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這兒,在米缸裏
“你們要去抓妖了是不是?”
“去跟你們將軍說那妖怪跟呂四曲一夥的,他還曾經綁了我,可是沒有人相信我,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都說我是被山匪嚇瘋的,我沒瘋,我沒瘋…。”
“還有呂四曲,呂四曲的錢肯定都是跟妖怪一起謀害人命來的,說不定他賣的皮子都是人皮變的,對,呂四曲賣的皮子都是人皮變的,不然為什麽別人都抓不到,就他一個人獵得到黃皮子,狼,貂,還有傅敬堯,你們記得去抓他,記得要抓他。”
一個衣衫襤褸的人不停的跟著兵隊走,一邊走一邊喊,他一會哭一會笑,雙手跟著嘴巴揮動,差點就打到身邊的士兵,那名士兵皺了一下眉頭,沒有發作,那衣衫襤褸的人又貼了上去,好像不滿士兵的不為所動。
領在這隊精兵之前的人有二,一是護國大將軍李項曲,另一個便是段雲生,兩人一眼看去便可知道都是練家子,身子直挺挺的坐在馬上非常英挺,都是人中之龍,但李項曲身上有一種氣場卻是段雲生所沒有的,那便是因長年爭戰所集一身的厲氣,那是殺敵數千數萬才會擁有的氣場,一種能令人不寒而栗的肅殺之氣。
如此相較起來,一旁段雲生的氣勢就顯弱了,江湖行走,段雲生並不是沒有殺過人,但門派間的爭鬥是不可能如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規模浩大,況且段雲生心係權勢,所謂相由心生,相對於心中隻有國家安危的李項曲,段雲生看起格局氣勢來必是又低下了一些。
段雲生自得蓮起相助,不隻起死回生,而且武功與內力更是精進不少,眼下在武林同輩裏幾乎已經無人可與之匹敵,近年來段雲生走到那裏便被人吹捧到那裏,所到之處隻有稱讚奉承,早已經習慣發號施令,習慣受到注目,大家以他為主,今天,他們已經等在這白水村邊一刻鍾了,段雲生揩掉額邊的汗,仰頭看了看天上豔陽,不懂李項曲為何遲遲不肯發兵。
“李將軍,為何還不發兵?”
李項曲收回遠眺吞人山的目光,看向段雲生,“你真有把握醫好聖上?”
當年太子弒君之事,李項曲雖不是核心人物,但也非全然無所知,過程不論,到底如今的皇帝有了傳位遺詔,有了傳國玉璽,那李項曲就會尊他為皇上,隻是當年先皇毒害太子的事他也從父親那裏聽到了一些,皇上登基已經十多年,遍請天下名醫都無法根除毒性,如今一個武林俠客居然敢發豪語,承諾不隻能使皇上身康體健,還能返老還童,這實在令李項曲無法苟同。
“我有把握。”
“這世上真有返老還童之法?”
天氣炙熱,段雲生身下的馬匹不耐久立,開始不停的踱腳,甩頭吐氣,使得段雲生也跟著心煩氣躁起來。
“李將軍,你以為我會拿回家一百多口的性命開玩笑嗎?”
雖然煩躁,段雲生還是得耐下性子,因為對方是將軍,莫說他現在尚不是武林盟主,就算他是武林盟主,他見到李項曲還是必須彎腰做揖,低頭喊李項曲一聲將軍;將軍,將軍,將軍有什麽了不起,等他抓到蓮起帶到皇上麵前,那他便是候爺,到時眼前這個李項曲就要向他低頭了,思及此,段雲生的火氣便降了一些,收歛去躁進,露出誠懇一笑。
“李將軍,段某知你心係聖上安危,但雲生亦同,李將軍可看得出來段雲已經年近不惑之年?”
李項曲聞言皺起了眉頭,因為段雲生看起來挺多隻有二十多,要說三十都算勉強。段雲生看見李項曲的表情就知道李項曲的心動搖了,他打算一鼓作氣,使李項曲消去心中疑慮,直接率兵踏破吞人山。
“段某得以返老還童都是因為曾經吃下那蓮妖三瓣花瓣,段某隻是凡人,吃下三瓣花瓣已經有此效果,聖上乃天子,相信一定能藥到病除,長命百歲。”
段雲生話完,李項曲點了點頭,又把目光望回吞人山,雖然心中仍有許多疑惑,但如果皇帝能因此身康體健,那麽那些疑慮可以暫時按下。
“傳令下去,攻下吞人山。”
李項曲一開口,這隻訓練有素的軍隊便開始動作,那個衣衫襤褸之人見狀跟著跑動,口裏還不停嚷嚷著“呂四曲和傅敬堯跟妖怪是一夥,呂四曲的皮子是人皮變的…”之雲雲,越喊越激動,一手揮,這次準確的打到那名士兵臉上,幾乎是同時,那衣衫襤褸的人突然倒下,捂著肚子看著遠去的軍隊,嘴裏還是嚷著“呂四曲賣的皮子是人皮變的。”
而那人便是曾經被蓮起和傅敬堯,推到山邊坑裏的呂二曲。
傅敬堯和蓮起從山頂返回,進了竹屋才坐下來,山下就傳來窿窿馬蹄聲,蓮起心頭一窒,甚是不解,吞人山早已無人敢來,今天為何會有那麽多人馬上吞人山?
傅敬堯才喝下一碗熱水,卻發現蓮起捧著裝有熱水的碗呆望著門外,那水是一直用文火溫著,雖不到沸點,但溫度還是會燙手,傅敬堯將剛衝下熱水的碗遞給蓮起後,都忍不住把碰觸到碗的食指和姆指舉到嘴前吹氣,蓮起這樣貼平著碗底捧著,那還不把手燙傷?
“蓮起,快把碗放桌上,手心燙傷手。”
蓮起聞聲回頭,搖了搖頭,把碗置桌上,心想,他是妖,不會因為這樣燙傷,隻是,反手,把手心攤在傅敬堯眼前,連蓮起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的雙手雖未及燙傷程度,但卻也被燙的通紅。
所有安慰傅敬堯的話哽在口裏,反而驚問:“怎麽會這樣?”
傅敬堯失笑,抓過蓮起的手在嘴前一口一口的吹氣降熱,“那碗那麽燙,你那樣捧著當然會這樣啦。”
蓮起搖頭,以前他伸手到火中取物都沒事,怎麽現在會這樣子呢?但,仔細一想,好像也不是突然變這樣子,他漸漸需要睡眠,他易累,他感知變低,開始依賴五感,這都是征兆,隻是他沒發覺,又或發覺了卻不曾上心。
望著仍捧著他的手努力吹氣的傅敬堯,蓮起想,也許最大的可能是因為眼前這個人,因為漸漸與他相像,反而覺得沒有什麽不好,所以才說服自己沒有事,沒有變化。
“還疼嗎?”
蓮起搖頭,本來他就不覺得疼。
“我去擰條涼布條給你再捂捂手,對了蓮起你記得,如果燙著了千萬不要直接用冰,會傷到皮肉的。”
蓮起拉住欲起身的傅敬堯,馬蹄聲與人聲已經漸大,那才是正事。
“有人從白水村那邊上山了,而且為數不少。”
“怎麽會呢?”
明明這一年來都沒有人敢上山,傅敬堯左思右想,把腦子翻了一遍,突然想到莫不是前陣子他打了一隻雪豹,他偷懶,沒去找呂四曲幫忙賣掉,而是自己直接下山到白水村兜售給惹來的麻煩。
“怎麽辦蓮起?我給你惹禍了,他們肯定是因為月中我拿了雪豹皮子去白水村給引來的。”
蓮起按住傅敬堯的手,搖了搖頭,“不是,人數恐有四五千人之多,不可能是白水村村民。”
這下傅敬堯比剛才還要驚慌了,四、五千人?怎麽會有四、五千人?什麽樣的人馬會有四、五千人?
難道是朝庭?
不可能,他們又沒有做什麽大惡之事怎麽可能惹上朝庭,更不可能讓朝庭派軍來襲。
傅敬堯抓著蓮起的手,感覺到蓮起的手在顫抖著,他把蓮起抱在懷裏輕聲安慰要蓮起別怕,這才發現是自己的手在發抖。
咣當…。
屋角突然傳出聲音,原來是小甲、小乙在玩陀螺,陀螺撞到了放在屋內的火爐發出聲響,傅敬堯往聲源看去,看到小甲、小乙一臉無辜又不知所措的樣子,這才清醒過來,現在不是可以發愣的時候,現下不論是誰上山,對方有四、五千人之多,他和蓮起都不可能是對方的對手。
“蓮起,我們逃,對方找了那麽多人上山肯定不存好意。”
傅敬堯握著蓮起的肩萬分緊張,他很怕蓮起不肯走,因為蓮起說過這竹屋是段雲生為他花了六十六個夜晚熬著不睡才築好的。
“好,我們走。”
蓮起答應的太快,傅敬堯反而有點愣,他以為蓮起會舍不得。
蓮起掙開傅敬堯,走到衣櫃裏開始翻找東西,傅敬堯以為蓮起要找竹簫,大聲道:“竹簫放在矮榻邊的櫃上。”
蓮起沒有回頭,又往上一層翻找東西,那層是放置蓮起沐浴布巾和被單的地方,蓮起翻的煩了,幹脆全部都往下扯,弄得一地的都是。
“蓮起,你在找什麽呢?”
“銀子。”
不是要逃嗎?
沒有銀子怎麽行呢?
傅敬堯聞言忍不住一笑,蓮起這下居然還比他接地氣,要逃的確不能沒有銀子,像他之前窮到隻能喝井水就不好了,“不在這兒,在米缸裏。”
蓮起回頭,臉上的表情跟話一個表現,“放米缸裏做什麽?”
“我娘都放米缸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