
「帥哥可是不分年齡的,多大的年齡都會有吸引力。」
她瞧見他懊惱的樣子,眼睛笑成兩個彎彎的月牙,爹聲嗲氣的和他說:
「如果我是一個三歲的小朋友,我也會喜歡你。」
商錄攬住她的脖子送過去一個吻:
「傅三歲。」
後來得知傅雲生的課程加上五一假期還剩三天,他又拉著她買了去北京的飛機票,說是有一件一直想辦的事情,完了還能在北京遊玩兩天。
傅雲生抵達北京,看他買了鮮花水果,這才知道他來北京是幹什麼的,宋時毅的老家就在北京,那時候他沒機會露面,善後全部交由部隊里,他和宋時毅關係最好,有幾次她的母親還把電話打到他的手機上,他們說過幾句話,寄東西來部隊,往往還連帶著他的份也一起寄了。
這一次帶著傅雲生偷偷看望,也是了一樁宋時毅的心愿。
宋時毅的母親不住在市區,兩個人從機場出發,輾轉坐了快一個多小時的車,抵達那邊的時候天也快要黑了,來之前商錄沒打過電話,問了村子里的人才尋到住處,有人聽說他是宋時毅的同事,便知道他也是支隊的,這段時間有不少軍人來看過,為國捐軀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有村民說起老太太沒要國家的補助,說兒子是為國捐軀,自己花不掉,也不缺,還是住在那一個小黑屋子裡,編竹筐,養雞養鴨,平平靜靜的過自己的小日子。
商錄只交給傅雲生拎一些輕便的水果,其餘的米和油全是自己一個人扛著,抵達宋時毅家的小院子里時,宋時毅的母親正巧在吃飯,院落里的狗兒朝她們叫了幾聲,被老太太唬住,起身開了門。
後來見到人,傅雲生才注意到老太太的眼睛已經瞎了一隻,頭髮全白了,看起來有些滄桑,據她自己所說,瞎了的那一隻眼睛,是年輕的時候找豬草滾下山戳瞎的,好在宋時毅的爸爸不嫌棄她,夫妻兩老來得子,宋時毅當兵那年恰好是他父親走的第一年,這麼多年她都還有期盼,每年夏至兒子會抽空回來一趟,只是今年等不到兒子了,心裡沒了期盼,一瞬間連頭髮也白了。
傅雲生性子柔軟,陪著老太太吃了飯,留商錄和老太太敘舊,打掃院子,洗碗筷,等她再回去的時候,老太太已經開了燈,坐在屋子裡給商錄翻相冊看,照片里有宋時毅的小時候,也有宋時毅當兵那年的部隊照,青澀的小夥子剃光了頭髮,身著迷彩服坐在地上,抱著一隻剛剛出生的小奶狗親了一下,警犬歡歡就是由他一手訓練長大的。
後來宋時毅調到邊防,倔脾氣的歡歡跟著警車跑了一路,只得被編進商錄所在的支隊,它不離不棄的跟了他很多年,直至死亡也沒能終結他們的緣分。
老太太指了指相冊後幾頁的照片:
「諾,這是最近的照片了。」
老太太手指的,便是傅雲生那一次給部隊里拍大合照的照片,照片過了塑,尺寸有些大,一張一張的夾在相冊里。她能從每一張生活照里認出自己的兒子,後來她突然開口問道:
「這照片里,那一個是你們的商副連長啊。」
商錄那天沒有參與大合照拍攝,搖頭:「沒在那上面。」
老太太哦了一聲,抬手把耳後的頭髮勾起來,自己倒是先哭了,哽咽的說了一句:
「好像他說過來著,不在了……時毅說他最照顧他,現在兩個人得有伴了。」
許是宋時毅說過商錄「死」了的事情,他沒想到在遙遠的異國他鄉,也會有人因為一個從未見過面人哭泣和惋惜,傅雲生聽到這話,紅著眼眶站在門口,看商錄的眼睛也是紅的,抬手指指宋時毅抱著的歡歡:
「咱們部隊的歡歡也在。」
敘舊的話題總是太過沉重,傅雲生不想聽下去,坐在院子里逗不知道哪裡來的小野貓,後來被商錄喊進去,說是一起去祠堂看看宋時毅。
去祠堂要走一大截路,老太太眼睛不好,恐他觸景生情,兩個人道了別,出了屋之後就看到有熱心的村民給她們指路,村子里的祠堂里供著全村的村民,宋時毅的排位前已經放了不少水果,沒有照片,只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商錄拿了一個番茄剝掉皮,和傅雲生說:
「這個人不吃帶皮的水果,番茄也一樣。」
他最記得自己調過去那一年,看到宋時毅躲在大樹後面吃番茄,一邊把皮全部剝了喂歡歡,一邊鬼鬼祟祟的東看西看:
「親娘嘞,饞死我了,新來的商副連長不會吃番茄,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種喜歡吃番茄的小士兵。」
他話只說了一半,手上剝好的番茄被商錄搶了過去咬了一口,宋時毅嚇得臉都白了,馬上站起來行軍禮:
「商副連長好。」
那時候警犬歡歡還對商錄有些抵觸,知道宋時毅要受體罰,趴在前面朝商錄叫,這就扛上了。商錄一個眼神唬住歡歡,看它趴在地上才肯罷休,說了一句:
「好個屁。」商錄甩他一個白眼,「你不知道今年番茄多少錢一斤啊,不是想著給廚房省點錢嘛。」
那年雲南鬧旱災,什麼東西都貴,連番茄這種平日里吃爛了的東西也翻了幾個倍,每個月給廚房的支出都是固定的,商錄對吃的沒什麼好挑的,自然什麼便宜挑什麼吃。
隔日一早,宋時毅去廚房吃早點,發現今天每人一碗番茄雞蛋面,可高興壞了,從此對商錄這個新官沒有什麼異議了,成了他的小跟班。
「大家都是一家人,喜好我都記得。」
商錄說完,抬手摸了一把傅雲生的腦袋:
「來,磕個頭,道個別。」
傅雲生像個小孩子,本就心軟,聽不得這些過去,一跪到地上就哭了,商錄以為自己剛剛下手重了,這才聽到她哽咽著對宋時毅的墓碑說了一句:
「我不想說再見,以後還來這裡看你。」
商錄被她傻裡傻氣的一句話逗笑,抬手捏捏自己的鼻子,竟然覺得眼睛也澀澀的,在心裡和宋時毅說了一句話:
放心吧,時毅,我死之前一定給你逮住那個逃跑了的嫌疑犯,給你一個交待。
——
從小村子回去的路上已經很晚了,兩個人輾轉了幾趟車才坐上末班地鐵,抵達北京市區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傅雲生來之前以為商錄安排好了一切,結果這傢伙訂的酒店過了中午兩點不到店就自動取消預訂,再打過去電話就已經客滿,好在這次短期旅行兩個人只背了兩個背包,商錄還能一邊哄她,一邊尋找下一家酒店。
傅雲生以前外出旅拍總結了不少住店經驗,還是她找的酒店靠譜,還剩幾間客房,商錄拉著傅雲生進去的時候,酒店前台問了一句:
「請問是兩間還是一間?」
商錄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不好意思,竟然回答:「標間。」
酒店前台都愣了一下,情侶開標間,什麼鬼?
傅雲生太累了,以往在商錄哪裡也留宿過,並未想過這有什麼不妥,直至兩個人洗漱完畢,傅雲生看商錄在洗手間斗逗留太久,等不住自己先睡了,到了後半夜,商錄突然爬上她的床,這才後知後覺的叫了一聲:
「你嚇死人了。」
屋子裡沒有開燈,傅雲生知道是商錄跑上來了,她屏住呼吸的等了好一會兒,沒發現他有什麼動靜,起初以為是商錄夢遊,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商錄的呼吸不太對勁,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傅雲生?」
她耳根子一熱,只覺得耳朵都是紅的,蒙在被子里嗯了一聲,腿好像也麻了,不敢亂動,屏住呼吸聽身後那個人的動靜,那個人確定她沒睡之後,抬起手摟住她的肩膀,一翻身就把她壓住,開口說了一句:
「我要渴死了,擰耳朵也不管用。」
傅雲生聽不懂擰耳朵是個什麼梗,只是被他握住了手腕,平躺在他的身下,腦子裡也是晃神的,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
「要我給你倒水嗎?」
壓在她上方的人沒有說話,一下子把自己的衣服給脫了,湊上去吻她……
她原本一直緊繃著的神經越發緊張,腦子裡轟的一聲,聽到他伏在自己耳邊說了一句:
「我說我要你,聽懂了?」
她唔了一聲,被對方直接抬腿壓住,往她的耳朵上輕輕咬了一口,她彷彿覺得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控制,跟著他的呼吸一起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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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傅雲生和商錄從北京回去以後,舍友們拿了她的伴手禮,七嘴八舌的問起了她北京有什麼好玩的景點,有什麼好吃的美食,她只記得一個北京□□,其餘的記憶,全是那晚從了商錄之後,整整一天都在床上度過的時光,嗯,兩個傻子放著大床間不去訂,訂了一個標間,差點滾到了地板上。
傅雲生腰疼,第一天上課就晃了神,等到晚上商錄帶她去吃了豬腳火鍋才緩過神來,那個人給她舀了一大碗豬腳湯,看她揉著自己的腰,挪到她那邊坐下給她捏:
「要不然晚上去我那兒給你按摩一下。」
傅雲生怕了,只當是陷阱,頭搖的像個撥浪鼓:
「你對我打了算盤,我不去。」
商錄見她看自己像看流氓,敲她的腦門:
「我還是會疼媳婦的,你想多了。」
傅雲生哇了一聲,裝作很生氣的樣子,抱著雙手哼了一聲:
「那你去北京的時候怎麼不疼一下,我只看了北京□□。」
傅雲生哪裡也沒去,好不容易去了自己國家的首都,沒看到升旗儀式,沒看到長城,沒聽到國歌,竟然就這麼白白浪費了兩天,要不是那時候屈服在商錄的淫-威之下(其實是路痴),早就收腿走人了。
商錄喜歡她發小脾氣的樣子,往她嘴裡塞了塊瘦肉,親她的臉頰:
「依你,下一次長假再去一次,什麼也不幹。」
傅雲生這才滿意,一瞧見商錄的那雙眼睛便覺得安心,心裡泛著蜜,怎麼捨得生他的氣。兩個人正吃的歡快,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馬上從座位上站起來,和商錄打了招呼,急匆匆的出了門,跑出幾米開外才敢接通電話……
出於職業習慣,商錄放下筷子,找了個靠窗的位子,一抬頭就能看到她拿了電話急匆匆的跑到馬路對面的樹底下接電話,應該不是家裡人的電話,不然她不會那麼緊張,那端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麼,她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著急,一連點了好幾個頭,大概是在求什麼事情。
他看到她掛了電話之後又馬上撥通一個電話,說了幾句才掛斷電話,在樹底下站了很久才直起腰來,起身往他們在的火鍋店走。
商錄心有疑惑,這些日子,他和傅雲生說起過太多自己在部隊里的生活,關於她家裡的情況,甚至連當年她為什麼不去學校的事情也隻字不提,他一直佩服這個自給自足的女孩子,卻也心疼她習慣什麼都默默扛著的性子。等到人上了樓,她朝他招了招手,看到她笑著走進來,這才裝作不知情的問了一句:
「誰給你打電話。」
「客戶。」傅雲生似乎早已編好了台詞,解釋道「片子修的不滿意,給我幾天讓我儘快修出來,你知道,顧客都是上帝。」
商錄沒有戳破,吃完了飯把她帶到居所,看她果然在修照片,坐在她身後給她按摩,左一句又一句的和她聊天,傅雲生耐心好,也不嫌棄他打擾自己,問什麼說什麼,後來商錄又問:
「中午給你打電話的,是個男人?」
傅雲生愣了一會兒,看著他笑了笑:「是啊,小網紅的男助理。」
商錄起了疑心,把她的電腦合上:
「是個兇狠的男人,罵你了是不是?」
「你偷聽我電話?」傅雲生一張口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剛起身要走,便被商錄一把抓到沙發上按住,她瞥見他沉下了臉色,皺起了眉頭,害怕他生氣的樣子,把目光落到茶几上
「不是什麼移情別戀也不是給你戴綠帽,別瞎想。」
商錄不喜歡她事事都瞞著,至少這樣就表示她心裡對他還有不信任,她根本就不依賴他,他眸子一沉:
「傅雲生,你看我像吃醋的樣子!」
「你今天就給老子全部招了!」
傅雲生果真被他嚇哭,可是這招也有失靈的時候,她一抬手推開他的手腕,跑去玄關處穿鞋子,低著頭抹淚,一句話也不說。
商錄怕她真的走了,馬上拉住,無計可施,只能先哄著:
「好了好了,不問了,不刨根問底。」
傅雲生還在哭,抬起手拿了背包,連電腦也沒來得及拿就關了門出去,商錄追出門口才看到她紅著一雙眼睛說了一句:
「你別跟著我了,我不會不要你的。」
商錄一下子被她的這句話惹怒,什麼要不要,他竟然害怕她像當年一樣跑走,追上去把人抗在肩膀上往屋子裡走,傅雲生沒想到他來這招,抬手敲他的背脊:
「你幹嘛,我就是靜一靜。」
商錄二話不說,把門關上以後上了鎖,直接把人扛到卧室床上,說什麼也不給走了。
他抬手靠著床頭的傅雲生,這時候可不是男人該服軟的時候,沉著嗓音要求她:
「你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靜一靜!」
傅雲生被他說的這話唬住,抬起手放在身後的牆壁上,不料被他一把抓住,往嘴巴上親了一下,瞬間男子漢氣息全無,委屈巴巴的把臉埋在她的胸口:
「不許走,我不許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