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二節 發狠
這話郭建峰聽著就覺得好笑,卻又不敢笑,只能憋在心裡努力控制著,開玩笑說:「你要咬什麼啊……你又不是屬狗的。」
「老子今天就是屬狗的!」丁健可沒跟他開玩笑,他此刻面目猙獰:「這事明明是錯在他們。我知道這年頭不好停車。因為人多、車多,所以無論走到哪兒都車位緊張。之前我就說了,大家都有遇到事情的時候。你來找人辦事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把車子停在路口妨礙別人。」
「再說了,那女的從態度就有問題。明明是她家的車子,張口就說不知道。等到那男的來了,一句話不講,直接鑽進車裡……尼瑪的,這不明擺著搞事兒嘛!」
郭建峰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只能點頭:「好好好,你說的對。」
丁健余怒未消:「所以我上去就攔住他們的車,讓這對狗男女下來把話說清楚。然後他們不樂意了,下來就開始罵人,而且罵得很難聽。」
郭建峰低頭記錄:「他們都罵你什麼了?」
丁健眼角抽搐了一下:「他們罵我是豬,說我沒腦子,說我窮逼一個還故意擺譜。那女的說話更過分,說我這樣的一輩子找不到老婆,說我這髮型是地中海,還……還說人家是有容乃大,偏偏到了我這兒就變成我「奶」大有容。」
郭建峰抬起頭,不解地問:「乃大有容?這話沒錯啊,是讓你心胸放開闊點兒,別為了一點事情斤斤計較?」
丁健抬起手,像攆蒼蠅般重重揮了一下:「她說的跟你那意思不一樣。她指著是這個。」
說著,丁健用左手捧起自己的胸部,特意往上抬了一下。
他長得肥胖,身上脂肪多,胸部被托出一團膨脹凸起的肥肉,剛好就在女子**的位置,尤其顯大。
「我是男人,她跟我說******。」丁健怒沖沖地叫道:「老子一聽就炸毛了。你說別的我都能忍,唯獨這個不行啊!」
「所以我就張口回罵過去。」
郭建峰抬手扶額,覺得這事兒真難辦了,恐怕無法善了。
他跟丁健之間沒多少交情,見過幾次,卻沒打過什麼交道,也沒在一塊兒吃過飯。
但很多同行提前丁健,第一反應都會說————這個胖子法醫是典型的嘴上歐洲少了一塊,缺德!
你別看他平時笑嘻嘻的人畜無害,可一旦惹惱了他,丁健那張臭嘴能把你罵得從國標運動員體質活活變成奄奄一息。
可以想象,姜吟風和桑媛媛夫妻倆當時被他罵得有多慘!
丁健繼續道:「剛開始的時候那男的一直沒下車,就坐在駕駛室里聽著我罵。後來被我罵火了,打開車門下來,說:有本事你再罵一句?」
「我一聽就樂了,長這麼大還真沒聽過這種變態的要求。行啊!你想聽,老子就罵給你聽。從來只有賤人才趕著求著別人罵他。沒聽過癮是吧?那我就繼續罵唄。」
郭建峰眉頭皺得比剛才更深了:「你故意的吧?」
丁健澹澹地說:「我車子一直沒熄火,都二十多分鐘了。我選的位置就在車頭前面,正好是行車記錄儀拍攝的最佳角度。先聲明啊!我從頭到尾就只是說說話,跟他們據理力爭,沒動過手。」
「他讓我「再罵一句試試」,於是我接著罵了。緊接著他就給了我一耳光。」
聽到這裡,郭建峰忽然感覺後背上一股涼意「嗖嗖」地冒出來。
丁健這傢伙心機實在太深了。
口角歸口角,就算丁健罵的再難聽,這種事情也很難當做證據擺在檯面上。
動手打人就不一樣了。
而且丁健也說了:他的車子一直沒熄火,全程開著行車記錄儀。
這傢伙是個典型的報復狂,尤其是這份心機————換了是誰都不會長時間車子不熄火,耗油耗電還對車子本身沒好處,可他偏偏就這麼做了。
難道從一開始,丁健就看準了要整治這對男女?
郭建峰頭皮上不禁一陣發麻,他實在不敢朝著這方面想下去。看來之前自己真是想多了……息事寧人……丁健的字典里顯然沒有這四個字。
「打人的確不對,他這就過分了。」郭建峰暗自嘆了口氣,對丁健認真地說:「要不這樣吧!按照規定,咱們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罰點款,我再讓他給你賠禮道歉,這應該行了吧?」
這是正常的,符合邏輯的處理結果。
丁健再次「嘿嘿嘿嘿」冷笑起來。他抬手指著自己的左耳,像電影里反派那樣陰惻惻地說:「我都說了,這事兒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郭建峰眯起眼睛,疑惑地問:「怎麼,你受傷了?」
丁健「嗯」了一聲:「我感覺我的鼓膜穿孔了。」
郭建峰陡然睜大雙眼,無比震驚地「啊」了一聲。
鼓膜穿孔,這事兒的性質就徹底變了!
他下意識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步走到丁健面前,彎腰湊到近處,急急忙忙地問:「真穿孔了?你得趕緊上醫院啊!」
丁健澹澹地說:「去醫院幹什麼?這邊的事情都還沒處理完呢!」
「不是……我這是為你好啊!」郭建峰忽然想到一件事,皺起眉頭問:「老丁,耳膜穿孔會造成聽力下降!怎麼我看你的樣子,似乎沒什麼影響啊!」
丁健解釋:「我跟虎平濤關係不錯,這傢伙很厲害,什麼都會,是個多面手。唇語聽說過吧?我就是跟他學的。雖說學的時間不長,但我多多少少還能看出一些。當初學的時候只想著多個技能,沒想到今天還真用上了。」
郭建峰聽他這麼一說,才緩緩放下心來,轉身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仔細端詳著丁健,確定他臉上絲毫沒有疼痛之類的神情,疑惑地問:「你跟我說實話,你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派出所長是基層一把手,郭建峰擔任所長的時間比虎平濤更久。各種雞毛蒜皮的糾紛他什麼沒見過,各種形式的桉件他經手的多了,有時候只要把相關人員帶回所里一盤問,情況基本上都能水落石出。
像今天這樣兩邊為了停車的事情吵架,其實這邊才問了丁健,就算還沒問姜吟風,郭建峰心裡已經大體上明白誰對誰錯,以及雙方的基本訴求。
他的確是想著讓姜吟風給丁健賠禮道歉,然後雙方握手和解。畢竟這事兒是姜吟風有錯在先。
可現在聽丁健一說,尤其是「鼓膜穿孔」四個字,頓時讓郭建峰覺得一陣頭大,心裡明白事情絕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看著丁健臉上再次露出陰惻惻的冷笑,郭建峰連忙抬手沖著他搖晃了幾下:「喂,老丁,你有事兒就說事兒,別笑得這麼恐怖好不好?認識你的知道你這人天生就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天生一副壞人相。」
「老子今天就是要當壞人。」丁健惡狠狠地說:「我知道你想息事寧人,可這招對我沒用。說實話,老子今天就是要整死姓姜的。不怕實話告訴你,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郭建峰聽得直搖頭:「你跟他是有多大的仇啊?竟然說這種話……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之前就認識姜吟風?跟他有舊怨?」
「沒有。」丁健認真地回答:「在這之前我壓根兒沒見過他。」
郭建峰很不明白:「可你為什麼……」
「他停車擋了我的道好不好!」丁健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我當時趕著開車出去接我老婆,我還跟朋友約了一起吃飯。被他這麼一搞,約好的事情全泡湯了。」
「還有我老婆,你想想,挺著那麼大的肚子站在小區大門口等我,一等就是快半小時,換了你願意嗎?」
「還有他那個裝模作樣的老婆,明明是她家的車子,偏說不知道,站在那裡低著頭玩手機。尼瑪的車鑰匙就在她手上啊!你挪下車子會死啊?像根木頭樁子站在那裡就是不動,她以為她是誰啊?」
「老郭你想想,你換位思考,站在我的位置好好想想。這明擺著是不把我當人看啊!你說這口氣我能忍得下去嗎?」
「我這人吧……咱倆今天第一次見面,我這人的脾氣你可能不知道: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可要是你不給我面子,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往死你整你!」
郭建峰被丁健猙獰的模樣嚇了一跳,連忙勸他:「你想開點兒,其實像這種人我見多了。往小里說是自私,往大里說……唉,這個就不提了。要不這樣,等會兒我去那邊做筆錄,讓姜吟風給你道個歉,這事兒就算結了,你看怎麼樣?」
丁健冷冷地盯著他:「你覺得道歉就能解決問題?老郭我跟你說實話,反正你就別想著兩頭勸了和解。今天我要他姓姜的給我跪下來,認錯,唱征服。」
「為什麼啊?」郭建峰百思不得其解。
丁健沉默片刻,道出實情:「我長這麼大還沒被人打過。就連我爸我媽,從小到大都沒碰過我一根指頭。平時在單位上,誰見了我不是客客氣氣。雖說我是干法醫的,每天就跟屍體打交道。可我一沒犯罪,二沒擾亂社會治安,何況我老婆還大著肚子,如果因為停車這事兒出了狀況,那該怎麼辦?」
「你想想,如果我今天不是跟虎平濤約了吃飯,是因為我老婆肚子疼,趕著送她去醫院,那對狗男女把車停著擋住路口,那個臭婆娘還裝腔作勢就是不給挪車,我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一陣鬧騰,到時候大出血、難產、一屍兩命……嘿嘿嘿嘿,老郭啊,你說說,我能饒過他們嗎?」
郭建峰感覺腦袋比剛才更大了:「你這腦洞也太大了。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情,被你說的這麼恐怖。」
丁健不慌不忙道:「我說的是事實。如果今天遇到的真是這些事,就他們那德性,死一萬遍都不夠……所以你也別勸我了,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就是要整死這對狗男女。否則你以為區區一個耳光我會躲不開?你別看我胖雖胖,但每年的體能測試考核我都能過,去年還拿了個優秀。」
警察不同於其它行業,在職在編人員每年都要接受體能測試。尤其是長跑,規定時間內不達標,直接影響到下一年的個人工作,晉陞與提拔,還有工資收入。如果是連續幾年體能測評過不了,甚至要面臨下崗解編。
郭建峰仍然覺得不理解:「這麼說,你當時是硬挺著挨了他一記耳光?」
丁健看著他笑道:「不然呢?」
郭建峰皺起眉頭問:「你確定他一耳光就能把你打得耳膜穿孔?」
「這個倒沒有。」丁健滿臉都是邪惡的表情,低聲解釋:「我就想著他肯定要發火,要伸手打人,既然你要打,我就滿足你的要求。呵呵……我可不是白打的,打人必須付出代價。當時我只想著把他送進去,關上十天半個月。沒想到他力氣還挺大……既然這樣,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
聽他這麼一說,聯繫前後,郭建峰恍然大悟:「是了,你剛才說過,你下車的時候沒熄火,一直開著行車記錄儀。」
丁健咧嘴笑道:「現在明白了?」
郭建峰理解地點點頭,嘆道:「你這心機夠厲害的……行啊,你這邊的情況我了解了,回頭輪到姜吟風。」
「那個……我還是必須跟你說一下:這矛盾歸矛盾,我是覺得你們兩邊最好還是能和解就和解。」
「你別生氣,我就是一個建議,聽不聽隨你。」
丁健沉默片刻,認真地說:「你先給姜吟風做筆錄吧!聽聽他們兩口子的想法。如果……我說的是如果,他們願意賠禮道歉,前提是態度必須誠懇,我可以考慮放他們一馬。」
看到丁健態度上有所變化,郭建峰也滿意地笑了,隨口開了個玩笑:「在你看來怎麼樣才算是誠懇?跪下來唱征服?」
丁健不置可否:「如果他們願意的話當然可以。我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隨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