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八節 不堪
「我沒有看不起年輕人的意思。以前我在廣城,醫院裡每年都有新進來或者實習的護士。有人刻苦鑽研,就琢磨著該怎麼給病人打針。手穩眼准,一針進扎到位,病人沒有痛苦,評價高,都翹大拇指,下次來了也不找別人。時間長了技能方面的優勢就體現出來,就算科室里其他人想要故意打壓,也必須顧忌來自方方面面的聲音。」
「這種人勤學好練,很快就能成為科室里的技術骨幹。做得好,升得快,錢也拿的多。」
「可四十一分院這邊真的很奇怪。趙麗萍雖然是護士長,技術好,人也勤快,可那麼多年了,主任護師就是評不上。」
「起初,我以為她是某些方面做的不好。可後來發現,像趙麗萍這種類型的人,換個地方可能別說是單位中層,可能領導層也夠了。」
「她在醫院裡的風評不是很好,主要是男女方面。很多人都說她在那種事情上如何不堪,可我仔細了解下來,發現趙麗萍家庭婚姻還是很和諧的,負面評價全部來源於醫院內部,而且幾乎全是男的,都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那種。」
「我跟趙麗萍仔細談過。我告訴她,只要業務好,技術強,對病人認真負責,別的事情我統統不管。私生活是你自己的事情,只要不犯法不違紀,下班以後是你的自由時間。你資歷擺在那裡我是知道的。只要接下來的半年你做到讓我認可的程度,這個主任護師我包了,從申報道上面走關係,我負責幫你拿下來。」
「其實這事兒不難,在我看來也就是水到渠成,我只是臨門補射了一腳。可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在單位里居然有那麼多人在背後說閑話,說我和趙麗萍有一腿,要不為什麼我剛來她就能評上主任護師?還造謠說我以前在沿海就是因為亂搞男女關係才被發配到這裡。別看我是副院長,但遲早要灰熘熘的走人。」
「我是個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什麼人家吐我左臉口水,我還得把右臉迎上去……那是傻逼好不好!我當時就惱了,讓保衛科查謠言源頭……對了,你不是跟孟彪認識嗎?你問問他就知道我沒亂說。孟彪查出兩個人,我讓他們來辦公室說明情況,這倆人態度還挺囂張,覺得我一個新來的副院長不敢把他們怎麼樣。我就查了他們過去兩年的考勤記錄,找各種由頭,反正都是合理合規的,直接把他們開除。」
「因為這件事,在醫院裡炸了鍋。很多人都對我抱有看法,覺得我心狠手辣,還往上面告我的黑狀,說我瞎幾把搞。我後來組織了一次全院大會,我公開表明態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我在醫院一天,我就負責技術。你看我不順眼,在背後罵我,那是你的事兒。但你別讓我聽見,否則一旦被我抓住,我就把你往死里整。」
「說人壞話是要有證據的。你有證據我絕對不敢動你。可要是沒有,對不起,我直接報警抓人,到時候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當時還說,這條規矩不僅僅局限我一個人,同時對所有人通用。就以趙麗萍為例,你們在背後說人家風涼話,說她跟很多男人有染,但你們有證據嗎?如果有,現在就拿出來,我公事公辦。如果沒有,那就老老實實閉上你們的爛嘴,否則我逮住一個就罰一個,輕則讓你待崗,每個月只發基本工資。重則直接報警,按毀謗罪處理。」
邢樂聽著就覺得新奇,因為趙麗萍是女的,她覺得頗為振奮,也很過癮:「行啊!你這領導很不錯啊!」
李翰文實話實說:「我這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再說了,初來乍到,要是沒點兒雷霆手段,以後肯定要被那些人騎在脖子上拉屎拉尿。與其被他們打壓,還不如我直接露出獠牙,狠狠咬他們幾口,這幫人就知道厲害了。」
「另外,也是按規矩做事。你想想,哪個當領導的手底下沒有一批為自己搖旗吶喊的人?我得招收自己的班底,我得有自己的人啊!」
「平時會來事兒的那種我不要,偷奸耍滑的我也不要。我只要有能力的技術骨幹。給錢給待遇我一點兒也不含湖,也決不吝嗇。要沒點兒好處誰會跟著你啊!你不幫人家解決實際困難,誰會鐵了心跟你走?比如竇廣傑這事兒,要不是張維凱和趙麗萍覺得我這個人不錯,他們會在那種情況下幫我做事?」
「評上主任護師那天,趙麗萍兩口子請我吃飯。我跟他們直說了,吃飯可以,但一個原則:太貴的館子不去,如果最後算賬超過五百塊錢我就不去了。最後他們定了,在城北邊吃湖辣魚。」
「那天晚上趙麗萍喝了很多酒。她丈夫在旁邊勸著也不聽。就是小瓶子裝的那種蕎酒,她一個人喝了十幾瓶。好像是二十四瓶還是二十瓶一盒,我記不清了,反正趙麗萍喝了半盒。我當時都看傻了……干醫生這行,形形色色什麼人都見過。以前在廣城的時候,經常有患者和家屬請我吃飯,都是找我看病然後痊癒的那種。我這人也算不上什麼道德聖人,但我做事情有原則,不該拿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動。但人嘛,尤其是重症病人,覺得重病纏身,離死不遠,忽然毒症下藥治好了,整個人感覺就完全不一樣,儘管我有原則,醫院也有規定,不能收病人紅包,可他們總覺得心裡過意不去,無論如何也要請吃飯。」
邢樂聽著頗有些意外,對李翰文的印象也不知不覺好了很多,只是嘴上仍不鬆口:「照你這麼說,你還走在大多數人的思想前面了?」
李翰文滿面坦誠:「我可以拍著胸脯大聲說是「是」。我絕不是自誇,我在這方面還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你別以為我答應病人的要求出去吃飯是為了討要好處,我是為了給他們心理上有一種非常舒服的滿足感。其實他們完全可以用不著這樣做,但你得明白,那種多年求診無效,忽然有一天找對了治療方法痊癒,大悲大喜,緊接著就是無比強烈的感激。」
「好醫生的口碑就是這麼來的。」
「吃飯就肯定要喝酒,能喝酒的人我見多了。可是像趙麗萍這樣,一口氣喝那麼多的女人,我還是頭一次遇到。」
聽到這裡,虎平濤打斷道:「其實你說的那種小蕎酒酒精度數不高,也就四十度左右。我記得好像是半兩酒,也就是一市兩一瓶。照你說的,趙麗萍喝了十幾瓶,也就半斤(公斤)不到。這酒量在經常喝酒的人里算是不錯,但要說是大酒量,還真是算不上。」
李翰文苦笑道:「這已經很不錯了。我在喝酒方面就是個渣渣。我雖然喜歡喝,但酒量不行,而且平時喝的大多是紅酒。所以那天跟趙麗萍兩口子吃湖辣魚,我是真開眼了。」
「我勸她別喝那麼多,趙麗萍壓根兒聽不進去,於是我就開玩笑說:你是不是要自己把自己灌醉?你想好了,你老公還在旁邊,就算你喝醉了我也沒機會。沒想到趙麗萍一聽這話,當場就哭了起來。」
「她說這些年日子過得很艱難,自打進了四十一分院,幾乎所有男人都在覬覦她的美色,想要佔她的便宜。尤其是院里的領導,一個個都不是好人。表面上看著道貌岸然,其實心裡髒得跟糞坑似的。都五、六十歲的人了,每次吃飯都要叫上她。趙麗萍有心拒絕卻又不敢,畢竟這關係到她的飯碗。」
邢樂之前就想對這事兒發表意見,現在一聽便張口怒道:「這有什麼好猶豫的?既然單位上是這種情況,當官的對她有想法,為什麼不跳槽另找別的工作?李翰文,你一直幫著趙麗萍說好話,我看你是不是對她有想法吧?」
「你胡說什麼呢!」李翰文再次恢復了之前高冷傲慢的神情。他冷冷地斜瞟著邢樂,澹澹地發出譏諷:「跳槽?另找工作?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以為這工作是說找就找的?趙麗萍今年三十多馬上就四十歲的人了,雖說平時保養的很好,外表看起來年輕,卻畢竟是人到中年。她是衛校的文憑,後來工作以後念了一個函授。現在經濟不景氣,你讓她辭職以後去哪兒?」
「中年人比不得年輕人。一方面是觀念老化,另一方面是對生活的恐懼,以及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我看你還沒結婚吧?還有,你肯定沒生過孩子。如果你有個孩子就不會說這種話了。你現在上班掙錢,自己掙自己花,沒有生活負擔。可只要有了孩子,有了家庭,你需要顧及的方面就更多,到時候你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跳槽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跳的。你以為換份工作就跟偶像劇里一樣,說換就換,還有各種英俊的老闆早早替你準備好副總、總監、高管之類的位置,只要去了就有幾十萬的年薪,平時上班跟玩似的?」
「那都是編出來好不好?現實點,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各樣的苦難。如果你和趙麗萍對調一下,我估計你早就撐不下去了。」
「可能你會說,既然趙麗萍身邊都是對她充滿想法的壞人,為什麼她不當場拒絕?像潑婦一樣指著鼻子罵?」
「她敢嗎?她要是真這樣做,第二天就什麼都不用做,直接待崗了。在醫院這種單位,只要有心整人,辦法多得是。你好好看看你每個月的工資單,你是公務員,警銜也還可以,我估計你正常工資一個月下來也就兩千塊左右……」
邢樂鄙夷地打斷他的話:「兩千多?這怎麼可能?你覺得警察收入才這麼點兒?」
虎平濤在旁邊用胳膊肘輕輕碰了她一下,低聲解釋:「你想什麼呢!人家說的是工資,不是你的月收入。回頭你好好看看你的工資條,構成部分很多,其中「工資」指的是你每個月的必須應發數,那個的確只有兩千多。如果加上別的項目,才是你現在拿到手的總金額。」
邢樂這才反應過來:「工資……好像是這樣哈!」
李翰文繼續道:「趙麗萍只是一個護士,雖然她是護士長,可工資這一項從她工作以後基本上沒什麼變化,增長緩慢。一旦待崗,護士長級別的其它收入項目全都沒了,每個月就一千多塊錢,這種事情無論換了誰都受不了啊!」
「你換位思考一下,院領導叫你出去吃飯,你能不去嗎?她已經算是很潔身自好了,她老公也很配合,每次吃飯都踩著時間點去接她,否則趙麗萍根本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到四十一分院就任的那天,院里搞接待,在外面餐廳里擺了兩桌。我坐在院長旁邊,趙麗萍坐在院長的另一邊,倆人座位挨得很緊。當時我看著就覺得不太對勁兒。院長……那個老東西,都五十多快六十歲的人了,右手拿快子夾菜,左手就在桌子底下摸趙麗萍的腿。」
說著,李翰文抬手比劃著解釋:「人體骨骼與肌肉在運動情況下會產生變化。那個老混蛋肩膀一直在動,我估摸著他肯定就是這動作。趙麗萍那天穿著連衣裙,一直被他佔便宜……起初的時候我還想著這倆人挺有意思,私底下有一腿,當著這麼多人還在桌子下面玩這種名堂。沒想到坐在趙麗萍旁邊的另一個副院長,動作竟然跟院長一樣。」
「我當時就覺得很驚訝,覺得趙麗萍是個極品啊!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交際花嘛!院領導大大小小通吃的那種。反正對這種女的我是沒有興趣,反正我不喝酒,就顧著自己吃東西,順便看戲。」
「等到敬酒的時候,我喝果汁。有幾個嚷嚷著說我不夠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