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回去的行程有多漫長, 傅雲生就在飛機上就哭了多久。
她哭泣的原因, 並不是不能理解商錄的做法,只是以往一個人的時候太過懂事,遇事不會輕易的想到用哭泣去解決, 現在有了想要依靠的那個人, 才敢這樣放肆的好好哭一場。
索性兩個人是在頭等艙,像看猴子一樣看她的人還沒有那麼多,只是操碎了空姐的心, 彎著腰說上了各種安慰的話, 方元被空姐打量的渾身不自在,看他們兩個還用著牽引繩, 方元尷尬的解釋了一句:
「我妹妹,失戀了。你不用擔心,不是被坐飛機嚇哭的。」
他再也不敢瞎說她是他的女朋友, 兩個人的年紀雖然差不多,他甚至還比她小几個月, 可是現在的傅雲生,明顯更像個需要人好好關心和照顧的小妹妹, 他不得不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成熟一些, 抬起手放在嘴巴和她小聲說話,安慰她:
「其實吧,凡是不能往壞處想, 不一定就回不來了呢, 他只是不想給你任何期望, 因為他知道,哪怕一丁點的期望,到了最後都會變成燎原之火。」
商錄最後對傅雲生說的話,他作為旁聽的那個人,大概也猜得出一二,一定是如同那晚他在地下室和他的夜談,商錄全然沒有提起他的未來假如還有她。
大概他自己心裡也清楚,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希望,都會被臆想成美好的未來,心裡有了大牽挂,便完成不了上面交付的任務。
行走在這個複雜的社會上,看過了太過的冷暖炎涼,商錄知道,她還是那個最純粹的傅雲生。他可以一言不發,自作主張從高中等到現在,但是她不行,她是個可憐又老實的女孩子,一定會當了真。
作為一個負責人的男人,切不可輕易對一個女孩子許諾,因為有的諾言,會讓女孩子犧牲一輩子去等待。
方元在傅雲生這裡,真真切切體會到什麼叫女孩子是水做的,商錄「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默默的哭了好幾天,現在只有個機會在電話里餞別,短短兩分鐘的對話,便把她的希望全部敲碎了:
「別等。」
這兩個字眼,現在想來還是會覺得難過至極,一句話就把她的感情判了無期。
「我知道,方元,我都知道。」
她什麼都知道,也什麼都明白,只是不想做個那麼懂事的人,她畢竟也是個自私貪心鬼,她不想多做解釋,是覺得再多的言論也表達不出孤立無援的寂寞和恐慌。
遙遙無期,這和看不到希望是一樣的。
——
抵達海泉市機場的時候,傅雲生已經不哭了,只是下飛機有些慌神,好在全程都有方元在,也不至於出什麼差錯。方元的好友刻意開了車來機場接,看到方元身側站了個女孩子,他的好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被她哭紅的眼睛嚇了一跳,拉過方元就開始訓他:
「卧槽,你是不是惡魔啊,那麼好看的女孩子你竟然不知道哄哄,你看都哭成金魚了?」
方元戀愛經驗幾乎為零,傅雲生又不是她的女朋友,除了網路上看來的撩妹法寶,哪裡懂這些,自己都快冤死了,欲哭無淚的攤手:
「我嘴笨,你教教我?」
「我教你大爺。」
他好友一臉鄙視,這傢伙平日里可是他們公司里業務最好的那一個,口齒伶俐是出了名的。怎麼可能遇到女孩子就不會說話了。
兩個好友壓著聲音鬥嘴,正起勁時,方元察覺到牽引繩動了,一轉頭就看到傅雲生把牽引繩解開,自顧自的走到了打車的道上,方元一把將她拉回來,只差沒有跪地求饒了:
「姑奶奶,你想死啊,別想不開啊,死了我怎麼交代。」
傅雲生:「我,打車……回家。」
傅雲生嗓子有些沙啞,聲音細若蚊蟲,方元沒怎麼聽明白,趕緊把她拉到好友的車裡:
「什麼都不說了,什麼也別想,我送你回你住的地方,睡一覺起來就雨過天晴了,答應的事情我肯定做到,要平安把你送回去。」
方元拉她到後排,自己也跟著進去,等到好友啟動了車子,這才問傅雲生家在哪裡。
傅雲生在海泉市有一個小居所,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出租屋,平日里她不是去圖書館複習,就是去接旅遊拍攝,很少回去,那地兒又黑又潮濕,想起方元總是嫌棄農村裡的模樣,不好意思報真實住址,只說了相鄰的小區,沒想到最後還是被方元戳破,他拉著她的行李箱,先把朋友轟走,要強的跟著他一起進去那個黑黑的小屋子。
方元其實比傅雲生想像的細心很多,他幫著她打掃完屋子,給了她自己一張自己公司的名片,把以後多聯繫和找工作就給他打電話的事情說的一清二楚。看傅雲生魂不守舍,不厭其煩的重複了好幾遍,看傅雲生收下他的名片才罷休。
傅雲生只是敷衍他,不喜歡欠人情,收下了他的聯繫方式卻從來沒有打過,那一段時間過的很恍惚,再也聽不到商錄熟悉的嗓音,生活其實不過又恢復了一個人在大城市裡打拚的那些年,只是被遠方的那個人撩動了心弦,心也丟了,魂也丟了。
後來恢復了一段時間,她又來了些精神,開始正常在網路上接單,給網紅們拍照和宣傳,其餘閑暇的時間就抓緊機會去圖書館自習,她和方元的關係,也是在自習室里被他打擾的心煩了而漸漸熟絡的。
時間過的很快,這一年的冬季來的很早,也很冷,她接拍客片的工作漸漸少了,索性去一家咖啡廳兼職,結果誤打誤撞被方元知道,請去做了他們公司的後期修圖師,假期工,薪水比咖啡店的薪資要高很多。
方元被她拒絕過,不敢再提追求的事情,甚至長久的相處中才發現,其實和傅雲生成為了朋友顯得更加自然,於是也只當一個普通朋友處著,想著商錄最後和自己說的那番話,還真的開始物色對她拋出橄欖枝的男生,商錄的要求,可不就是現在大部分岳父岳母的要求,只是傅雲生眼光更高,人家還沒行動,就已經把拒絕的話寫在了臉上。
她在等商錄,一年也好,兩年也好,直到忘記為止。
年末時,傅雲生去理髮店剪了短髮回來,髮型把方元下了一大跳,只誇獎是逆生長的典範,後來兩個人買了樓下的麻辣燙,窩在她的屋子裡看新聞,看到新聞上有條警方線人墮落黑-道的事情,方元不難免想起商錄,無心的嘀咕了一句:
「這工作並沒有小說里那麼光鮮亮麗,也不如無間道那般的炫酷,這是玩命吧。」
說者無意,聽這倒是有心,許久沒聽到傅雲生說話,方元偏過頭才看到傅雲生垂下了眼睛,方元暗自怪自己管不住嘴,想起這段時間關於緬甸邊境的新聞沒有一件好事兒,也看不到與商錄或是「六哥」相關案子進展,他趕緊往她碗里夾了一大顆魚丸:
「別別別,別瞎想,你離高考可不遠了,人生不是一步一步走的么。」
悲觀主義者的傅雲生有方元這個活寶在身邊其實是幸運的,她多了一個可以分享和討論事情的朋友,也不用成日把這些秘密蒙在心裡,想一些悲觀的事情。
時間一晃而過,二零一七年六月,離全國高考日還有兩天,傅雲生沒忘記接活,還在給客人拍攝寫真,方元看她連書本都沒看,倒是有些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思,跑去給她當免費的後勤,順便提醒她:
「大姐,離考高還有兩天了,你還在這兒拍照?」
傅雲生知道這種事情著急也沒用,她不是只有讀書一件事情需要做,還要賺錢養家糊口,不能停止賺錢的腳步,方元問起她的志願,傅雲生想也不想,把目標訂成了雲南大學:
「如果考不上雲大,那明年再考。」
她終究還是想要去一個離商錄更近一些的城市,哪怕現在了無音訊也沒關係,若是有一天他完成任務了,她就能很快的飛去見他。也或者,商錄如果繼續駐守邊防,她每個周末還能坐動車下去。
這是她心裡,一方小小的希冀。
想要留住一個人很容易,想要留住一顆心卻是難上加難,方元明白她的小心思,在默默難過之後,給了她一個加油和鼓勵:
「那我也會經常去看你的,你好好考。」
事實上,傅雲生對於自己能考上雲南大學的事情還是很有信心的,從考場出來,便覺得這事情十拿九穩,開始在網路上搜索那邊的風土人情和生活習慣,一切先從慢慢了解開始。
收到雲南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傅雲生剛好回沈星雲工作的制衣廠探望,她一口氣給了沈星雲不少錢,告訴她自己選擇的城市很遙遠,沈星雲這輩子只有這一個女兒,自打那件事情發生,兩母女之間雖然還是一樣的互相關照,但她知道女兒心裡或許還是會有那道坎,拉著她的手囑託了好幾遍:
「那邊紫外線挺強的,要注意別晒黑了。」
「我知道,我已經那麼大了,知道照顧自己。」
儘管當初的那個小笨瓜長大了很多,獨立了很多,可是在父母的眼裡,永遠沒有長大的孩子,只有操不完的心和說不完的囑託,直至傅雲生到了學生宿舍,她才後知後覺,在自己行李箱的夾層里看到一個裝了錢的牛皮紙信封,和一張沈星雲寫的歪歪倒倒的紙條:
【要好好的,別委屈自己。】
她拿著那張紙條和那些錢,默默在花園裡難過了許久,最後把紙條小心的摺疊起來,塞在自己的收藏相冊里。
宿舍里四個女孩子,最小的只有十八歲,最大的便是她,一個二十四歲的半社會人士,大家知道她是自考進來,滿是崇拜的拉著她問了很多問題,甚至還很好奇畢了業以後的人生會過的怎麼樣,傅雲生好像也教不了他們什麼,說的都是自己的個人體驗,後來,小妹妹婉兒好奇的問了她一個問題:
「雲生,那你有男朋友沒有?」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或許對愛情的幻想還是停留在高中時期,總是充滿著憧憬和好奇,傅雲生愣了許久,說道:
「他在很遠的地方,並不是經常見面來著。」
後來大家沒看到過有異性給她打過電話,也就在心裡默默腦補了她的男友已經去世的事情。
她這個大齡學生到了班級上,吸引了不少同學的好奇目光,正式開學的前一個星期,她幾乎都是在議論聲中度過的,後來風波漸漸平息,她這才淡出大家的視線,得以安心學習,以四季如春聞名的昆明每年夏季都能吸引不少遊客,她的旅拍工作也並沒有停下,借著地理位置便利,基本能自給自足。
這年冬日,上帝給她開了一扇窗,傅雲生的風景照登上了雜誌,微博上的粉絲數量也已經達到十萬,生活好像正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唯獨缺少了那個熟悉的人,心裡忘不掉,無心去管沈星雲催促她找男朋友事情,因此連過年也沒有回去團聚,窩在宿舍里吃外賣,還在手機上時刻關注著緬甸邊境的消息。
商錄沒有再給她打過一通電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真的隨著那次的事件報道埋入了黃土,沒人提起,沒人記得,時間一長,連老百姓們也忘記了。
她越想越難過,把麻辣燙塞在嘴裡,吃著吃著就放下了筷子,索性埋在寫字桌上哭,不想被方元打來的電話打斷,她只得有接起來,聽到方元在裡面咋呼:
「你今年沒回來過年啊,我也在昆明啊,出來吃過橋米線。」
傅雲生下了樓,沒看到傻子方元,便知道他一定以為雲南大學的宿舍在學校里,從園西路一路走上去,果然看到那小子站在門口,手上握著個烤餌塊,她幾步走上去:
「你不陪父母過年?」
「我爸媽都在國外,聖誕節才回去的,準備春假就來你這呆幾天。」
傅雲生不怎麼感興趣方元的家境,看有客來,自然好吃好喝的招待上,免費送上照片一組。方元知道她還是孑然一身,乾脆勸她放棄:
「啊,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再不談戀愛就嫁不出去了。」
「我不覺得婚姻是一個女人的必經的過程。」
能在異國他鄉遇到相熟的老朋友,傅雲生的假期過的便沒有那麼枯燥乏味,大年初五,方元訂上了回程的飛機票,兩個人最後一次去店裡吃了過橋米線,方元見她一閑下來就會翻看手機上的新聞播報,有點無奈:
「你總是這樣吃飯,不怕喂到鼻子里嗎?」
傅雲生送給他一個白眼,低著頭繼續翻看,突然瞧見排在最前面的一條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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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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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總是給我甩白眼呀,我告訴你,傅雲生……」
方元的話並沒有說完,就瞧見傅雲生慘白著一張臉色,拿了手機去外面打電話,他和她認識了那麼久,也只有關於商錄的消息她才會那麼上心,於是趕緊跟在她的身後出了門,看到她站在大街上不停的打電話和發微信,著急的滿頭大汗,便問:
「怎麼了,有消息了?」
新聞上報道的,確實是商錄所在的支隊破獲了大案子,一同上了報紙頭頭條的,還有宋時毅的名字。
新聞上寫,今天凌晨五點,邊防支隊攻破了一起瑞麗至緬甸特大跨國珠寶走私案,目前已抓捕主案三人,犯罪嫌疑人十四人,在逃三人,我國支隊警員受傷八人,傷亡一人,警員宋時毅身重數刀,倒在了作戰前線,傅雲生記得,自己最後一次在瑞麗見到宋時毅,他還拿了水果來酒店看她,順手抱走了那一束向日葵,不曾想這就是她們的最後一面,她掛斷了電話沒有多久,那邊就有人用座機給她回了電話,聽聲音,是接替商錄的新連長,那人大概知道她是誰,握著聽筒,哽咽的和她說了一句:
「傅姑娘,謝謝你對時毅的關心,人是真的走了,這邊不安全,不能接納你來看望和祭奠。」
傅雲生知道他們駐守邊界的種種不便,聽說對警員信息保密的更為嚴厲的是緝毒警察,她心軟,原本打的就是開口詢問宋時毅情況的信息,聽到電話里男人的嗓音哽咽了,自己也哭起來,不知道說什麼,只回復了一句:
「謝謝。」
我們為什麼能平安的站在這片土地上,是因為祖國有千萬個宋時毅,她想親口說的那聲感謝,這輩子再也沒有機會說第二遍。
方元原本對這個職業沒有那麼深的了解,只覺得保家衛國理所當然,大抵也是那晚被商錄說的那句話觸動,聽到傅雲生啞著嗓子說了一聲謝謝,心竟也難過起來,兩個人再沒有胃口吃飯,一路散步回雲大宿舍,他試探的說了一句:
「大概,商錄快回來了吧。」
傅雲生不知道商錄作為線人調查的是哪一宗案件,但平日里他和宋時毅關係最鐵,他是他們隊里的大哥哥,自然不會輕易放過殺了宋時毅的嫌疑犯,他或許比她更難過,這時候一定守在小山村的木屋子裡借酒消愁。
也或者,在街道上買醉,不能去看好兄弟最後一眼。
這事情在報紙上連續刊登了好幾天,直至三天以後,在逃的嫌疑犯抓到兩個人,這段案件才告一段落,進入審查環節,傅雲生不敢錯過每天的新聞,卻始終沒有看到與商錄和六哥有關的字眼,直至一個星期以後,關於從犯的身份介紹里,新聞上才說起那個遠在姐告口岸的小山村,她那時候終於明白商錄為什麼要留在那個破舊的小山村裡,因為從犯,就是那次她參加婚禮王姥姥家的植物人孫子,原來她曾經離從犯那麼近,只是太過幸運,只差一步就要捲入這場可怕又複雜的漩渦里。
傅雲生一直密切關注著這件事情的進展,只是遺憾,新聞上始終沒有見到商錄的名字,她等啊等啊,直到重新返校,距離開學過去了兩個多月,逐漸步入昆明最熱的那幾天,她的心也跟著這個天氣越發的不安起來。
這一晚她實在忍不住,給方元打了電話,問商錄有沒有打過他的電話,方元的手機上從未收到任何信息,還未開口,就聽到那個女孩子捂著臉崩潰的大哭:
「是不是,死了一次就不能再報道了。」
她想了最壞的打算,是不是因為商錄已經沒有了身份,所以理所當然不能寫在新聞上,畢竟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他如果不是出了意外,怎麼可能不聯繫她?
方元的想法其實和她一樣,只是不敢和她談論起,也或者,他又接了別的任務,連抽空給她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我想念他。」
她找不到人說出這個秘密,唯有方元知曉一切,聽到她哭的格外凄慘,遠在異地方元安慰不上,好在這是個堅強的姑娘,哭夠了,抱怨完了,還是趁著鎖宿舍之前回了校門。
方元又恨商錄,又羨慕商錄,這樣好的姑娘,這人到底是什麼鐵下心讓她一個人痴心等著的。
傅雲生晚上睡覺時做了噩夢,早上起來才聽到宿舍的小妹妹說她哭哭啼啼的睡了一晚上,怎麼也叫不醒,拿了鏡子,她這才看到裡面那個眼睛紅紅的自己,小妹妹拿了冰袋給她,一直沒聽他說起過家人,也知道她勤工儉學,只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安慰了幾句,讓她在宿舍里休息,自己去給她請個假。
早上的選修課傅雲生沒上,一邊拿著冰袋敷眼睛,一邊低著頭刷手機上的新聞,後來小妹妹婉兒給她帶了午飯回來,她沒有胃口,吃了幾口就去教室里自習了,這幾日溫度很高,她套了件薄薄的開衫,受了寢室里小妹妹的影響,穿了條少女心十足的蕾絲小裙子,有男生們看她心不在焉,平日里喜歡喊她小姐姐的玩笑話也不敢說,只是往她的桌子上放了一瓶水,她一口沒喝,被闖進來的輔導員叫住:
「傅雲生,南門有人找。」
傅雲生不用多想便知道是方元,這傢伙記不清她上課的教室,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南門等她,她暗自後悔昨晚腦子一熱給人打了電話,正在心裡發愁怎麼和方元交談,路過校園裡爬滿爬山虎的那一面牆,她遠遠便看到了站在校門口的那個身影……
穿了米白色襯衫的男人看起來清秀了不少,額前的頭髮全部梳往後面,顯得很精神,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有一瞬間的遲疑,這才邁開腿就朝他跑去……
——我的商錄,你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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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起來,披著小短髮,毫不猶豫的朝哪個身影跑去,商錄瞧見她剪短了頭髮,恍惚好像回到那年高中,也是這樣的一個短髮的可愛女孩,走進他的心裡,一住就是一輩子。
他朝她張開手,還沒等她跑過來,就看到她邊跑邊哭,到了他這裡,滿臉都是眼淚,又委屈又可憐。
她總是這樣,絲毫不掩飾自己在他面前的所有情緒,他有些好笑,不顧及周圍人的目光,彎下腰捏了捏她的臉:
「喂,哭什麼。」
傅雲生什麼話也不說,墊著腳摟著她的脖子,像最後和六哥分別的那個早上一樣,把眼淚全部擦在他的脖頸上,哽咽的和他說道:
「因為,我等到你了。」
她見到的是活的商錄,是完完整整的商錄,五百多天的日思夜想,上帝沒有欺騙她,還給她一個更加年輕帥氣的商錄。
商錄彎著腰,要被她的手腕勒的喘不過氣,沒想到這姑娘手勁兒還挺大,他索性不顧周圍人的異樣目光,一下子把她抱起來,抬起頭看著吃驚又害羞的小姑娘:
「這個歡迎儀式夠不夠?」
身材矮小的傅雲生和一米八七的大個子比起來,便是最萌的身高差,商錄身強力壯,像是抱著一隻小貓咪,傅雲生害羞了,幾下掙脫掉,趕緊跳到了地上,看這痞子留了一些青澀的鬍渣,乍一看還挺像個大叔叔,正巧寢室里有跑來看她熱鬧的舍友,她靈機一動,喊了一聲;
「喂,叔叔,你怎麼才想到要來看我,我都是大學生了。」
商錄看她的舍友當真,抬起手把她夾在咯吱窩下,威脅她:
「哦,長能耐了,什麼叔叔,叫爸爸!」
原本就是開玩笑的話,兩個人眼睛里久別重逢的蜜意大家都看的真切,小姐妹們看大姐姐的男朋友回來,瞧見是個帥氣大叔,嫉妒的很,紛紛開商錄的玩笑:
「大叔啊,你女朋友受了我們寢室不少關照,是不是得請客吃飯?」
宿舍里都是這樣,傅雲生年紀雖大,和她們卻沒有什麼代溝,哪怕她們不提,商錄也心甘情願,感謝這些年輕的小姑娘陪在她的身側,使得她也受了熏陶,變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年輕。
兩個人見面並沒有說上幾句話,全被宿舍里的姐妹們東一句西一句的問完了,傅雲生很想問問他還會不會回去,要不要長久呆在這裡,只是苦於沒有機會,只得安靜的被他拉住手往教室里走:
「六哥,你和雲生結婚沒,什麼時候領證呀。」
突然聽到室友問了這樣一句話,傅雲生不好意思的輕咳了一聲,把目光落到走廊外的大樹上,握住他手的那雙手突然緊了緊,她不知道他是否看了自己,只是覺得耳根子都是燥熱的,後來她才聽到他的笑聲:
「豆腐要慢慢吃,心急可吃不了。」
這本是一句正常至極的話,不知道怎麼被他換了順序說出來,就帶著一股子的調戲味道,這人最大的本事,大概就是什麼話經由他的狗嘴裡吐出來,都能沾上一股子土味兒。
重逢商錄的喜悅不予言表,她上課時忍不住的笑意幾乎都要漫出來,引的教授滿是好奇,下了課才看到她的男朋友一直安靜坐在操場的大樹底下等她。
女教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哦了一聲,這談了戀愛的姑娘,智商基本是為零的,她竟然有點擔心這姑娘會不會掛科。
傅雲生中午有三節課,放了學的時候商錄還在樹下等她,宿舍里四個姑娘乾脆也不回去了,先把要商錄請客吃飯的約定給實現。姐妹幾個都是機靈隊友,把勤奮學習的傅雲生跨上了天,聽聞商錄旁敲側擊的打聽她的情感,不等傅雲生先說,姐妹幾個用一句「絕緣體」表明了她現在的狀況。
這頓飯吃了兩個多小時,送走了他的舍友們,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四月以後天氣就熱了起來,空氣里都是乾燥又沉悶的熱風,商錄隨手在路邊買了把扇子,站在她的身側給她扇風。
兩個人順著翠湖周邊的綠蔭道走了好一會兒,傅雲生才終於開口問他,結果一開口就是個讓商錄有些頭疼的問題:
「我現在還能叫你本名嗎?」
商錄看她問的極其認真,故意很糾結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搖頭:
當年他剛剛派到界碑線支隊,就被上頭叫了過去,他和那個殺了人的六哥像是雙胞胎兄弟,不僅僅長得像,稍微壓一下嗓子,留一下鬍子,竟也有些讓人分不清真假,他以前還甚至抱著一絲希望,比對了自己和六哥的血型,其實兩個人沒有任何血緣。只不過存著五年的年齡差。
六哥當年的妻子之所以會被人□□致死,也是因為和那個走私組織相關,此仇不報非君子,忍辱負重的六哥答應給警方當線人換取減刑,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和警方那邊單線聯絡,商錄調過去那年,他已經開始自己的線人生涯兩年,為保計劃無誤,商錄多餘的時間就是呆在那間小屋子裡,學著六哥的一舉一動,聽他講自己的人生經歷,然後模仿。
後來六哥查出來命不久矣,有了些許反抗,不願意繼續下去,巧合的是,六哥剛好在商錄出任務那晚病死在醫院裡,上頭乾脆順水推舟,直接把兩個人的身份給互換了,身上擔著大擔子的商錄不能再胡鬧,只能秘密接下那些任務,繼續那些沒完成的任務。
這件事情雖然計劃了很長,臨時決定那麼做也不過一晚的時間,商錄別無選擇,為了完成任務,瞞著支隊里的兄弟們來了一場假死。
現在「商錄」死了,案子結了,為避免以後殃及池魚,「六哥」也因為一把火死在了那個不知名的小山村裡,他還暫時沒有戶口,只能拿著一張胡編亂造的臨時身份證來找她。
他說完這些,彎著腰和她說了一句:
「這個世界上那麼多六哥,你叫這樣總是不會錯的。」
傅雲生明白,可是這個世界上縱然有那麼多的六哥,他心裡喜歡的卻是只有眼前這一個。
後來傅雲生看到商錄脖子上帶的銘牌項鏈,想起報紙上刊登的宋時毅,問起了他的情況,她其實很希望商錄說一句他也沒死,但是商錄沉默了,難過的呵了一聲:
「我早就和他說過,他這性子不合適駐守邊防。」他明明氣憤的說出這句話,傅雲生卻發現他的眼眶紅了,他把脖子上銘牌項鏈拿給她看,翻過來的背面,寫的不是宋時毅的名字,是警犬歡歡的名字:
「歡歡和他感情深,趴在墳墓旁不吃不喝幾天,也跟著走了。」
他不能露面去宋時毅的墳墓,只是後來在上頭的手機里看到,小警犬歡歡趴在宋時毅墓碑旁,嘴裡嗚嗚的低鳴著,哭的很傷心,有訓狗員去拉它,被它兇狠的站起來唬走,不吃不喝也要守在宋時毅的墓前,有人哽咽著說了一句:
「隨她吧,她是和時毅一起長大的。」
她在他的墓碑旁守了七天,戰友們送去的食物一口也沒碰,就是這麼把自己活活餓死的。
後來大家把歡歡和宋時毅埋在了一起,墓碑上刻的是:
【邊防武警第九支隊,警花歡歡】
這隻通人性的狗兒,最後還是同她最喜歡的宋時毅葬在一起,那時負責訓練他的男人為了祖國,去了遙遠的天國,她的使命從來不只是保護祖國,還有保護最喜歡的他。
所以即便他先走一步也沒關係,她跑得快,晚幾天也能追上他的步伐,一起和他浪跡天涯。
「我要親眼看到時毅的仇人死了才解氣。」商錄說完這話,聽到身後小姑娘小聲吸鼻子的聲音,低下頭去看,這才見到她又哭了,肩膀一起一伏的,像只小兔子一樣可憐,她問商錄:
「為什麼這職業那麼危險,每年還有人願意去?」
這果真是個單純簡單的丫頭,他笑起來,順手把她眼角的淚擦掉:
「因為我愛我的國。」
因為愛一個人而變得強大,因為愛祖國而變得強大,這其實是一件事情,小愛為家,大愛為國,他只是選擇把這兩樣都擔在肩膀上。
「不許哭了,一會兒回了宿舍你室友會以為我怎麼你了。」
傅雲生聽他這麼說,這才趕緊抬手擦眼淚,挽著手往學生校舍走,商錄問了她一些學校的情況,得知她沒有選擇攝影相關,竟然還挺新奇:
「不打算繼續深造?多可惜。」
「我想學點別的,學更多的。」
傅雲生學攝影只是礙於當年生計所迫,現在有了選擇的機會,她要重新走自己的路,商錄看她說的一本正經,扣住她的手:
「那恭喜你了,我的大學生。」
「我馬上就大二了,馬上就能畢業。」
商錄聽出她話中有話:「急著畢業做什麼?」
當然是,想要嫁給他啊,作為班級里唯一一個大齡女學生,要是她再嫁早了,那多不好意思。商錄看她紅著一張小臉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抬手敲在她的腦袋瓜子上,順手把臉上沒幹的淚痕擦掉:
「想成家了。」
「啊,不是不是。」不是成家,是想要找個能名正言順留在他身邊的身份,無論他之後被派去哪個部門,她都願意追隨他。
傅雲生頭搖的像個撥浪鼓,不敢承認自己心裡的那些小心思,不曾想被對方突然抱住腦袋,彎下腰大聲的重複一遍:
「我的意思,我想成家,你腦子想些什麼鬼?」
商錄想成家,這個浪子現在哪裡都不想去了。
傅雲生愣住,臉頰被他的手指頭緊緊捂住,嘴巴也張不開,這人怎麼那麼喜歡捏她的臉,她哦了一聲,看到他眸子里泛著些光亮:
「有一句話我一直沒說,現在想問你:
傅雲生,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
他第一次,正式的和她告白,把十六歲那年心裡的悸動傾瀉而出。
看傅雲生傻了吧唧的不知道點頭,以為這丫皮子犯賤,退縮了,於是馬上唬她:
「我怎麼那麼手癢,有點想打女人。」
傅雲生心裡開心死了,不知道這糙漢子原來還會說這樣表白的話,一邊笑著一邊努力點頭。
做什麼女朋友啊,做老婆都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