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 80 章
既然有無心插柳, 自然也有柳暗花明。
唐湖下一部資源只在《風沙》和《秦陵圖》里二選一,早就想找個借口推掉爛片, 沒想到田柔姬搶角色的動作這麼快, 真是感動華夏的好隊友。
『反正電影上映后被罵的不是我, 先恭喜她了, 讓我想想要不要順便幫她買個爛片女王的熱搜, 畢竟被搶了角色應該報復一下嘛,但是買熱搜又相當於幫這部電影炒熱度……』
她彎下腰打開水龍頭,慢慢洗去臉上的泥漿面膜,心情顯然非常愉悅。
『宿主既然這麼討厭爛片, 為什麼出演《戀愛使者》時還如此用心?』
那部青春蛋疼片是她的第一部電影,雖然出場就那麼幾分鐘, 論用心程度卻不比其他角色差多少,也在全力以赴地表演。
唐湖卻被蘑菇精問住了,思考好一會兒才回答:『只要簽了合同,無論接下多爛的片子都不應該敷衍, 這是最基本的敬業, 我暫時還不想因為摳圖找替身而成為網民的八卦素材。』
哪怕投資方本著「我就是打算撈一筆跑路」的態度去投資,至少演員也要給觀眾一種「我們已經盡量去挽救這部戲」的認真感。
所以哪怕這次她真的不情願接了《秦陵圖》,也不會糊弄過去, 該怎麼演還是得怎麼演。
唐湖扯下掛鉤上的毛巾擦乾臉上的水珠,繼續說:『而且討厭爛片, 也不是光不接這種劇本就有用的, 你不想接的戲, 多得是人來搶。』
整個影視劇行業的從業人數,上到投資方下到劇組跑腿的,大約有幾十萬人,這些人湊在一起孜孜不倦地產出著侮辱觀眾智商的垃圾,比如「我爺爺八歲就被日本鬼子殺死了」,再比如「要是簽了這種不平等條約,咱大清就變成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啦」。
——如此種種,數不勝數。
難道這些人就不知道自己拍出來的是垃圾嗎?
拋開《逐夢演x圈》這種導演自信心極度爆表的,大部分人清楚斤兩,但觀眾看到爛片最多罵一句然後換台,他們卻是以此來維持生計。
爛片隨隨便便就能拍出來,好電影需要細細琢磨還不一定受市場歡迎,既花時間又耗精力,如果要做項目,當然是選擇前者。
況且拍得再難看又怎麼樣?
只要在宣傳上砸夠錢,觀眾只會跟風坐在電影院里,受騙了頂多罵兩句解氣,卻很少有人因為討厭爛片而特意去支持好電影,就讓幾年才拍一部戲的傻子餓死好了。
『我以前在學校認識了一個導演,想法不錯,技術也說得過去,就是拍一部戲的時間長得讓投資方等不起,所以沒有人願意投錢,畢業幾年差點餓死,然後轉行去拍網路大電影了,從開機到上映只需要三個月,這種快消品居然還賣得不錯。』
唐湖意興闌珊地說起從前,幽幽地嘆了口氣:『接了爛片就敷衍了事或者噴幾句,只是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根本不算改變,真想讓好電影生存,我會多接點看得過去的劇本的。』
w233感嘆:『想不到我這次的宿主有如此高尚的情操。』
唐湖一臉冷漠:『不,主要是賺錢。』
——賺錢的機會已經不遠了。
她離一線項目差的不是一半實力,而是一半人情,現在有鄭山卿為她開口,便順利簽下了《風沙》的合同。
本來按照業內不成文的規矩,唐湖要還上《骨與魂》的資源人情,接下一部薪月傳媒的電影時就失去了談片酬的主動權。
但估計鄭山卿覺得搶了唐湖在《秦陵圖》里的角色給田柔姬會導致後宮失火,為了讓娘娘們專心宮斗而不是暗害皇上,所以沒再提這件事。
哪怕不想與鄭山卿交惡,但對一個男人說「我不要錢,我只要你」的時候,搞不好連人都得不到。
相較而言,還不如要點錢呢。
於是經紀公司出了不少力,將片酬硬生生的談到了准一線的檔次,雖然現在「天價片酬」這個概念還沒炒起來,但在同期出道的藝人里,已經算是極好的成績了。
唐湖美滋滋地數著賬戶里七位數的餘額,只能對系統抒發喜悅之情:『別說他把我當後宮,就是把我當后媽我都樂意啊。』
『宿主真是有一副好心態。』
『那是當然,我拍戲就是為了錢……呃不,為了藝術,能用愛好養活自己,我這個人活得簡直太藝術了。』
唐湖看了會兒網銀APP里的賬戶餘額,突然關掉手機。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錢到手以後該怎麼花出去,才是個大問題。
演員收入很高,前提是不能過氣,但影壇不老松都有退圈的那天,存款再多也得為將來做打算,所以一般會拿賺來的錢搞投資,或者利用名人效應開家咖啡店或者餐廳。
唐湖想了片刻,決定還是把花錢的重點放到影視投資上。
既然如此,那就得找幾個合伙人了。
……
下午三點,明遠集團總部大樓。
會議室里簡直星光璀璨,唐湖、喬樂儀和李若川呈三足鼎立之勢分坐幾端,如果飄落幾片枯葉,背景音樂配上肅殺的風聲就再完美不過。
唐湖轉了下手裡的茶杯,率先開口:「咱們都在這兒坐了兩分鐘了,可以開始說點正事了嗎?」
三個人並非第一次聚在一起,之前那次為了商量合作和轉型,今天亦是這個目的,但唐湖看到剩下的兩個人,越琢磨越覺得不靠譜。
左手邊的李若川,穿著一身設計款的櫻花粉西裝,單看這副打扮,就應該去牛郎店裡被富婆日的嗷嗷叫,而不是一本正經的坐在談判桌上。
右手邊的喬樂儀,昨天打了一晚上英雄聯盟,估計現在還沒睡醒,估計等會兒困起來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
而她現在賺錢的迫切之心溢於言表,任何人膽敢拖後腿,都得遭到古娜拉黑暗之神的詛咒。
「啊……?」
喬樂儀回過神來,萎靡不振地坐在椅子上打了個呵欠:「福祿……葫蘆,聽說你簽了薪月的《風沙》?你能拿到的資源不錯,怎麼偏偏簽這部電影,公司打算讓你專走文藝片路線?」
自從無意間看到了唐湖的馬甲,他面對唐湖時比同行交流更像網友面基,必須時刻注意說話的分寸,不能讓她覺得自己掉馬了。
薪月和白鯨兩家公司關係匪淺,按理說應該給她最好的資源,《骨與魂》畢竟是藝術片,為了前途考慮,她下一部應該是商業項目,但《風沙》的導演風格奇詭,所以不一定能拍出成功的商業片。
唐湖也不想戳穿「@阿敲」昨晚打LOL輸了一宿的事實,兩個人居然陷入同一個貼心的頻道里。
「你覺得《秦陵圖》更好?」
說來也是,不光喬樂儀,估計現在整個業內都認定《秦陵圖》會成功,大投資大製作,又有兩名影帝加盟,票房不收個十億看得過去嗎?
李若川不甘心只有那兩人說得火熱,適時插話:「從項目書上列出的市場分析來看,這部更容易成功,而且都是在棚里取景,拍起來也不會太辛苦。」
「你跟著起什麼哄。」
唐湖拿起茶杯,抿了口醇香四溢的白茶:「我看過劇本,爛得一塌糊塗,這種不把觀眾當人看的電影,哪怕憑營銷炒出銷量也不會有什麼好口碑。」
經紀人在看完《秦陵圖》的劇本后立刻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證明它的爛已經到了難以企及的境界,就算有影帝助陣也於事無補。
事實的確如此,片子上映后影評人一致認為所有演員都是被投資方綁架了全家或者拍了不雅照,才不得不來演的。
另一旁,李若川的心都碎了。
這不公平!為什麼唐湖只打擊他,反而和喬樂儀聊得那麼開心?
他輕咳一聲:「接片子就像做投資,謹慎點也好。」
「那是自然的,不過我該聯絡的人情也沒少了,薪月既然削減了影視項目的投資,我可以試著幫你給那些錯過的項目牽線搭橋,成不成就看你的了。」唐湖眼底盈光,突然嘗到一片茶葉,卻沒有吐出來,反而噙在舌尖慢慢咀嚼。
娛樂圈是最講究抱團取暖的地方,大家都喜歡拉幫結派以減少合作的風險,萬一遇上插刀教教徒,至少能有個說法。
最直觀的例子,便是已經潛移默化地形成了幾個小分支,譬如「京圈」、「港圈」或「西北圈」。
成員大多是演員和導演,以出身地域劃分,業內的人當然不會自稱「我是xx圈人士」,但不同圈子之間各玩各的,基本不會有合作。
唐湖既然想逐夢演藝圈,當然要對內部生態規則略知一二。
在這些個小圈子的分支當中,以「東北圈」的人數最少,出名的唯有春晚扛把子大哥趙本海。
如果將二人轉比喻為冷門CP,那麼趙本海就是唯一那個會產糧的同人大手,憑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冷圈的繁榮,其徒弟們也只會在太太的產出下點贊,以做喜劇為主,很少涉及其他類型的商業項目。
——只要唐湖不打算改行去唱二人轉,估計這輩子都跟東北圈無緣了,所以不用特意去拉關係。
至於「京圈」,講究的是根正苗紅。
成員都是有背景的紅色貴族大院子弟,在精神文化匱乏的七八十年代幾乎等同於整個影視界,是個歷史悠久的大熱圈,被名導賞識一步登天的機會格外多。
然而近年來隨著娛樂業的蓬勃發展,後起之秀屢見不鮮,京圈不再是出名的唯一選擇,只是老大哥餘威仍在。
雖然大院子弟都有一股子不食人間煙火還偏偏想率領工人階級解放第三世界國家的傻缺氣質,但拍出來的片子至少不難看,而且廣電都是自己人,過審容易。
而「港圈」,自從大陸的娛樂產業崛起后,就一直處於半死不活的狀態。
至今為止仍在活躍的都是上個世紀成名的香港導演和演員,近期傾盡資源,才捧出了一個本地出身的新生代演員安銘聖,算是自己人。
而薪月傳媒,自從併購了香港的一家影視公司以後手上港圈的資源最多,和京圈的關係也保持良好,可以說想上大導的戲,都得先拜他們家的山頭。
這些圈子成員的關係錯綜複雜,拍成美劇估計十季都拍不完,不過因為掌握著業內最好的資源,所以但凡是個出來混的小蝦米,擠破頭也想融入進去。
「薪月那邊的人脈項目本來拿得穩穩的,鄭山卿真是昏了才會專做互聯網娛樂。」李若川若有所思地拿起一疊印滿文字的A4紙,推給唐湖,「這是合同的計劃書,如果沒有異議,我就讓法務起草一個正式版本了。」
唐湖順手接過文件,翻開一頁仔細閱讀:「……發號施令的人多了,自然有產生分歧的時候,也不一定是他的主意,薪月併購了其他公司以後內部說得上話的人並不止他一個。」
只是鄭山卿比較容易下手而已。
她與《骨與魂》的合作只能算曇花一現,但她現在有兩個穩定而優質的片子,可以稍微鬆口氣,先在其他導演面前混個臉熟,再為明遠牽線合作。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港圈再怎麼沒落,也有不少老牌名導影帝鎮場子,電影投資公司說多不說,說少也不少,沒了薪月,還有業內大佬陽光電影在那兒擺著。
沒有幾分人情,人家憑什麼選你不選別人?
她垂眸看了眼計劃書,上面列出來的條款和她預期的差不多,都是雙方共贏的優質合作。
合同約定,喬樂儀要在商業活動里為明遠帶來每年不少於3000萬的凈利潤,且在五年內每年增長10%,完不成的那部分業績用現金補償。
唐湖的演藝任務比他輕鬆一點,但要繼續參與明遠的影視投資,電影票房撲街不會有罰額,只是不能享受分紅。
「你覺得怎麼樣?」唐湖側頭去問喬樂儀。
「沒問題,等拿到正式合同再找律師諮詢一下就行了。」
在這項工作上他們才是同一陣營的隊友,利益一致,便不會欺騙彼此。
李若川的野心,便是讓去年才成立的明遠影業躋身一流,需要在圈子裡形成自己的人脈圈,不過生意和感情一碼歸一碼,分得清才能長久。
三人之前就在商量合作,直到今天,才算水到渠成。
李若川在談判桌上有著掌控全局的自信,連氤氳水汽的桃花眼都變得銳利起來:「你們需要趕緊註冊一家公司,然後我將正式合同做出來,安排收購手續把錢轉過去。」
快,給我打錢!
唐湖陷入發財的狂喜,抿了抿唇才沒有當場笑出聲來:「咳,對了,公司名字還沒定呢,你們有建議嗎?」
喬樂儀抓抓頭髮,絞盡腦汁地思考:「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
唐湖否決:「先不說會不會引起版權糾紛,這個名字也太長了吧?」
李公子低調裝逼:「Rêve,夢想,我喜歡這個單詞。」
唐湖繼續否決:「註冊公司名連出現英文都不行,你還給我拽法語?」
既然決定放手去做,總得有個好開始。
從今往後,她也可以開始做自己的電影,所以要的公司名稱必須氣勢磅礴,必須恢弘大氣,讓人過目不忘,最好還能有點內涵,而且不存在生僻字。
……比征服地球還困難。
唐湖拿起簽字筆在白紙上劃了兩下,琢磨該用哪個字才能體現精神,片刻後腦海里靈光一現:「……圖南?」
「什麼?」李若川一時沒有會意。
唐湖用一種看文盲的眼神打量他:「你高中的時候總背過《逍遙遊》吧?」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其翼若垂天之雲,形容的便是蜩與學鳩都難以窺探的自由廣袤,也算寓意不錯。
李若川小臉一紅:「呃,沒有。」
「絕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喬樂儀順口接上她的話,「寓意不錯,名字也挺好記的,等會兒查查有沒有重名的就行了。」
「……」
在國外上高中的李若川彷彿心口被捅了一刀,失血過多,倒地不起。
唐湖凝視他幾秒,貼心地安撫:「沒事,沒有文化也不是你錯。」
「誰說我沒有文化!不就是一篇課文嗎,兩天就可以背下來。」李若川振振有詞地拍了桌子,「還能不能好好開會了?」
世界上最絕望的事情,莫過於看著唐湖和別人更有共同話題。
唐湖要準備進組拍戲,待對賭協議的詳細條款討論得差不多,於是匆匆告辭,臨行前卻被滿臉陰沉的李公子叫住。
「先等等。」李若川叫來秘書,從對方手裡拿過一個紅色禮盒,「給你買的禮物,回家以後再打開。」
哪怕沒有共同話題,他作為一個總裁,也明白適時送禮物提升好感度的道理。
唐湖謹慎地接過來,輕輕搖晃兩下:「送的不是炸.彈吧?」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李若川送她出門,看一眼腕錶的時間,繼續和喬樂儀商談合同細節。
會議室里只剩下兩個男人,氣氛雖然沒有變得緊張,空氣卻詭異地安靜起來。
李若川突然失去了談正事的心情,裝作不經意地模樣試探:「你和唐湖……關係不錯嗎?」
兩個人已經合作了兩次,演的都是情侶,前段時間還傳了戀愛緋聞,唐湖懶得解釋,他也沒有逼問,只好委屈巴巴地來喬樂儀這裡探口風。
「嗯,她壓過我……」鋼鐵直男放下計劃書,笑得非常開心,完全沒有聽出他的潛台詞。
李若川立刻緊張地豎起耳朵!
壓過什麼?壓過什麼?就知道唐湖是個騙子,說了不炒緋聞還是在炒,憑什麼不跟他炒?
「壓過我的戲,壓得可漂亮了!」
……
回到家裡。
唐湖放下系著絲綢緞帶的禮品盒,找了把剪刀開始拆禮物。
這個盒子包裝得相當結實,就算她想在路上拆也找不到工具,現在終於揭開了這層神秘的面紗。
第一層是包裝紙,第二層也是包裝紙,拆開一層又是一層,包得還特別嚴實。
……你這是送了個俄羅斯套娃啊!
唐湖心頭的火越來越旺,真怕拆著拆著包裹就沒了,還好三五層以後,彩色包裝紙下才露出一個黑底撒銀粉的精緻紙盒。
她累得夠嗆,一鼓作氣地掀開蓋子,看見裡面躺著一部比手掌都厚的方塊手機。
李若川一向走商務精英路線,非Vertu不用,什麼時候改拿諾基亞板磚機了,難道是想跟她同歸於盡?
拿出來看了看,才發現他送的是一部銥星的衛星電話,66顆通訊衛星信號覆蓋全球,在惡劣環境下也不影響使用。
她這次去拍戲的地方比較偏僻,常規的手機肯定沒有信號,所以讓她帶上以防萬一。
看來李公子雖然沒有文化,考慮得卻很周全,她在外面時正好也可以給母親打電話。
遙遠的明遠總部大樓,李若川仰天流淚:……這個禮物的意思是給我打電話!給我給我!
幾天後,成立新公司的事情提上日程。
唐湖從接戲開始沒有亂花過一分錢,將所有的片酬和商演費用存起來,再加上李若川之前每次諮詢電影相關的問題時都會給一筆費用,所以有不少存款。
她與喬樂儀共同出資1000萬,緊鑼密鼓的註冊了圖南影視,兩人共同持股。
又過了兩天,明遠影業以3.8億的價格收購圖南影視70%的股權。
這些錢當然不會全部落入唐湖的口袋裡,而是由她和喬樂儀按比例分成,日後拿著去投資明遠影業旗下的片子,便可以更名正言順地分票房紅利。
『……我有錢了。』
唐湖現在真的處於做夢都能笑醒的狀態,很庸俗地反覆提醒自己這個事實。
然而現實也迅速提醒她,沒有什麼錢是容易掙的。
……
新電影既然取了個「風沙」的名字,便與此脫不開關係。
《風沙》的主線劇情都在沙漠里展開,唐湖飾演的女主角,父親是個尋寶探險隊的領隊,卻在一次深入塔克拉瑪干沙漠時意外失蹤,過了足足三年都沒找到屍體。
但其他隊員卻活著回來了,而且言辭之間很是可疑,女主角認為父親的死另有真相,便想辦法將所有懷疑的人聚在一起,打算詐出真相。
每個人都有嫌疑,每個人都有動機。
這也是一個關於寶藏和人心謀算的故事,定位於《秦陵圖》相似,講故事的手段卻高明不少,所以口碑票房雙重豐收。
為了真實感,導演將取景地定在新.疆實地拍攝,唐湖也跟著劇組直飛庫爾勒機場。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靜靜閉上眼睛,打算在降落前休息一會兒,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極輕的交談聲。
「……她行嗎?在庫爾勒拍完還得去塔克拉瑪干,那裡環境不好,估計呆兩天就吵著要回去了。」
「合同都已經簽了,總不可能反悔吧?」
「反正是鄭總塞進來的人,有任性的權力,說不定拍累了要求要求實景轉布景,咱們也沒辦法啊。」
唐湖的聽力不錯,聞言睜開眼睛回頭:「男人都這麼愛八卦嗎?」
她這麼不輕不重地回了一句,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然後發現八卦她的是劇組導演和男主角。
這部片子雖然不是男人戲,但需要去新.疆拍戲的女性角色就她一個,所以坐在一群雄性生物里,唐湖倒顯得成了異類,
導演姓木,叫木遠,之前拍了幾部小成本的片子票房都不錯,所以薪月才願意投資他,讓他執導過一部都市喜劇和現在這部《風沙》。
木導發現唐湖醒著,坐在後排雙手合掌,居然坦誠地道了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就是擔心你的身體撐不住。」
「你不是擔心我,是怕得罪鄭山卿吧?」
唐湖一針見血地摘下頸枕開口,將悄悄話聽了個全程,自然不會被他糊弄過去:「有什麼不滿直接說,當然,我是不會改的。」
木遠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你什麼意思,關心你還有錯了?」
他的咖位還不夠一線大導,所以在選角方面說話權力很小,這次的女主角唐湖也不是他親自試鏡,而是監製人在微信上發了幾張照片,然後就告訴他這個是女主角了。
開什麼玩笑,就算她上過楚鶴的戲,就算她長得還行,就算她流量好,就算……歸根結底,連試鏡都不籌備,關係戶也太過分了吧?
然而沒辦法,得罪了大老闆會在業內混不下去,只好笑著點頭,還得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哄娘娘開心。
「木導,消消氣消消氣,人家也沒有惡意啊。」坐在旁邊的蔣天光趕緊打圓場,笑起來有種痞兮兮的帥氣,「你好,我還是第一次跟你合作,有點好奇,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他是電影的男主演,雖然也不是導演親自選出來的,但至少來試鏡過,所以木導對他還算滿意。
唐湖的視線在兩人臉上巡遊幾圈,漸漸明白了什麼:……估計這倆是把她當成鄭山卿的後宮團了。
世界有一種金絲雀,不甘心在各大電影里打個醬油當個花瓶,非得挑戰什麼大女主,在劇組吹著空調做著面膜,結果拍出來一堆辣眼睛的玩意兒。
然而話語權不夠的導演還是得把她們供起來,讓其吃苦受累都是在打大老闆的臉。
唐湖沒想到的是鄭山卿的話語權大到如此地步,甚至連試鏡都沒有給她準備,直接在化妝師那裡定了造型,就準備開拍了。
還是她第一次空降劇組,引來導演若有若無的敵意再正常不過。
唐湖想了想,壓低聲音開口:「三年前,爸爸就躺在這裡,看著你們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的走了……我知道是誰殺了他,每個人都有份,你們都要死在這裡。」
她一口氣背了大段台詞,聲音放得很輕,所以沒有驚擾到旁人,只夠後面的木導聽見。
但咬字和情緒都很到位,自帶一份透徹骨髓的憎恨,因為聲音低,又有陰森森的驚悚感。
如果想證明自己對電影的認真,打消他的警惕,秀一把演技再合適不過。
木遠震驚地拽了拽腦袋上的鴨舌帽:「這是……」
這是劇情里女主角的台詞?
他是導演,對劇本的琢磨早就達到了成百上千遍的程度,哪怕不能一字不落地背誦全文,聽見台詞后也會立刻想起這是第幾頁的哪個劇情。
想不到唐湖居然把自己的台詞都背下來了……
這種舉動,可不像是一個花瓶能幹出來的。
唐湖揚了揚眉:「導演,還需要我說下去嗎?」
「不,不用了。」
那就好,她其實只把自己記住的台詞挑出來念了幾句,再說下去就得看[腦內移動硬碟1260TB]里存儲的全部劇本了。
唐湖每拍一部戲,都會把劇本用系統技能存儲在大腦里,不會出現忘詞的尷尬,這樣還方便比較不同角色之間的異同,避免同質化太嚴重,演什麼都是自己。
木遠細細品了一會兒她的台詞,印象有些改觀,試探著問:「難道……你不是?」
如果不是大佬非得安插.進來的花瓶,那麼他還真是錯怪對方了。
唐湖想了想,才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揚起惡劣的笑容:「我就是借著他的關係才進來的啊。」
混圈子,人脈非常重要,但也不是最重要的東西,否則現在大火的流量小生就應該是Jackie Chen他兒子了,可見除了天賜資源以外,還要在別的地方下功夫。
「你——」木遠的好感度迅速歸零。
唐湖慢條斯理地把頸枕掛回脖子上:「借關係不假,但進組以後什麼態度,才是關係戶和演員的真正區別。公司沒安排試鏡,在發布會見面的時候你也沒找我聊劇本,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合適,所以直接把這個步驟免了呢,下次有要求就直接提啊。」
他是導演,在劇組裡自然有話語權,只是被資本扭曲了而已。
之前看定妝和出席發布會,木遠表現得一直很客氣,看來他的演技也不錯,起碼能藏住對關係戶如此之深的怨念。
「誰敢提?」
木遠性格爽快,見她願意配合,乾脆地打開話匣子,「我之前拍的那部都市喜劇,找了當紅小生,人家的檔期比國家領導人都忙,足足半個小時的劇情就給我三天拍攝時間,每天還只工作六個小時,最後找了替身才勉強拍完。」
那是他拍過的最噁心的一部片子,甚至不好意思把它當成自己的作品。
一部現代劇,還沒有打戲,居然也能找替身?
然而,這其實才是市場上所有流量明星的工作狀態,無須試鏡,也不管形象合不合適,剩下的交給摳圖師就行了,總之拍出來以後有粉絲就有人買賬,有人買賬就不缺下個片約。
真正需要親自出馬的,是真人秀和機場街拍,畢竟只有這種工作不能讓替身代勞。
這麼一想,木遠看她又順眼起來。
起碼唐湖可是一聲沒吭地跟著劇組飛到新.疆來了,還只帶了一個助理,行事可謂低調,不比那些帶著七八人團隊的明星,拍場戲都搞得跟要去度假一樣,雜人多了還會讓片場亂得一塌糊塗。
木遠摘下鴨舌帽,用習慣藏起來的眼睛看著她轉頭過去的背影。
他知道唐湖是楚鶴都看好的新人演員,但《骨與魂》還未上映,楚鶴那種文藝至死的風格有跟他推崇的硬漢派有區別,不清楚她能不能演好?
五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庫爾勒機場,地廣人稀,四周異常空曠。
劇組今晚要拍夜戲,於是兵分兩路,主演團隊去當地的飯店吃東西,讓助理去酒店放行李。
唐湖在飛機上沒什麼胃口,所以一直餓著,到了聚居區看見街邊小攤上的一排排水果和烤肉,才有些坐不住。
她再怎麼孤陋寡聞,烤全羊的名字還是聽說過的,哪怕吃不到烤全羊,也有羊油做的手抓飯在等著,看上去油膩,嘗一口卻讓人停不下筷子,裡面還撒了巴旦木碎,堅果獨有的香脆口感每次吃到都是驚喜。
若說天下美食共一石,新.疆絕對可以獨得八斗,雖然葡萄哈密瓜沒有成熟,卻有桑葚杏子,吃著比內地的甜很多,連垃圾堆里爬的都不是蒼蠅,而是蜜蜂。
唐湖和導演坐在一桌,啃了兩串烤肉,氣氛有些鬆散起來。
她也不想暴飲暴食,但導演特意提醒明天要去沙漠里拍外景,這是個體力活兒,必須吃飽了才有精力拍戲,回不去還得在無人區紮營。
男主角蔣天光突然幽幽開口:「你們知道嗎,這裡晝夜溫差大,水果接受充足的光照才積累了大量糖分,而當地人也接受了大量光照,嘗起來一定很甜。」
全場齊齊地打個哆嗦:……兄弟,你還想吃人嗎!
唐湖放下串烤肉的鐵簽子,氣定神閑地問:「老家哪兒的?」
「哦,我是妖都人。」
旁邊,來自胡建省的場記往角落縮了縮。
不過這麼一開玩笑,飯桌上的氣氛活躍起來,唐湖吃著飯後水果和蔣天光對了幾場戲,很快便到了晚上。
劇組在街頭布景,周圍沒什麼人圍觀,所以入戲也不難。
這段夜戲的劇情,是女主角為了查明父親死亡的真相,四處打聽有沒有合適的嚮導可以帶她進沙漠,終於找到了已經退隱回家開小賣部的男主角,男主卻不假思索地拒絕她的請求。
女主覺得疑惑,所以徘徊在他的小店外面,卻看見男主半夜悄悄出門,於是跟蹤。
而拍這一幕,木遠的指揮卻非常有個性。
「唐湖,你往左走三步,看鏡頭一眼,站兩秒,然後趕緊跑過來。」
真是簡潔明了。
唐湖:「……?」
她合作過的楚導,其風格是先給你講一個關於角色經歷的故事,讓演員自己腦補角色該怎麼哭怎麼笑,木遠卻沒有文藝青年獨特的細膩情感,跟指揮人偶一樣,一丁點自我發揮的空間都沒有。
然而正是這種人偶式的表演,才最困難,因為缺乏情感投入,無法把握「自然真實」與「表演痕迹」之間的界限。
還好唐湖試了幾條就摸索出他需要的感覺,適應以後覺得還挺輕鬆,起碼不用自己費心設計體現人物性格的動作細節了。
第一天的拍攝有條不紊地結束。
劇組卻沒有因此放鬆,而是在第二天馬不停蹄地趕往塔里木盆地取景。
這是華夏四大盆地之一,夏季的超高溫會把人活活熱死在裡面,所以必須在六七月份的盛夏前把相關鏡頭拍完,不然也無法保持攝影機器正常運作。
《風沙》劇組租了六輛越野車,組成車隊,滿載拍攝和紮營所需的一切物品,從綠洲緩緩駛向塔克拉瑪干沙漠。
一路上的景色越來越荒涼,褪去現代都市的安全感,觸目所及的俱是野蠻兇悍的大自然。
唐湖一路勞頓卻沒抱怨,直到上了車,突然有些激動地感慨:
「娘,孩兒要被拐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