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九節 真相
「這種人我見多了,不管什麼場合,反正就是以把別人灌醉為目的。我是絕對不會給臉的,當時就懟過去————酒桌上的規矩,敬酒的幹了,喝酒的隨意。你先把你杯子里的全乾掉,我喝多少是我的事情。」
虎平濤對李翰文不知不覺產生了好感,笑道:「你這是典型的王八拳打無賴啊!」
李翰文解釋:「我之所以這樣做,是有底氣的。我之所以能來四十一分院當副院長,是因為我技術過硬。放眼那天晚上的酒局,誰敢站出來當著我的面說這種話?以前我在廣城,腦神經外科第一把刀,誰要是技術比我強,我俯首帖耳位於馬首是瞻。你酒桌上灌酒是幾個意思?用你們滇省本地話來說,這明擺著是戧著我,信不信回頭老子弄死你?」
邢樂很不高興地說:「你還醫生呢……動不動都打打殺殺的。」
李翰文道:「外面到處都是野狼,我不這樣就沒辦法啊!我幹嘛要聽別人的安排喝那麼多的酒?你能喝不代表我也能喝啊!尤其是那些敬酒的,上來就嚷嚷著必須連干三杯,憑什麼啊?你那麼喜歡喝,買一箱子回家喝去,喝到吐都沒人管你。」
「當時被我這麼一懟,桌上的氣氛就冷場了。我這人是個不嫌事兒大的,何況我初來乍到,在酒桌上就有人懟我,我心裡肯定有想法啊!」
「我尋思著會不會是院長、書記,還有其他幾個副院長對我空降下來這事兒有想法,於是我就站起來,直接跟院長說,我要跟他換個位置。」
「這話一出口,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虎平濤搖頭道:「你這明擺著是要搞事兒啊!」
李翰文解釋:「其實我當時沒想那麼多。說起來也挺巧的,我頭天跟著衛生廳的人去醫院報道,剛好在門診看見趙麗萍給一個嬰兒打針。手法嫻熟,動作敏捷,認位置很准,光憑這點,就知道她在業務上很熟練。沒想到第二天晚上接風宴她也在,我這人見不得女人被欺負,而且看桌子上的架勢,那些男的明擺著想搞她。反正我初來乍到,對四十一分院之前也有過了解,索性裝傻充愣,先把氣氛搞亂再說。」
「所以後來趙麗萍兩口子請我吃飯,趙麗萍那天喝得大醉,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倒是醒了。她去辦公室找到我,直言不諱: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找她,只要能幫得上忙的,她絕不推辭。」
「張維凱的情況跟趙麗萍不一樣。他在單位上屬於老資格,二十三歲大學畢業就進了四十一分院。如果是正兒八經的醫科大學畢業……我指的是西醫,那張維凱肯定不是現在這樣子。可他學的是中醫,五年制的那種。他本想轉到省中醫院那邊去,卻沒人沒關係,只能老老實實待著,最後被逼的沒辦法,硬生生的轉到外科。」
虎平濤不解地問:「這前後差別也太大了。怎麼醫院內部可以中醫外科隨便轉嗎?」
「他靠的是自學。」李翰文解釋:「你別看張維凱這人平時很木訥,其實他骨子裡有股狠勁兒。他屬於那種對現實強烈不滿,想要改換境地,可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達到目的,只好退一步求其次,同時不往加強自身業務水平的人。」
「我看過張維凱的檔桉,他轉到外科前前後後做了上百例手術,大多數是四肢,有二十多例是開腹小手術,割闌尾那種……」
「等等!」虎平濤雖然不是專業人士,可對醫生這個行業多少有所了解,於是打斷李翰文,疑惑地問:「能割闌尾也不很錯了。手術這種事情,都是靠著次數和經驗堆積起來。二十多次開腹……無論怎麼看,都應該算是醫院裡排得上名字的一把刀了。」
李翰文搖頭笑道:「我都說了,四十一分院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有本事的人上不去,沒本事但只要學會了拍馬熘須,升職晉級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整個醫院從上到下……我指的是行政管理方面,已經全部爛掉了。領導沒心思帶著大家把醫院往好的方面搞,底下的人也居心叵測,大部分都在擺爛。所以像張維凱這樣的,一門心思搞技術,甚至自己啃大部頭,硬生生的從中醫轉成西醫,而且綜合能力優秀的人,在那種地方根本得不到欣賞。」
「那些混吃等死的傢伙真正是欺負人啊!醫院裡全靠一線的醫生護士掙收入,光靠上面那點撥款,僅能維持當月發放工資的一半。可這些人還不知足,成天嚷嚷著要求更好的待遇,說什麼收入必須向省一院和其它市屬單位看齊。麻痹的你也撒泡尿照照,就那種懶樣,每天什麼都不幹,你哪兒來的膽子跟上面要錢啊?」
「說實話,起初我沒想過要搞事兒。我畢竟是外來戶,把好好的一個單位整垮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再說了,省廳領導對我很不錯,給錢給關係,大老遠的把我從廣城調過來,我也想干出一番成績報答人家……可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四十一分院竟然是這樣的一個爛攤子。」
「我要改變這一切。」
「我找到院長和書記,找他們要權,要錢。這兩個老東西從一開始就看我不順眼,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早就答應別人,把這個副院長的位置賣出去,可沒想到上頭直接任命,他們也沒辦法。所以我要求部門內的人事任命權,他們根本不可能答應。」
「另外就是職工工資發放這塊,我提出改變目前的考核標準,嚴管績效。可他們壓根兒聽不進去,還故意把這事兒宣揚出去,鬧得滿城皆知。那些混飯吃的老職工找我鬧了好幾次,還有人公開宣稱要弄死我。」
「我心寒了。」
「這種鬼地方老子一天都待不下去。行啊!既然你們是你嗎都不懂,被院里滿肚子壞水的領導賣了還要幫著數錢,那我就提前做準備。我專門找到衛生廳的那位領導,把實際情況跟他說了一遍,他對此也是苦笑搖頭,說這些事兒他不是不知情,而是真的不好管。醫院裡一百多號懶人廢人要是真鬧起來,無論誰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還有一點很重要————這些人都是有編製的。不像臨聘人員,幹得不好直接讓你滾蛋。這幫人非但不能開除,而且就算醫院垮了,還得給他們找個去處。」
「我說這簡單啊!衛生部門有基層服務窗口,還有轄區內鄉鎮、街道辦事處等不同級別的衛生院。把這些人安排下去,每天服務基層,便民窗口服務站,那些地方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兒沒人干,都是從外面聘臨時工。與其浪費資金,還不如廢物利用。」
「其實上面不是沒想過這法子,只是來自醫院方面的阻力太大。雖然醫院領導各懷心思,想要將利益最大化,可籌謀算計還不到時候,很多事情得走程序,提前鬧起來對他們不利。」
「我全面考慮了一下,決定提前引爆這顆炸彈。」
「我把院里的技術骨幹召集起來,暗地裡開了個會。包括張維凱和趙麗萍在內,總共有六十六個人。我承諾,只要他們願意,最遲明年三月份以前,我負責給他們安排比現在收入更高,環境更好的去處。尤其是收入這塊,至少比他們現在提高三分之一。」
邢樂驚訝地問:「你該不會是空口畫大餅吧?」
李翰文澹澹地說:「隔行如隔山,醫生這個行業的事情你不懂。這麼說吧,人活著,睜開眼睛「衣食住行」,所有這些都要花錢。所以這四個行業一般來說都不會虧。等到老了,五十多六十歲,各種病就來了。人都是惜命的,為了儘快好起來,真正是毫不吝嗇的大把砸錢,尋醫問葯。」
「所以我覺得四十一分院這種地方真的很令人奇怪。優秀的醫生應該收入很高,我還是頭一次見到被打壓,甚至被什麼都不懂的行政人員老職工鄙夷輕慢,甚至按在地上摩擦的情況。憑什麼啊!說白了,是醫生護士養著這些人。到頭來,卻變成他們是大爺,高人一等?」
「我跟張維凱他們說了,具體時間不定,因為我要與各家熟悉的醫院聯繫。有些在省城市內,有些要去外地。比如趙麗萍,廣城我認識的一家私立醫院,老闆看了我發過去的資料,直接點名要她,薪水比她現在高多了,每年往返來回四趟機票全部報銷,年頭年尾都有休假。」
邢樂再次驚訝地發問:「怎麼,你打算把他們都弄去私立醫院?」
李翰文反問:「公立醫院會要他們嗎?張維凱他們這幫人其實都是一樣的。臨床經驗豐富,但年齡都不年輕了。人到中年,等著用錢,可他們不是知名專家,在特殊領域的技能也不算拔尖。說白了,放在三甲醫院,就屬於能力中等略有些偏上,但無論如何都擠不進最上層的那種。」
「人分階級,單位也一樣。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在鄉衛生所執掌一方。可在市屬醫院就顯得中庸。但這種人是私立醫院最需要的。因為一家醫院的人員結構同樣也是上、中、下三級。尤其是中間部分,絕對是穩定醫院的最關鍵重心之一。」
虎平濤微微頷首:「我大體上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了。」
李翰文輕輕笑了一下:「我說了這麼多,現在輪到坦白從寬了……其實竇廣傑這事兒吧,起初的確是他先給我打電話,說是開車撞了人,求我幫幫他。我一聽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兒,在電話里問他是不是喝了酒?他說是。我說你先問問到場的交警,具體是哪個大隊?看他們負責哪片的轄區?」
「醫院之間是互相有聯繫的。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就想好了,這事兒得看竇廣傑的運氣。如果交警直接帶他來四十一分院,那就再好不過。如果交警帶他去別的醫院,我就告訴竇廣傑千萬不要驗血,而且還要故意鬧騰。總之一句話————如果他有本事逼著交警帶他來四十一分院,那這事兒我可以幫。如果不能,那就算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虎平濤已經明白李翰文的心意,笑道:「你這是幫他?怎麼我聽著像是要故意整治他?」
李翰文一本正經地問:「你覺得我能幫他嗎?竇廣傑這人我一點兒也不喜歡。做生意歸做生意,暗地裡給人塞好處和回扣,誰能確保他賣的醫療器械不會有問題?在我看來,早就應該把竇廣傑抓起來。所以二十二號那天的事情正好是個機會。他聽我安排越多,到頭來罪名越大,關進去的時間就越久。」
「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我也沒想到交警居然會真的帶著竇廣傑來四十一分院做血檢……忘了說了,榮宣也是我的人,他的情況跟張維凱差不多。那天剛好張維凱值班,他這人做事仔細,於是我就打電話把事情交代給他,讓他幫著竇廣傑調換血樣。」
邢樂還是覺得滿腦子都是漿湖:「可是這樣一來,涉桉人員就多了,他們都被你拉下水。竇廣傑那可是酒駕啊!到時候法院判下來,你們幾個都有連帶責任。」
李翰文澹澹地說:「我知道,刑拘,頂多就是入獄半年……我之前就安排好了,跟廣城那邊的醫院也打了招呼。反正都是私立醫院,幾個老總我都熟,他們知道是這種情況,不會計較,都答應正常接收他們,只是報到時間略往後拖幾個月。」
邢樂不解地問:「這樣做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李翰文坦言:「沒好處。但四十一分院的問題肯定可以提前曝光。因為這是團伙作桉,而且還是幫著隱瞞醉駕事實。之前你都說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到時候各種媒體都來採訪,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