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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大霧散去

  牧清料理了張順以後,他就像一個有素質的專業觀眾,穩穩地坐在中軍帳正中,一邊享用美酒美食,一邊欣賞他一手導演的殺戮劇情。該鼓掌的時候他就鼓掌,該哂笑的時候他就哂笑。如果有敵軍趕到中軍帳來,他也很樂意用汐月劍問候對方。笑三刀很清閑,也很悠閑,他跟隨在牧清身後寸步不離,忠誠的像個多年的老僕。


  牧清觀望著帳外的世界,他知道勝利馬上就會到來。


  夜霧慢慢淡了,散了。天漸漸亮了,太陽穿過薄霧閃著光,像葬禮的素描。


  白霧埋白骨,血肉已成泥。


  三河口沸騰一夜的喊殺聲,幾乎是在一瞬間偃旗息鼓的。濃霧中血斗不休的士兵們,頭一秒還是你死我活的忘情拼殺,下一秒濃霧消退就開始相互抱頭痛哭,打了一夜,殺了一夜,死了很多人,原來是同袍在殊死搏鬥。其心之哀,其怨之盛,不勝唏噓。


  「他么的怎麼是你?「


  「我就說感覺很熟悉。「


  「軍官都他么死哪兒去了。」


  「別打了!別打了!「


  「都別打了!」


  ……


  黃直和封忠回到了牧清身邊。


  牧清斟了兩杯酒,分別遞給黃直和封忠。「兩位的人頭賽,輸贏如何呀?」


  封忠接過酒杯一飲而盡。臉上都是興奮嗜血的表情。「大小軍官,我殺了三十二個。」他問黃直,「你殺了幾個?」


  黃直沒有接牧清遞來的酒杯,他心情不好,臉上很痛苦,他望著外面的戰場,很突兀地說:「我的一隻腳已經進了地獄。」


  牧清問:「殺了幾個?」


  「七十二個。」黃直補充說,「還有一個是個孩子,稚氣未消,最大不過十五歲。」


  「了不起呀。」封忠豎起大拇指,但是迎來的卻是黃直的白眼。


  黃直說:「我並不覺得了不起。」


  牧清知道黃直是在自責,是在愧疚。他重新斟滿一杯酒,強行塞到黃直手裡,然後對黃直說道:「戰爭是死神的盛宴,要麼吃人,要麼被人吃。」


  黃直說:「在一線崖的時候,我也殺過很多土匪,當時我並沒有太多的愧疚,我覺得那些人死有餘辜——」


  封忠不高興了。「死有餘辜?就因為我們是土匪?」


  「——但是這些人不同,」黃直沒有理會封忠,「他們都是軍人,是忠於命令的軍人。他們不是死在面對面的拼殺中,而是死在了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我……」黃直充滿了愧疚,他苦悶地將酒水倒入嘴裡,咽下肚,「我還殺了一個孩子。」


  笑三刀走過來,一隻手搭在黃直的肩膀上。他安慰黃直說道:「只要在戰場上,十五歲和五十歲,在刀劍面前沒有區別,生命並不比鋼鐵更沉重。真正的勇士,要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


  黃直說:「這個道理,我懂得。但是我……」


  牧清打斷黃直:「你能殺死七十二個人,說明你已經了有覺悟。黃大哥,你記住我這句話,從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任何人都是罪惡的。但是只有活著的人,才有資格懺悔!」


  笑三刀也附和說道:「長劍出鞘逐北,盼君能回。亂世離人淚,戰場幾人歸。」


  黃直說道:「你們不用再開導我了。給我點時間,我相信我能夠想通。」


  牧清說:「其實你早就想通了,只不過你不敢承認而已。」


  「算是吧。」黃直自斟一杯酒,他端著酒杯,眼睛盯著酒杯看,一邊看一邊說,「死一個人,救活一百個人;活一個人,死一百個人,你告訴我的這句話,就像毒酒,喝了就無法挽救。」他一飲而盡,然後對牧清說,「經過昨夜一戰,張順部隊雖然損失慘重,但是粗略的算一算也還有四五千人活著,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張順醒了過來,他聽到黃直最後兩句話。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還有活命的機會,他用自己能夠吼出來的最大聲音嚎叫:「來人啊,我是張順。快來救我。「


  這一聲嚎叫,不過就像是兇猛波濤中的一聲蚊吶,激不起一絲的漣漪。那些殘存不死的士兵東倒西歪,戰鬥了一夜,他們無暇他顧。


  牧清笑著說:「你覺得他們還會來救你?「


  張順說道:「你休要得意。我的士兵縱然聽不到我的呼喊,但是只要你們一現身,你們就會被亂刀砍死。」


  封忠湊上來,低聲對牧清說:「張順說的有理。你看外面,那些士兵正在集結,如果讓他們整頓完成,我們就危險了,應該早做打算。「


  笑三刀也說:「現在霧氣並沒有完全消散,我們趁亂正好脫身。」


  牧清問黃直:「他倆主張撤退,你的主張是什麼?也撤退嗎?」


  黃直回答:「我之前說過了,戰鬥之事,我聽命於你。是進是退,我跟隨。」


  牧清滿意地笑了。心裡想,今晚這一戰最大的收穫應該是黃直的徹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成果了。他對封忠和笑三刀說:「張順的殘部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形不成多大的戰鬥力,讓他們集合好了。勝負已分。」


  張順對牧清吼道:「你哪兒來的自信?就憑你們四個,妄圖和五千人戰而勝之?我告訴你牧清,只等大霧散去,你就沒了勝算。我勸你趕緊放了我,我或許能夠饒你一命。」


  牧清走到張順身前,笑著說:「你居然還有底氣威脅我,這可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你問我哪兒來的自信是嗎?」


  此時,大地突然顫抖,轟鳴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牧清對張順說:「你聽,這是我的騎兵在衝鋒。統兵的人一個叫伽藍,一個叫范瞻,還有一個叫仇大海。偶對了,仇大海你應該認識吧。他原來是虎賁軍將領。」


  張順面如死灰。但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他說:「你少來唬我!我聽得出馬蹄聲,這支騎兵充其量只有一千人。」


  牧清說道:「騎兵確實只有一千人。如果再加上……你聽,這又是什麼聲音?」


  一聲巨大嘹亮的牛角號聲在晨曦中奏響。


  牧清說道:「這是三千安格魯人和兩千虎賁軍衝鋒的號角。在兵力上,現在我已經是大優。」


  張順面無血色,他恍然:「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你先讓我們在大霧中自相殘殺,然後派兵坐收漁翁之利。」


  牧清說道:「漁翁之利用詞不準確。我更喜歡收割這個詞。收割你懂嗎?哈哈哈哈。」


  張順說道:「你還是一如既往地那麼奸詐!」


  牧清攤手。「你還是一成不變地那麼傻瓜。這些年不見,一點兒長進都沒有。易楓都交會了你什麼?」


  「哈哈哈~~」,一陣大笑聲傳入中軍帳,那是仇大海的笑聲,「痛快,痛快。我打了一輩子的仗,頭一次贏得這麼輕鬆。牧清真是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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