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傷……
傷……
如果說，當幻月聽到涼夏將在三日之後迎娶軒轅雅這一消息時，心口仿佛被針紮一般刺痛的話，那麽此刻，當他看到涼夏溫柔體貼地將受傷的軒轅雅一路公主抱，抱到老皇帝麵前，隨之兩人獲得恩準，旁若無人地從他麵前走過……
幻月怔怔地捏緊手心，不經意間，指甲劃破了掌心脆弱的皮膚，卻依然不自知，亦或許，他早已忘了痛是什麽感覺……
君綾最後贏得了賽馬的勝利，涼夏抱得美人歸，曲終人散，他幻月獨自站在浩渺的天穹之下，孑然一身。
”老爺，我們該回去了。“小夜悶悶地提醒道，實在不忍心去看他黯然傷神的麵孔。看到涼夏突然出現的那一刻，她迷茫不已，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那死狐狸不是口口聲聲地說愛著她家老爺嘛！為什麽要偏偏要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而壞了她的好事？為什麽要當那麽多人的麵，特別是幻月麵前，秀他的溫柔體貼憐香惜玉？
擦了個屁！小夜恨恨地咬著牙，恨不得將涼夏那小子活活掐死！
”小夜，回去吧。“幻月恍然回神，溫和地揉了揉小夜的腦袋，牽笑答道。
乍看之下，似乎很平靜，然而熟知幻月的小夜，又怎麽辯不出那笑容有多勉強呢？這一天，真他奶奶個熊地狗血淋頭，涼柏那白癡玩失蹤，這邊涼夏個死狐狸都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至於暫時失蹤的涼柏到底在哪裏呢？
涼柏正在度過人生中最”悲慘“最受折磨的日子。
”我說小夥子啊，你該不會是沒吃飽飯吧？“一身黑寡婦裝扮的半老徐娘扭著腰肢，斜倚在門前，擋住了大片的陽光，”嘖嘖，快點啊，老娘的驢子都比你有力氣！“
這是一間半舊不新的磨坊，坐落在皇城腳下最為偏僻的角落，屋外種著大片大片的美人蕉，屋內兩座石磨坊，一旁攤開來許多缸缸筐筐……
涼柏穿著一身素衣短打，長發高紮，一臉怒氣地同時推著兩座磨坊，汩汩乳白的液體不斷地滲出石縫，落入缸中。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被一個老妖婆翹著惡心巴拉的蘭花指訓斥嘲諷，偏偏還要罵不還口打不還手，跟頭驢子搶活幹！
涼夏你這死狐狸，這筆賬以後一定要你加倍奉還！涼柏依舊沉著臉，一言不發，機械地推著磨坊。
”嘖嘖，還不服氣了，哼！“半老徐娘譏諷地翻了個白眼，奶奶個熊，借了她的人，她不收點利用趁機好好折磨下這位金貴的太子殿下，心頭那口怒火是怎麽也散不開啦！不過——
她略微詫異地輕條柳眉，沒想到這小子雖然冷冰冰的脾氣又極差，對他那兄弟倒也挺講義氣的嘛！
與此同時……
幻月登上馬車，小洛緊隨其後，依然是王二廚子趕車，其他人皆騎馬，一路倒也太平，隻是安靜地有些詭異。
幻月心事重重，早已神遊天外，其他人多少有點眼識十分默契的保持著緘默。
馬車一路行駛，半途穿過鬧市區，卻被人忽然攔住。
”我家公子有請幻太傅到聚賢樓一敘。“白衣少女持劍而立，脆生道。
這姑娘半途殺出，也幸虧王二及時穩定了馬匹，才沒釀成大禍。不過單看對方反應，估計也出不了什麽事，這女人呐。倒有幾分他們總管的沉穩不驚。
”不去。“小夜掀開車簾，冷眼斜視著少女，這家夥她認得，叫墨竹，是繁華坐下八名侍女中最受器重的一位，為人沉穩，心思慎密，使得一手好劍，可惜她絲毫不放在眼裏。即便是繁華那妖孽來了，她也未必給對方麵子，更何況是個丫頭！
”公子說了，幻太傅若是不去，一定會後悔的。“墨竹不驚不慌，緩緩地說道。
車內，幻月突然一怔，這個時候，繁華找他有什麽事？但聽到小也冷聲道：”回去告訴繁華那騷包，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幻太傅，難道你不想知道涼夏今日為何對您視而不見？“少女微微一笑，笑容沉澱著幾許老謀深算。
幻月渾身一顫，那廂，小夜已橫眉一掃，狠下殺手！
絲刃悠然出袖，直刺少女死穴，對方疾速後退兩步，長劍出鞘，纏住了絲刃，語氣壯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這就是方才差點要了軒轅雅性命的凶器？“
”是，又如何？“小夜不屑地揚眉，任憑對方身手如何了得，要在她手底下討到便宜，再活個三十年吧！
就在氣氛陷入僵局的當頭，幻月忽然掀開車簾，走了出來，溫聲道：”小夜，停手，我們就隨她去一趟聚賢樓。“
”好。“雖然滿是疑問，小夜依然十分配好地叫回了絲刃，她倒不是怕繁華那廝，既便是鴻門宴她也不在乎，就怕那妖孽會做出什麽會匪夷所思的事情傷害了她家老爺！
墨竹見到幻月，下意識地對方微微頷首，對於這個男人，她出乎意外不討厭，既便資料上顯示：幻月絕不是什麽好胚子。但是直覺告訴她：眼前的男子，比很多人要善良的多。
既便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好人，但對於某些看的順眼的人，她一向很客氣。
”幻太傅，請隨我來。“
一行人八人隨著少女左轉右拐，最後停在了一座三層高的酒樓前。
正如一品樓屬於”弑“的情報網，聚賢樓則是血陰安插在君綾的眼線之一，隻不過這件事除了繁華和墨竹之外，無人知曉罷了。
”老爺不會是氣糊塗了吧？“小黑偷偷給小白使了個眼色，暗中問道。
小白無奈地遙遙頭，其實他更擔心總管大人等會發飆把人家酒樓砸了，他們可沒那麽多的銀子賠給人家啊！
像是察覺到有臉心生不滿，小夜緩緩回頭，陰沉沉搜掃了眼走在最後的黑白雙煞，旋即回頭跟上幻月的步子。
小白卻猛然打了個寒顫，邊聲在心底懺悔。
”幻太傅，請您稍等。“墨竹領著八人上了三樓，一直走到雅竹閣門外，這才轉身才幻月囑咐道。
這聚賢樓一樓是普通客人吃飯喝酒的地方，二樓則專門招待達官貴人，富商巨賈，收費自然要比一樓高數倍，而三樓，據說隻有身份極其尊貴之人才有資格入內。
”你們幾個。“幻月忽然轉身看向小染等人，微微一笑，溫和著道，”等會小夜隨我進去便可，其他人就去隔壁的梓軒閣歇著吧。“
”啊？“眾人詫異地看向幻月，卻見他不緊不慢地繼續道聽說聚賢樓的廚子手藝不錯，比得上宮裏的禦廚，你們好好試試人家的招牌菜。”
老爺啊老爺，你是在慫恿這群禽獸吃垮繁華那妖孽嗎？小夜麵色一陣扭曲，愈發覺得她家老爺可愛的緊。
“幻太傅，請進來。”正在這時，墨竹已拉開房門，探出房門，探出身來。
幻月不失禮節地朝對方笑了笑，隨後步入房內，迎麵撲來一陣竹子的清香，原來整個房間的四壁地板，一桌一椅，皆是用強韌到恰到好處的翠竹打磨而成。
雅竹閣內，早已備好酒菜，繁華這會已換了身淡紫色玄天滾邊長袍，悠然自得地倚在桌前，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若有似無的慵懶處心氣息，如同假寐的野獸，暫時縮回了利爪，看似無害，卻決不能掉以輕心。
幻月不動聲色在男子對麵坐下，小夜麵無表情站在他身側，準備隨時操家夥砍人。
“墨竹，給幻太傅斟茶。”男子低沉華麗的聲線輕輕響起，與之同時，白衣少女剛踏前一步，小夜卻冷聲製止道：“不必了，我家老爺有我照顧。”
“嗬。”繁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鳳眼微勾，漆黑的瞳仁依稀散發出鬼魅的紫色光影，隻一刹那，便消散無蹤。
幻月一臉平和地注視著男子，溫潤的眸子不見一絲其悔怯弱或驚豔，那般平靜，如同小夜在白玉中的梨花茶一般，未驚起一絲波瀾。
繁華繞有興趣地打量著幻月，修眉輕佻，微微歎息：多美的一雙眼，如同黑曜石般最純粹的墨色，偏偏給人一種很清澈很清亮的感覺，時而散發著藍田暖玉的溫潤光澤，仿佛被這一雙注視著，也會生出一種幸福的錯覺……
繁華不著痕跡的撇撇嘴，單手抵著下顎，另一手執著空杯，墨竹立馬為他斟上梨花茶。
“幻月，不如你就跟了我吧。”男子淺淺晏晏，媚眼如絲。
幻月聞言，眉頭微皺，搖頭道：“你，不好。”
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否定他。繁華微微一怔，不在意地啄了口茶，挑眉問道：“哪裏不好？”
這是個問題，稍有一慎，將有可能開戰。幻月為難地上下打量著繁華，許久，還是無法讓自己違心說謊，溫和輕柔的聲音緩緩說道：“你，也不會笑。”
不會笑？這答案可真稀奇了。多少人曾死在他的笑容中，又有多少人因他一笑而瘋狂？不是繁華太自以為是，而是所有的事實都證明他的笑容有多麽地魅惑人心。
“你一直在笑，卻是皮笑肉不笑，從未真心地笑過。”幻月執著茶杯，輕聲說道，旋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猛然抬頭看向對方，問道，“我來，隻是想知道涼夏的事。”
得了，老爺，你神了！小夜暗暗點頭，雖然她還是不太明白，為何她家老爺對繁華這妖孽竟完全不在意？但是——
老爺啊，您最近真是愈發勇猛了！
“哼。”繁華難得不悅地冷哼一聲，原來在幻月眼裏，他竟跟那些個路人甲乙丙一樣毫無存在感？閑話未扯上三句直奔主題，他該說幻月不識趣還是不知好歹？
“看來，你果然隻是拿他當借口騙我來的。”幻月深吸一口氣，羽睫低垂，神色平靜得有些虛假。
聞言，繁華麵色微變，神色難測地朝墨竹微微昂頭，後者立即走向窗前，打開窗子，隨既回首看向幻月，少女微微一頓，麵色閃過一絲不忍。
幻月不明所以地站起身，徐徐走到窗前，這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品樓二樓臨窗的位子。
雖然表得有些遠但他依然看得一清二楚：俊男美女對桌而坐，談笑晏晏，此時的軒轅雅哪還有一絲馬蹄下九死一生的受驚模樣，而女子對麵的白衣男子，楞是生生地刺痛了他的眼……
涼夏，你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