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章 思過崖往事
萬流城牧有業府邸，夜。
倦鳥還巢，蟋蟀在草叢中鳴叫。月亮藏在雲後面，散著淡淡的光。牧有業的書房也亮著光。
連續兩天了，牧有業都沒有離開過書房。他在為一封信而舉棋不定。信是牧清給他寫來的。牧清居然會給他寫信，單單這件事就讓他驚訝了一整天。自打牧清出生那一天起，他就沒少明裡暗裡的做一些小動作，牧清小小年紀被轟出家門，他便是始作俑者。他對牧清嫉恨有加的原因除了牧清是天啟王國嫡系子孫以外，還有一個真正原因只有牧有業一個人知道。他和自己的兒媳納蘭小翠有染多年，他懷疑牧清知道了這件醜事。事情發生在八年前，那年牧清十一歲。有一天下午他和兒媳納蘭小翠在房間里纏綿，正到雲雨時對面塔樓上傳來一陣陣小孩子的笑聲，牧有業大驚坐起，同時發現窗戶沒有關，他跑過去關窗戶的時候正好發現了牧清的背影，這樣他後背冷汗岑岑。公公和兒媳私通密會，這在任何一個名門望族裡都是無法忍受的人倫大惡。於是，他就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把牧清關入後山思過崖面壁，不給其吃、不給其喝。他當時暗下決定，如果能夠確定牧清知曉他和納蘭小翠的好事，他想盡一切辦法也要將其除去。
然而這件事，恰恰是讓牧有業終生難忘的一件事。也就是在思過崖上，他第一次見識到了牧清狡猾多智的性格位面。那是一個驕陽似火的下午，牧氏家族後山思過崖上，稚嫩弱小的牧清與他進行的對峙談話：
「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牧有業穿著一件長衫，手裡有一個托盤，盤子里有隻金黃噴香的烤雞，他撕下一隻雞腿，拿在手中勾引牧清，「想不想吃？」
牧清吞著口水，眼裡冒著渴望的光。「想吃。」
「那我問你一件事，「牧有業晃動雞腿繼續誘惑小牧清，「你如實告訴我，我就把雞腿給你。怎麼樣？「
牧清鄭重地走到牧有業身前，聲音晴朗乾脆。「我爹說……」
哼！你爹牧文遠遠在青山谷前線，你開口把他抬出來想要威脅我？牧有業問：「你爹說什麼？」
「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牧清背誦一段孝悌之詞以後說道，「他對我說，他不在家。家中要以二爺爺您為尊。所以，即便是沒有雞腿兒，您問什麼我也會回答什麼的。」
這小傢伙，嘴甜的讓人永遠不覺得膩。他比我那不爭氣的孫子牧灼強太多了。我怎麼就沒攤上這樣的孫子呢。牧有業把雞腿遞給牧清，牧清拿過去咬了一嘴，牧有業問：「前天下午你在哪裡？「
「在天台塔樓。「牧清啃著雞腿，」和牧灼一起玩兒捉迷藏。「
天台塔樓？天台塔樓對面就是納蘭小翠的天香樓。兩樓相聚不遠，一眼就能望到樓內。那天，我和小翠纏綿時好像沒關窗戶。這小子有沒有看到什麼？牧有業問：「那你和牧灼有沒有看到什麼？」
「牧灼說他看到什麼了嗎？「牧清沒抬頭，專心吃著雞腿。
牧有業搖頭。「牧灼什麼也沒看見。」
牧清回答。「那我也什麼都沒看見。」
「真的沒看見？」
「真的沒看見。「
「還想不想吃雞腿兒？」
「想吃。「
「那為什麼不說實話？」牧有業臉上刻著嚴肅，「我都看到你的背影了。」
「您在哪兒看到我的背影的？」
「當然是在天香樓。「
「天香樓？那不是納蘭嬸嬸的閣樓嗎。「牧清一臉蒙昧地問，「您去天香樓做什麼呀。您是去看納蘭嬸嬸嗎？二爺爺，您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
「你！」牧有業揚起手，作勢想給牧清一巴掌。他心裡又恨又氣，本來是他在引誘牧清說話，但是反而被牧清套路了，還讓他失言失語暴露了很重要的信息。「恰巧路過而已。「他叮囑牧清，」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此事。知道嗎？「
「那我能提前結束面壁思過嗎？「牧清反問。
「你是在跟我提條件嗎？「牧有業冷著臉，」要挾我可沒什麼好下場。「
「二爺爺，您誤會了。我並沒有要挾您呀。「牧清很單純地說道，」昨天二叔也來這裡問過我一些事情關於我在天台塔樓有沒有看到什麼。「
難道文揚有所警覺了？如果是這樣，需要引導牧清這孩子給我當個反面證人才是上策。牧有業問：「你怎回答你二叔牧文揚的？「
牧清指著牧有業身前盤子上的那隻烤雞。「我還想吃雞腿兒。「
小混蛋！居然敢敲我竹杠，跟我談條件？牧有業忍著怒氣，撕下另一隻雞腿遞給牧清。「快說，你怎麼答覆你二叔的？「
牧清啃了一嘴雞腿兒。「我就跟他說，那天納蘭嬸嬸房間的窗子緊緊關著，裡面有深深快樂的笑聲。但是為什麼笑，我就不知道了。」
牧有業冷了臉。這小混蛋果然什麼都知道。他摸到腰上暗藏的匕首，他想拔劍捅死牧清。
牧清適時地說道：「二爺爺，前些天給我爹寫了一封信，裡面記載了這些天我看到的、聽到的奇聞異事。喔對了，大前天他還專門回信跟我說，他不在家的時候要聽長輩的話，只要我乖乖的，各位爺爺、叔叔以及嬸嬸們都會好好對我的。「
牧有業當然明白牧清這番話是在鄭重提醒他不可以亂來。言下之意說的很清楚了，你不動我，我就什麼都不說。你若想殺我，等我爹回來，你們都別想好過。牧清一定把他看到的內容都告訴了牧文遠。牧文遠現在是族中支柱，動不得、惹不得。所以，牧有業只能默默地接受了不能輕殺牧清的事實。
牧有業摸著牧清的頭。「你說的不錯，只要你乖乖的，我們都會對你好。「
「二爺爺放心，「牧清忽閃著大眼睛，仰頭看著牧有業，」我爹不在家，我媽死的早，你就是我最大的親人。你說什麼我都聽，我也不會亂講話。您說好嗎？「
「這樣自然是最好。「
「那麼，我想提前結束面壁思過可以嗎？「
「這個不可以！「牧有業說道，「有功賞，有錯罰，這是族規。你坑了人家的錢，人家找上門來算賬，如果我包庇你就是縱容你。」他矮身蹲下來摸著牧清的頭說道，「反正就是十天。忍一忍就過去了。自古成大事者，必先餓其體膚、罰其筋骨。你在思過崖鍛煉一下也是好的。」
「我聽二爺爺的。」牧清很乖巧地說道，「不過，我想天天吃雞腿。你看可以嗎？」
「這個不——「
牧清插話說道：「如果不吃肉，我就會冷。如果冷，我可能就會亂說話。」
「——沒問題。」牧有業改口說道，「從今天開始，我會命人每天都給你送來一隻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