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太華解圍
“孝昌公主,請吧!”劉華妃見她無任何動靜,慵懶的開口道。她入宮多年,早看出孝昌深藏不露,絕對是個不容小視之人,這種人敵我難分,最危險。如果不能為自己所用,便隻能盡力摧毀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打消惠妃對她拉攏的意圖,不給她翻身機會。否則,讓武惠妃拉攏過去,便如虎添翼,想收拾也就難了。從惠妃這些年來護犢情深來看,惠妃容不下一個才智恩寵能威脅到她兒女的人,到時候,恐怕不用她出手,武惠妃也饒不了她。到那時,孝昌公主向自己這邊靠攏的機會就大了些,華妃思及此,竟隱隱笑了起來。
“依我看,公主身段風流,舞起來必然顛倒眾生。”一名嬪妃竊竊私語。
“皇上最欣賞有才貌雙全之人,如今皇上對孝昌公主另眼相看,想必公主必有些過人之處。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公主之舞了!”又一名嬪妃附和。
這皇宮中,不缺始作俑者,更不缺的是那推波助瀾之人。話說得越好聽,帽子戴的越高,越是枷鎖,墜下的速度便越快。她知道,這些添油加醋,推波助瀾之人並非真心讚她,而是看笑話,看她層層墜落,跌得體無完膚的笑話。
茯苓斜眼看去,皇上冷眼以對,對他抱有眷顧的幻想均化成縷縷青煙消散了,不由苦笑,命運弄人,這宮裏的水太深,她尚且步步維艱、難以自保,被她拖進來的穀天祈又當如何自保?她剛想叩頭領旨,被太華公主起身的動作打斷,她眼中浮現出一絲期盼之色。
“華妃娘娘的瑪瑙珠冬暖夏涼確實是個好東西,拋出此物求孝昌姐姐一舞誠意之深可見一斑。隻是,太華記得今年開春的時候皇上賞了一件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給娘娘,那件腰帶太華喜歡得緊,幾次想同娘娘討要卻找不到好的理由,遺憾至今。今日太華見娘娘連最喜歡的東西都拿出來酬知己,鬥膽求父皇準許太華同孝昌姐姐共同舞一曲,若是舞得好,娘娘便割愛將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贈與太華,如何?”太華公主麵露微笑,不甘示弱地從容稟道。
此話一出,眾皆愕然。
“太華,不等胡鬧!”武惠妃的聲音響起,威嚴中卻難掩寵溺之味,不僅讓人懷疑她說這句話的目的到底是製止還是縱容!
劉華妃也是一驚,沒想到想要算計別人,卻被太華那鬼靈精擺了一道,吃了個啞巴虧,一時間被堵得啞口無言,暗暗忖度起來。她本能地想拒絕,又怕在皇上與眾人麵落下小家子氣的口舌,若不拒絕,她又著實舍不得將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作為賭注。
正愁騎虎難下不好脫身,太華公主的反應,茯苓大為意外,一股熱熱的東西衝進眼眶。她向太華投去詫異且感激的眼光,見她對她點頭,順勢拉上她,跪倒在殿前,聲音輕柔和煦,如黃鸝出穀,“太華願意一同跳舞,孝昌真是求之不得,還望父皇和惠妃娘娘應允。”
“多謝姐姐不嫌棄太華舞技拙略。”太華不理會眾人不解的目光,遞給她一個見機行事的眼神。
武惠妃見太華公主趟了這灘渾水,雖不悅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隨笑著打趣道,“皇上你瞧,您剛剛才誇讚太華的舞技,現在她就驕傲自滿,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這場家宴上太華的舞姿怕是最差的。太華年幼,舞姬拙略,臣妾怕影響孝昌的舞姿,不如咱們再為孝昌重新選上一位伴舞?”
“母妃不必擔心,既是家宴,舞的好壞自然不重要,大家開心就好。如果太華與姐姐的一舞能讓大家展顏一笑,便是大功告成了。”太華輕鬆的反駁惠妃的好意。這種拂逆之事,她向來是做慣了的。
“那就去吧。”唐玄宗也是一頭霧水,見無傷大雅,也就爽快的應允了。
“惠妃娘娘,請容許孝昌與太華妹妹暫且退席準備一下,我們的舞稍作準備既可!”茯苓起身,巧笑嫣然的回答。
退到內室。
“謝謝妹妹。”茯苓感激的衝她一笑。
“各取所需而已,姐姐不必答謝。我惦記華妃娘娘那件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很久了,今日既有機會得到,太華自然不會錯過。”太華邪邪的一笑,問,“姐姐心裏可是已有打算?”
茯苓指著內室中晶瑩剔透的薄翼蠶絲屏風,也笑了。
半柱香的功夫,茯苓派宮女稟報武惠妃,說已準備好。
宮女們領命剪去燈芯,將燈罩照上,驟然間,屋內暗淡了下來。七八名舞姬推著蠶絲屏風魚貫而入,茯苓和太華兩人被屏風圍住居在中間。
如雲的黑發還是精致地盤起,兩人均換上舞裝,茯苓和太華在屏風圍成的圈內,隨意舞動著,衣袖間散著熒光,轉動間,窈窕身影同身後屏風上的月宮一同盈在麵前的屏風上,就像是真有兩個月宮仙子在月宮中輕盈的舞蹈。更有甚者,舞姬們一起推著屏風轉動,這時每一張屏風上都出現了姿態各異的女子,那情形更增加幾絲神秘感與新穎感。末了,屏風將眾人團團圍住,十個人站成一線,擺出千手觀音的姿勢。
唐玄宗頜首讚歎,眾人皆感歎兩女的心思機巧。
“妙!華妃,怕你那腰帶是要留不住了。”唐玄宗衝著劉華妃爽朗一笑,因為光線漸漸明亮起來,撤去屏風,站在前排的赫然是太華公主。
“是啊!”劉華妃的臉色有些難堪,礙於麵子又不能表露得太直白,可這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乃是皇上讚賞她教子有功,賞賜與她標榜後宮的。本來她是想借機壓下惠妃與太華公主的風頭,如今腰帶竟要易主,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教她如何歡喜的起來?
武惠妃欣喜的望著兩人,驚歎道,“將熒光粉藏在袖間,舞動時,熒光粉隨身形飄散,簡直美輪美奐極了。這樣別出心裁的點子是誰想出來的?”
太華公主剛想回話,被茯苓搶先一步,“回娘娘,是太華妹妹,孝昌乍聽也驚歎不已呢,足見惠妃娘娘教導有方,太華妹妹天資穎慧。”
“賞!”唐玄宗聽說是最得歡心的太華想出此妙計,笑得更加合不攏嘴,“惠妃,朕記得開春時賜給一條牙白色的宮裝,你嫌素淨,就一直沒穿,配那件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正好,不如你就割愛賞了太華。”
武惠妃會心的笑了,“皇上跟臣妾想到一塊去了,那宮裝太過年輕,不適合臣妾,正準備賞給她呢,這不,就被您惦記上了。”
事已至此,劉華妃笑盈盈命人扶起兩人,親親熱熱地上前拉著兩人的手,態度親切好似母女嘮家常。她褪下手腕上的那串瑪瑙珠,戴在茯苓手上,瑪瑙珠顆顆大小相同,珠圓玉潤,估計價值不菲。
茯苓也不推托,笑著謝贈。
劉華妃對著太華公主笑道,“那件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今兒我沒帶來,等家宴散了,我派人送到惠妃娘娘的宮中,配公主白皙修長的身子正好,到時候可要記得讓本宮看一眼公主絕美的樣子啊!”
“謝華妃娘娘賞賜!太華一定打扮的美美的,絕不辜負那條鑲白玉織錦暗紋腰帶。”太華展顏一笑,難掩得意的神色,仿佛存心慪死她。
嬉笑間,唐玄宗突然發問,“皇甫德儀怎麽沒來赴宴?身子還沒見好轉嗎?”
武惠妃一愣,繼而回答道,“德儀姐姐這幾日身子剛有好轉,臣妾怕她累著,便差人去她宮裏告知不必參加了。家宴也盡尾聲了,皇上勞累了一天,不如先行歇息,明日臣妾再陪您去看德儀姐姐。”
“也好,今日家宴到此,大家散了吧!”唐玄宗淡淡地吩咐了一句,眾人垂首道別。
行至門口,唐玄宗對身邊的武惠妃道,“你明兒記著,叫人將未央宮收拾出來,布置一下賜給孝昌居住。缺什麽東西的,讓人去內庫拿。不必太奢華,雅致清新些就好。”
“謝皇上提醒,臣妾記下了。” 既是主理後宮就該事事經心,武惠妃柔順的應了聲,隨後,她拿出了她指掌六宮的威嚴,對茯苓同太華公主說,“孝昌即與太華投緣,不如今晚就隨太華去長樂宮休息,明日再搬回未央宮。”
茯苓微微一拜,略略清了清有些發澀的嗓子,低聲說道,“孝昌全聽娘娘吩咐。”
待皇上走遠,嬪妃們按等級一一離去。
“姐姐的未央宮尚未拾掇好,隻能暫且在妹妹的長樂宮委屈一晚。”太華公主毫不避諱的挽著茯苓的手,客氣的說。
見眾人遠去,茯苓這才覺得渾身上下輕鬆起來,輕輕的舒了口氣,羸弱地笑著對太華公主說道:“太華妹妹客氣了,是姐姐叨擾了。”
隨後,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一場家宴,幾家歡樂幾家愁。屋外,雪仍是不緊不慢的下著,大地上已是一片茫茫。
冬天來了,隻怕夜會越來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