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大逃殺:絕地求生(七)
女人不屑嘁了一聲,無聲摘去頭盔和手套,用右掌心壓住臉頰。
以被她按壓住的地方為中心的皮膚,透明的質感迅速擴散。
很快,她整個人都消失在了空氣中。
男人腰側掛著的匕首被她悄無聲息地拔出,熟練地在空氣中模擬出一個割喉的動作后,刀刃被壓在了右手心裡。
不多時,匕首也化為透明之物。
唯一令人不滿的是,她身上的衣料也嘩啦啦脫落下來。
男人比著手語樂道:「穿不了衣服。……你的透明化異能就是這點不好。」
有一片水落在他的頭盔上,大概是女人啐了他一口。
男人不在意地摘下頭盔,抹一抹上頭的水漬,嬉皮笑臉地靠在石頭后,靜待她的回歸。
女人光明正大地繞出藏身處,一步步靠近跪坐在水側的人,聽到了他沒頭沒腦的自言自語。
「我最喜歡的公式啊……應該是物理的熱力學定律吧。初中剛學的時候,就覺得很神奇:能量不會憑空消滅,也不會憑空產生,它只會從一種形式,轉化成另一種形式。」那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跪坐在地上,張開雙手,「……不覺得很浪漫嗎?你的頭髮,或許是某顆星星的塵灰;你的食指,或許來自某個古人焚燒詩稿后的紙灰。」
緊接著,女人又聽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自水邊傳來:「你還真是個不務實際的人。」
女人好奇地夾起了眉毛。
這人是在自問自答?莫不是瘋了?
哈,也是,一個坐實驗室的書獃子,書讀得多了,想的不必要的東西也多,大多數是精神潔癖,接受不了要參與殺人的事實,索性瘋了了事。
這樣寧肯逃避也不願直面現實的瘋子,她殺了沒有十個,也有七八個了。
不過著實沒有趣味就是了。
在她又接近白安憶幾步時,她又聽到了白安憶的瘋言瘋語:「那是小時候,我喜歡做夢。我現在很務實。現在,我喜歡萬有引力公式。……f引=g*mm/r2。」
女人已舉起了匕首,想,真是可憐的瘋……
然而,她沒來得及想完,手上的匕首就瞬增了千斤。
她手腕腕骨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重力,喀嚓一聲,應聲粉碎。
這種壓力宛如空氣一樣蔓延到了女人的全身,女人咚地一聲雙膝著地,斷了的手虛軟地搭在只剩一寸還留在地面之上的匕首柄,上身只勉強保持了一陣兒直立,在意識到頸骨發出不祥的喀喀悶響后,她終是放棄了抵抗,爛泥似的五體投地,齒間溢出不可置信的疼痛呻·吟。
隨著她身形的不斷浮現,池小池側過臉來:「倒是,聽人說話啊。」
目光碰觸到她光溜溜的胳膊,池小池頓時一臉的不忍直視:「哎呀。」
他抽回了視線,將外衣脫下,扔到她的身上。
此時此刻,這無異於在她身上扔了座五指山。
她被壓得幾欲吐血,感覺五臟六腑都擠成了一團,肺腑更像是被擠成了一團廢紙,偏偏到達一個臨界值后,壓力就不再增加。
女人覺得自己像是一塊隨時會被壓成肉醬的午餐肉。
與她同行的男人聽到異動,剛翻過身,看向女人趴倒的地方,肩膀就被人從后溫和地搭上:「先生,你好。」
男人頭皮一炸,不等回頭,右拳內的紅能頓時膨脹無數倍,往後揮去。
同時,他右肩重重往下一沉。
——那人竟是身形輕盈,直接隨著他身體的擰轉,一腳踩住他的臉,借力登上他的肩膀,單指曲彎,抵住他腦袋上的某個穴位,瞬時發力。
男人發出疼痛難忍的低吼,身形往前一栽,與女人一樣,面朝下倒下。
他自認反射神經出色,意識到自己即將倒地時,已經做出了往前翻滾的動作,但來人卻將手搭在他的後背上,自上而下數出三截,按揉兩下,旋即反手向上一推,脊骨錯位般的疼痛讓他頓時失去反抗的力氣,踉蹌兩步,一頭栽進被晨露浸濕的泥土中。
「白安憶」不語不笑,單手捉住他的頭髮,發力往一側岩石上撞去。
以完全相同的力道碰撞五次的期間,他只用單手,動作利落而精準地卸掉了那人的右臂自上而下的所有骨頭的關節。
男人拳心的紅芒在劇烈的疼痛下迅速消弭,而「白安憶」確認一切無誤后,將他踹出了幾個翻滾后,踩上他的肋骨,隨即才綻開淡淡的笑顏,抱歉地一鞠躬:「冒犯了。」
男人像一隻面口袋,被「白安憶」單臂揪住後頸,一路拖行到女人身邊。
昏頭昏腦地進入力場,男人登時和女人撲街成了一對死鴛鴦。
「白安憶」斯文有禮地推一推眼鏡:「你閉上眼睛,不要看。」
池小池說:「我不怕。」
「不是怕你看到。」「白安憶」說,「是『他』看不得這個。」
池小池就乖乖閉上了眼睛。
「白安憶」繞著兩個人走了一圈,俯身道:「有沒有人能告訴我,你們是幹什麼的?」
兩人均是沉默。
「是其他的車上參與遊戲的人?」
「白安憶」自問自答間,主動返回林間,拿起女人脫下的鞋檢查一番,又折回,握住男人的腳腕,向上翻折,查看了他的鞋底。
他斂著手,動作和口吻都是一樣斯文:「鞋子是新的,沒有擦痕,底面的泥土都很新鮮,而且都沾著晨露。勞駕告訴我,從車子停下來的地方到這裡,一共五十公里。敢問你們哪位會飛?」
兩個人仍是誰都沒有多說一句。
「白安憶」站到了女人身前,雙指抬起了她的下巴:「女士優先。請說吧。」
看得出來,女人是恐懼的,牙關正格格地發著抖,喉嚨也在急促攣·縮著。
一方面,她在抵抗引力,另一方面,她在思考,要怎樣回答,才能既保住命,又不將秘密外泄。
……是了,拖延時間!
她清了清喉嚨,道:「你別妄想了,我是不會說的。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白安憶」挑眉:「……哦。」
他乾淨利落地一把扭斷了她纖細的脖子。
女人嘴裡咕嘟嘟湧出血沫,喉嚨里咯咯亂響了一陣,頭往側邊一垂,沒了聲息。
直到臨死的前一刻,她還是滿眼的驚詫。
「白安憶」果斷拋棄了她,保持著蹲立的姿勢,橫跨一步,到了男人跟前:「她想拖延時間。對我來說,時間可是很寶貴的東西。你呢?有什麼條件要開給我?」
男人困難地吞了一口唾沫,竟是閉上了眼睛,擎等著死。
「白安憶」歪一歪頭,剛要伸手,池小池就閉著眼睛叫了聲停。
「白安憶」:「怎麼?」
池小池閉眼道:「你要對他刑訊逼供嗎?」
「白安憶」唔了一聲:「我在考慮。」
池小池:「沒必要。」
地上的男人不著痕迹地鬆了一口氣。
顯然,這個盤腿坐在地上的男人是個心軟手軟的,見不得血腥殺戮。
這種人他見得多了,連捉住要殺他的敵人,都要說一句,別殺,這是一條生命啊。
太他媽偽善了。
但是緊接著,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池小池說:「……因為他還是在拖延時間啊。」
說著,池小池立起身來,拍一拍手上的灰,閉眼向男人倒卧的方向走出一步:「他們的忠誠,太奇怪了。好像他們正面臨著比死還可怕的恐懼。」
男人被陡然加重的引力壓迫得眼內血絲宛如蛛網似的蔓延開來,涎水順著口角直往下淌,禁不住發出荷荷的怪音。
「這種恐懼,到底是源於什麼呢?」池小池又跨了一步,沉吟道,「他們鞋底的泥土,證明他們是被直接投入這個森林裡的。能監測到我們的位置,並實現兩人甚至兩人以上的精準投放,那他們肯定來自一個能縱覽全局狀況的組織……」
「……或許是,遊戲外的總控中心。」
「白安憶」迅速探掌到男人耳後,果然檢測到了血液的快速流動和脈搏的急促搏動。
他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
池小池繼續道:「假設你們的確來自總控中心,而外面的監測者能夠觀測到你們觀測到的內容,完全可以立即對我們採取強制措施,為我們注射毒·葯,確保你們的人身安全,並強制終結我們的賽程。但我們現在卻沒有事情……大概是因為,總控中心擔心異能者中存在著能夠觀測到高強度高頻段的電子信號的異能,進而發現在101個參賽者之外,又多了其他的『參賽者』。因此,他們摘除了能監測你們生命信號的項圈,取而代之的是低頻段的內部交流工具,好掩人耳目。」
「白安憶」順著他的思路想下去:「嗯……這樣的話,就又存在一個矛盾了。」
池小池:「是哦。既然總部不能實時監測到你們所做的、所說的一切,你們為什麼要保持沉默,甚至不惜犧牲生命呢?」
男人已是面如金紙,眼內血紅,喘粗氣的聲音就像被卡車壓斷了肋骨。
池小池蹲下托腮:「說出秘密換命,有80%可能會被滅口;不說,必死。那為什麼你們不爭取那還有20%的機會?這不合常理,也不合人性啊。」
「唯一讓你們冒著死的危險,也要拖延時間、保持沉默、爭取救援的可能性是……」池小池說,「……跟你們一起來的,有第三個人。」
在森林之中外,一個男人撥開榕樹層層垂落如簾的氣根,拔足狂奔,身形宛如獵豹,所到之處,空餘殘影和搖動的草木。
一邊奔跑,他一邊用語音輸入,把信息備份到移動數據的終端。
「修正!七號對象白安憶的異能為e級,具體表現形式是分·身,無能量波動……」
他又奔出百米,離他們被傳送的樹還有八米左右,耳返發出了怪異的聲音。
男人低頭一看,瞳孔緊縮。
那條原本上下規律波動著、代表女人生命體征的線,變成了一條平滑的直線。
他是三人組中的觀測者,簡而言之,那兩人在明處,負責解決任務對象,而他躲在暗處,時刻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察覺到情況有異時,他選擇了撤退。
他再次使用了語音輸入功能,急切道:「修正第二次!白安憶的異能為d級!具體表現形式是身體素質良好、擅長格鬥的分·身……」
快到了……
距離固定傳送點,還有一百米。
男人遠遠地看到了那棵榕樹,喜出望外,集中精力,提升本就可怖的步速,加緊趕去。
幾乎是三秒后,他就抵達了傳送點。
用腳掃去地面上刻意覆蓋上的落葉,男人跳入了一道描在地上的光圈,蹲下身來,在光圈右上角拉下一面鍵盤,急急敲入幾個數字。
阿倩保不住了,但金凱還活著!
他要快點回總部求救!
但是,男人想象中的傳送沒有發生。
幾秒后,他仍是獃獃站在原地。
「……你們的項圈的確很難解析。」
聽到一把清亮的聲音,男人驀然抬頭。
婁影坐在樹上,說:「……但是,只是暫時性地截斷你們對外的通信頻段,還是很簡單的。」
男人眼前一閃,已不見樹梢上那個戴著面具的人的蹤影。
下一瞬,他脖頸處傳來一陣鈍痛。
在他倒下時,一隻手及時攬住了他的身體。
婁影仍是不改紳士本性,對昏迷的男人輕聲道:「密碼ny021398,感謝幫助。」
男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因此他沒有聽到耳返里響起的,他最後一名隊友生命信號歸零的提示音。
……
在聽完池小池的分析后,「白安憶」就咔嚓一聲擰斷了男人的脖子。
「白安憶」說:「你說得對,沒有必要了。」
池小池閉眼畫了個十字,就用光了所有的仁慈。
他說:「就等我哥把第三個人帶回來了。」
「白安憶」轉頭打量著池小池:「……你不像是從正常社會來的人。」
池小池:「啊,我來的上一個世界是古代戰爭世界。」
經過信息交流,「白安憶」對池小池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不,我的意思是,你真正來的地方。你的家。」
池小池:「哦,那是個跟你們原來的世界差不多的社會。」
「白安憶」點點頭:「那你要想真正『回去』,就不大可能了。」
池小池笑了笑。
早在上個世界,他就窺破了主神的用心。
主神讓他前往這種不殺就無法存活的世界,不就是想讓他背上罪業,無法回到正常世界的邏輯中去嗎?
「我是個演員。演員能做的,是尊重角色、貼近角色、保護角色。把每個角色當做孩子對待,是我入行第一天老前輩就告訴我的事情。兒子沒做好,倒是先學會了做爹,說的就是我了。」
池小池說:「所以,我只為角色考慮。在獨屬於角色的戲碼中,殺死『池小池』,角色才能活。」
他繼續道:「讓這些來殺我們的人活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留下他們的命,讓他們活著出去,他們有可能會出賣我們,有可能會捲土重來;如果廢掉他們的戰鬥能力,知曉監察機構秘密的廢人,機構不會讓他們存活,甚至會折磨他們,不如送他們一個乾脆利索的好死。」
「白安憶」端詳著池小池的臉,突然伸手,替他扶了扶眼鏡,粲然笑道:「你說得對。你是個很務實的人。」
不遠處傳來一聲咳嗽。
一個人被砰咚一聲扔到了「白安憶」與池小池之間,打斷了「白安憶」的動作。
婁影靠在一側樹邊,一臉的如沐春風:「人抓回來了。……我是不是打擾到你們了?」
三人組只剩下最後一個活口。
不會再有人去通風報信,失去了獲救的最後機會,又得知了兩個同伴的死亡,最後的那個人招得一乾二淨。
男人萎靡地垂頭道:「我們的代號,是『鯰魚』。」
所謂鯰魚,是指「鯰魚效應」的鯰魚,為了確保從遠海運輸而來的金槍魚不因懶於遊動而死,從而破壞味道,漁民們會在裝滿金槍魚的魚簍里,加入一條兇猛的鯰魚。
鯰魚四處衝撞,攪動水面,引得金槍魚們快速遊動,以保證它們被新鮮地運送到海岸,給人最新鮮美好的口感體驗。
他們三人,的確是外面的總控中心派來的。
「我們負責……清除排名靠後,或是消極比賽的人。」男人戰戰兢兢,「這樣的人多了,會影響賭博的樂趣,減少參與者和……和盈利。我們被投入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傳送門。為了把信號發射的強度降到最低,我們的項圈被摘除了,生命信號轉為內部共享。因為要清除的都是能力不足或是消極比賽的人,三個人已經很足夠……所以,所以……以前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圍著他的三個人一言不發,盯准了他。
男人乾巴巴道:「我的異能是高速奔跑,等級只有c級……」
這仍然不是大家需要的答案。
男人肩頸緊張得綳成了鐵疙瘩:「你們……還想知道什麼?」
「白安憶」利落道:「全部。」
「我只是一個觀測員……」男人幾乎帶了哭腔,「饒了我,饒了我吧。我這種等級的異能者,根本接觸不到核心機密,就連狩獵也不會帶我……」
「不知道嗎?」池小池出其不意道,「帶花紋的鐵牌,你也不知道是什麼嗎。」
男人登時口舌僵硬:「你們……怎麼……」
「白安憶」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指尖試探著一用力,男人就發出了豬似的哀嚎:「別殺我!別殺我!我說——」
他是見識過女人的死亡速度的。
「『鯰魚』……不只是從外投放的……」男人的喉嚨被放開后,他弓著身子咳嗽兩聲,不待把氣喘勻,就拚命啞聲道,「參賽者內部,也被事先投放了『鯰魚』,可以憑藉鐵牌互相說明身份……可我們『鯰魚』內部也分成了內外兩個不同的機構,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哪個參賽者是『鯰魚』,以及『鯰魚』究竟有幾條……」
眼見問不出更重要的內容,池小池就起身離去,把那男人丟在了身後。
經過一次合作后,「白安憶」顯然已把池小池視為了有價值的合作對象。他輕聲問他:「解決掉?」
池小池點點頭。
很遺憾,這個男人也不能活著回去。
……但,不能是現在。
池小池提出想看一看他們的傳送點,婁影在前引路,不多時,「白安憶」也跟了上來。
走了一會兒,他們就抵達了那棵描畫著光圈的榕樹下。
池小池在附近搜索一陣,果不其然,發現了其他兩個光圈。
見到光圈實體后,池小池抿著嘴唇,細思了一陣。
「……我有個想法。」池小池抬手撫摸著榕樹上垂下的氣根。
婁影與「白安憶」洗耳恭聽。
池小池:「我們被傳送進來的是意識,他們也不例外。而這個光圈可以把一個人的意識傳送出去。我想……借用那個人外面的身體,查探一下情報。而送出去的那個人,最好是擅長演戲的。」
作者有話要說: 婁哥斯文地喝了一口醋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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