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傅敬堯希望他待在這裏
等到一行人都安頓好,時間已經過了午時三刻,還好葉玉真備來的都是熟菜,隻要再熱過就可以吃,葉玉真年菜備的豐盛,豬蹄,昌魚,雞肉都有,甚至還有包好的餃子,葉玉明笑嘻嘻指著餃子說:“我也有幫忙包,姐夫還在其中一個餃子裏包了銅錢,說吃到銅錢的人能跟他換一兩銀子。”
傅敬堯久未沾葷,看著一桌的大魚大肉也挺興奮,但一想到蓮起不喜歡肉的腥氣,又覺得對不起蓮起,轉頭看向坐在矮榻上看書的蓮起,果然看到蓮起眉頭緊皺著;似有感應,當傅敬堯看向蓮起時,蓮起正好也抬起頭來看向傅敬堯,他看到傅敬堯的滿臉歉意,也看到那一桌子的雞、魚、豬屍,他不想皺眉頭,卻又忍不住皺起眉頭,蓮起連忙轉回頭看向經書,他想,既然他控製不了自己的表情,那就不要讓傅敬堯看見他臉上的嫌惡。
看著經書,但經文卻進不去蓮起的心裏,他想念山頂上的小潭,他很想離開這充滿屍骸氣味的屋子去山頂小潭,但今天是凡間大節日,他知道傅敬堯希望他待在這裏。
這一天中午,竹屋內杯杯觥交錯,笑語不斷,隻有蓮起端著一壼清酒,微皺著眉,一言不發。
吃完飯,葉玉真收拾著要去洗碗,也把葉玉明喊去幫忙,廚房雖在屋外,但傅敬堯已經加了頂,不怕雪會落到身上沾濕衣服,傅敬堯還特地起了火,燒了熱水,讓兩人洗碗時不會凍著手,灶裏的火也沒熄,葉玉真和葉玉明待在屋外也不會覺得凍。
“姐,那個叫蓮起的也太不是東西了吧?整頓飯都裝著個死人臉。”
“胡說什麽呢?那是叔叔的放心尖的人,不準你說他。”
“那是男的吶,敬堯大哥怎麽會把個男人放心尖上?”葉玉明一臉嫌棄,過不久又露出個邪笑,“不過那個叫蓮起老愛穿那種飄飄的衣裳,加上那個臉,也像姑娘,比滿春園的花魁還風騷。”
葉玉真丟下手中的碗,捂上了葉玉明的嘴,厲聲說:“不是跟你說過不準再說蓮起的事,都說是叔叔心尖上的人了,你怎麽還敢說?你姐夫和傅敬堯那是過命的交情,如果讓你姐夫還是叔叔聽到了,那不害得他們兄弟心中有疙瘩?葉玉明,你別有了飯吃,就忘了肚子餓的日子,你要知道你今兒個有飯吃,能上學堂都是你姐夫給的,你可不要有了新衣裳、新鞋子就忘了自己本來的樣子,你姐夫和叔叔的事是你能說嘴的嗎?”
葉玉明本來就因為先前蓮起咒葉玉真無子的事心有芥蒂,一進門又見到蓮起皺眉,剛吃飯葉玉真試著跟蓮起搭話,蓮起也愛回不回,見四下沒有別人,一時忍不住才跟姐姐編排起蓮起的不是,其實隻是為了發發心中那股悶氣,並不是真的心惡,聽姐姐這樣一說也就明白事情輕重,馬上低頭認錯。
隻是,葉玉真以為蓮起聽不見的話,蓮起卻是聽到了,縱使屋內傅敬堯正和呂四曲談的興致高昂,但蓮起仍然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把葉玉明所說的話聽進耳裏,哽在心裏。
“那鼠尾草醺香包可賣的真好,一個花不到二十五文就能製成的東西,居然讓玉真用五十文一個賣出去了,這是賣一個賺一…。”
“我穿這樣很像妓女嗎?”
呂四曲正說的高興,不想蓮起突然就站定在兩人中間問起問題,把傅敬堯和呂四曲兩人都問懵了。
“我樣子很風騷嗎?”
傅敬堯皺著眉頭問:“蓮起,你怎麽了?”
“我沒有怎麽了,我隻想你回答我問題。”
傅敬堯擔憂的看著蓮起,蓮起雖麵無厲色,看上去表情隻是有些冷淡,麵無表情,但傅敬堯明白,蓮起定是心中煩躁難解才會變這模樣。
“就我看嘛,你看來就是俊雅飄逸,人還透著靈氣,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範,感覺就是跟我們這種市井做買賣的糙漢子不同,至於像不像妓女?當然不像囉,樣子就說是不食人間煙火,透著靈氣,當然也就不可能風騷如妓。”
呂四曲見傅敬堯答不上,就開口答了,這些是他的真心話,雖然他還沒搞清楚情況到是怎麽回事。
“我去山頂小潭那,子時前會回。”
“蓮起?”
傅敬堯聲未停,蓮起已經消失在眼前。
呂四曲看著傅敬堯抓空的手,尷尬又抱歉,他多多少少猜的到葉玉明惹的禍,那小子先前被欺壓的過了,現在總是想著平反,想著報仇雪恨,想著要爭一口氣來著。
“小傅啊,真是對不住,我想應該是玉明那小子說了什麽難聽話,讓蓮起聽見了。”
傅敬堯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他暸解葉玉明何以如此,畢竟葉玉明是讓姐姐一手養大,而蓮起之前又對葉玉真說了那麽多不詳,似是詛咒的話,也怪不得葉玉明會不待見蓮起。
“那…。”
“哥,你們早點回吧,再晚怕天就暗了,山路難走,安危要緊,蓮起那我會處理,沒事的。”
傅敬堯真誠的看著呂四曲,他說的話是由衷的,冬天山上暗的快,竹屋隻有一張床和一個矮榻,沒有辦法留呂四曲一家在這裏過夜,還是讓呂四曲一家早些回去安全些。
但就如同傅敬堯明白蓮起的話,帶給葉氏姐弟多大的傷害,所以他不忍責怪葉玉明,可傅敬堯也清楚葉玉明的話是如何傷害了蓮起,那日他不忍見呂四曲難過,現在他更無法任葉玉明惹蓮起傷心,傅敬堯暗暗決定以後再也不讓任何人到竹屋來,這竹屋裏今後隻有他跟蓮起,而他絕不可能讓蓮起傷心。
這一天,呂四曲一行人可真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來程雖累,但一路說說笑笑倒也精神歡愉,如今回程一句話也沒有,漫漫山路就顯得更艱辛難行,待走出柳安樹林時,葉玉明甚至直接跪攤到地上,已經顧不得新衣裳會不會弄髒了。
傅敬堯把葉玉明提起來,讓他坐石頭上,然後一邊卸下身上的東西交到呂四曲與葉玉真手裏,一邊笑著說:“哥,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你們等下路上小心,以後就別上山來,這山路太累人,有什麽事升個狼煙我過來就好,我整天在山裏跑,路都熟,腳程快。”
呂四曲點點頭,葉玉真努力擠出個笑,但笑是僵的,不知道是因為累還是其它,倒是葉玉明一邊喘一邊哀嚎再也不上山了,那山路折騰的人想死,接著喘了幾下突然又大叫著虧了虧了,還沒吃餃子呀。
傅敬堯笑著撫了撫葉玉明的頭,拿出了一兩銀子塞到葉玉明懷裏,葉玉明一見到銀子先是驚喜的笑開了臉,然後似是想到什麽轉頭看向姐姐,葉玉真的臉上表情讓葉玉明臉上的驚喜沒了,隻剩一臉尷尬,葉玉明站起來的把銀子遞到傅敬堯麵前說他不能拿。
“沒事,這是哥給的紅包,長輩給的祝福一定要收下。”
傅敬堯大手一握,包住葉玉明的手和掌心裏的銀子,把銀子推回葉玉明懷裏。葉玉明先是用了一點力推拒,但他的力氣本來就遠不如傅敬堯,況且,他並不是真心想把錢還回去,所以,銀子一下又回到他的懷裏,葉玉明感激的看了看傅敬堯,接著又祈求的看向葉玉真。
不待葉玉真開口,呂四曲便讓葉玉明收下,傅敬堯滿意的點點頭,心底開心呂四曲暸解他,他是真心想給葉玉明個紅包,祝福也是真心的。
幫著呂四曲和葉玉真把東西都背上,傅敬堯拍拍呂四曲的肩要他下山小心,呂四曲伸手用力拽了傅敬,把傅敬堯用力抱住,大大力的拍了幾下才鬆開,兩人對視不語,卻已道盡心底話,呂四曲又用力拍了幾下傅敬堯的肩,便雙手握著他的肩膀,將傅敬堯轉了個方向,使傅敬堯麵向回山上的路。
“回去吧,天色要暗了,自己小心,記得雪融三日來找哥,千萬別忘了,哥等你。”
傅敬堯點點頭,心底有點難受,感覺上不論對誰,都是負了心。
站在回地看著傅敬堯走到沒了影,呂四曲才喊聲讓又坐回石頭上的葉玉明起來,葉玉真往傅敬堯離去的方向看去,踮起腳確定人沒影了,才回頭道:“夫君,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葉玉真一臉愁,她肯定一定發生了什麽,不然夫君和叔叔聊的好好的,不可能突然就停下了,何況再急也不可能連讓她把碗擦幹置進櫃子裏的時間都沒,就趕著要回,她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才會這樣趕著上路。
“沒什麽,我和小傅聊天很開心,就是蓮起突然問題了幾個問題,接著出去了,你也知道蓮起是小傅的心頭肉,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肯定也沒心情聊下去,對著一個魂不字舍的人說話有啥意思,還不如早早回去安全些。”
葉玉真聽到重點了,但葉玉明沒有,呂四曲話一出,葉玉明馬上露出個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一臉嫌惡的說:“都說那蓮起不是東西了,好好一個年三十,有人像他這樣耍性子,臭著一張臉不說話,喊著要出去就出去的嗎?”
呂四曲雖然疼憐愛葉玉明,但那是種移情作用,一種補償心理,在過往受苦的日子裏,呂四曲總是會想,如果他二姐姐還在家沒讓父親給賣了,那麽他二姐姐絕不會忍心任他受那些苦,所以,見到葉玉明,看見葉玉真,他忍不住不出手相助,他忍不住想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每每看見他們不再受苦,呂四曲心中的那個缺憾似乎也就不那麽深,不會令他難受發疼,他可以幻想著,他失了消息的二姐姐也會像葉玉真一樣遇上一個好心人。
可現在葉玉明似乎日子過的太好,人已經迷失的認不清事實,葉玉明和傅敬堯都能保住那便是好,但如果隻能容他取其一,呂四曲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傅敬堯,畢竟那傅敬堯才是救他一命的人,畢竟他現在不用跑桌端盤,看人臉色,還能路頭街尾聽人喊他一聲小曲爺都拜傅敬堯所賜,如果沒有傅敬堯,他呂四曲甚至沒有那個資格去可憐葉家姐弟。
“你知道蓮起問了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