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酒後訴衷腸(2)
“我沒醉!婉音,婉音,你騙得我好苦啊!” 李老爺麵色倏爾一白,“當真騙得我好苦!”這雙眼睛,的確像極了心底裏的那雙美眸。可惜佳人當年在大火中香消玉殞了,斯人已逝,無從追憶……
“李老爺,從前的事,如果你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的事情,說出來心裏會好受一些。” 聽到他有感而發談起舊事,茯苓素手捏緊了寬鬆衣袖的邊兒,指節泛出蒼白。
“好受?這件事就是紮在我心中的一根刺,拔出來痛徹心扉,不拔日日鑽心。”李老爺神情激動,眉間爬滿深深地憂傷,“我殺害了我最愛的女人。”
茯苓輕輕拍著他的肩,見他臉色安定許多,這才緩緩地追問,“為什麽?”
“為什麽?試問一個成大事之人怎甘願拘泥於小節,犧牲小我成全大我,而且她負我在先。我絕不能讓醜事大白於天下,隻能神鬼不知地殺人滅口。”李老爺微微愣了愣,倒也沒刻意隱瞞,“我生平最驕傲的是守住了祖先流傳下來的基業,而我生平最悲傷的事卻也是為了這份基業葬送了心愛女子的性命。”
一份需要用一生真愛奠定的成功,個中滋味誰人能解?“
“你就那麽恨她嗎?逝者已逝,那些做錯的事情也該隨著煙消雲散了。你動怒是因為被人揭了傷疤,還是你對她內疚有所虧欠良心不安呢?” 一股涼寒由後脊躥起,茯苓愣在原地。
李老爺如遭雷擊,渾身皆顫,“我怎麽會虧欠她那樣背叛夫君的女人!那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她死有餘辜!”
茯苓心中的震驚無以複加,眉眼冰寒,出語尖銳,“你……你害死了她肚中無辜的孩兒,縱算你們之間有任何誤會,腹中胎兒何辜?”
她果然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從小到大一直在爹娘釀成的腥風血雨中苦苦煎熬,眼淚滾滾劃過臉頰,鹹鹹的,苦澀,正如她此時的心情。
李老爺凝神,眉頭緊鎖多時,方歎息道,“我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孩子雖然無辜,卻也是著實不能留的孽種!”
“既然無辜,為什麽留不得?有什麽迫不得已的苦衷非要迫害無辜的孩子?” 欲蓋彌彰!茯苓霎時如墜入冰窖,全身冰冷異常,舌頭幾乎打結,含含糊糊的吐出心中的疑問。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那孩子雖是我的,而我更不能讓它亂了好不容易安定了的天下。”李老爺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而後有閃現痛苦的神色,“在我性命攸關的關頭,她竟然與奸人勾結,監視我的一舉一動,妄圖斷我後路,拉我下台。更可惡的是,她有孕之後,接二連三的背叛我 。試問讓我如何忍?”
那年少輕狂的歲月裏,在成大事與戀柔情中,他選擇了前者。也許從那時起,他便失去了輕易享受愛的可能?當年若不是對她處處提防、處處算計,懷疑她無邪的眼波、嫣然的笑語,對她的愛置若罔聞,若不是對她玩了太多的心機,連那些可憐的愛意也帶著算計,或許他們之間不會走的這一步。
“如果真如你所說,她那樣罪有應得死有餘辜,你又為何對她念念不忘?” 茯苓心痛,一時間思緒無法沉澱理清,隻覺得這一切,都是一場真實的騙局,唯一不知情就是她這個被擺在浪尖上的人,就像一葉浮萍,永遠看不清楚自己的命運。
“不思忘,自難量!我恨她,恨到咬牙切齒,恨得老死不想相見,可是百轉千回之後,她千般不好,萬般不好,還是清清楚楚的印在我心上,每一個音容笑貌都那麽清晰!我如何能忘,如何如何!!!情太傷人!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李老爺慘淡一笑,抓起一壇酒,傾倒而下。冰涼的酒水擊打著臉龐,卻未能衝掉心頭燥熱的清醒,醉醺醺的趴在桌子上睡去。
揭開了隱藏著人性後那虛偽的麵具,茯苓輕嗤,喃喃自語,“一句莫須無的話便能抹掉一切傷害嗎?”
這一刻,她是真的累了倦了,心也麻木了。宮廷、皇族,永遠有不能觸碰的秘密。富貴榮華的裏麵,永遠是塞滿汙穢不堪肮髒東西的軀殼。
“夠了,李老爺你醉了,我去喚人過來照顧你。”茯苓一刻也無法容忍這裏令人窒息的空氣,逃也似的離去。 那一雙冷漠殘忍的眼,徹底寒了她的心,粉碎了她加注在父親身上全部的幻想。
然而,這條路,她已經騎虎難下,隻能往前走,後退一步,也許便是萬丈深淵,死無葬身之地。
步履匆匆的走到門口,茯苓盡量收緊心緒,用著連她都詫異的平靜語氣吩咐守衛,“李老爺不勝酒力,麻煩各位進去照拂一下。”
劉總管正焦急地向室內方向張望,忽聞此言,稍僵了下便做出反應,用眼神示意守衛們攔住她,急匆匆的向屋內跑去,走出沒幾步,一板一眼的囑咐守衛們,“請小姐暫時留步,待我查清屋內情況再行離開。”
片刻後,劉總管笑吟吟的走來,陪笑道,“我家老爺稱讚姑娘好酒量,還鬧著改日要再跟姑娘一決高下。方才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茯苓劍眉微微一挑,不語,從容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