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逃不開的人
用過晚飯，茯苓來到長樂宮與太華公主閑聊。卻見長樂宮中人員嘈雜，均在忙碌著將衣物用具打包裝箱。
“太華，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茯苓望著指揮若定的太華公主，氣定神閑地問。
見到是她，太華公主三步並走兩步走向她，親切的抓著她的手，笑容無比燦爛，“姐姐，你來的正巧，我正要去你宮裏同你告別呢。”
“妹妹這是要去出行嗎？”茯苓疑惑的問。
“父皇明日就要啟程去驪山湯泉宮小住，母妃說溫泉對我的身體有益，非要我一同前去。湯泉宮也沒個人玩，沒意思極了，姐姐若是能一起去就好了。”太華公主不自覺地聳了聳肩，一邊留心注視宮女們的動靜，一麵心不在焉的回答，眸中帶著淡淡的期許。
茯苓抬起頭，望著遠處高聳的宮殿，眉頭輕蹙，若有所思的說，“如果我也可以一同去該多好！” 今日穀天祈的水果雕像如磐石般駐紮在她的心底，在她故作冷漠的絕情心底激起一串串的心動，她的心底油然而生一絲膽怯和迷茫。
“姐姐若是想去，我這就去求母妃。不過，你考慮清楚，究竟想不想去，畢竟湯泉宮很悶的？”太華再次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真的可以去嗎？”茯苓不敢確定的問。出去避一避，或許能及時壓下心裏的騷動。
太華公主探究的打量著她，嘴角泛起一縷微笑，急匆匆便要出去。
如此雷厲風行的做法引得茯苓一陣嬌笑，她攔住太華公主輕聲打趣，“妹妹，用不著這麽著急，等你收拾好了再去也不遲。”
“不行，我怕你明天因為湯泉宮太悶而臨時退卻。這件事我要馬上落實，你放心吧，我是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的。”太華公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眼眸閃著誌在必得的光芒。
茯苓望著她那雙出奇驚喜的眼眸，編出一套似假還真的違心話，不知道是對她說還是在對自己說，“你放心吧，我在皇宮裏住悶了，能出去散散心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姐姐快回去收拾下衣物，我這就去母妃那裏。”說完，太華公主一溜煙的跑出了長樂宮，茯苓又忍不住一陣嬌笑。
湯泉宮之行，規模十分浩大。果然如太華公主所料想，武惠妃恩準茯苓同行。天還未亮，整裝待發的大部隊已在皇宮的正門處集合好。
茯苓粗略的看了下，隨行的嬪妃三名：惠妃、華妃、美人劉伊娉；公主三名：太華、萬春和她；皇子十幾人，她所認識的隻有太子、鄂王、光王、壽王、榮王等；上官愷作為隨行禦醫勢必一同前行；臣子乃是包括禦林軍統領楊錡在內的幾十人，最讓她意外地是穀天祈與章淵清也在受邀之列，她望向他們時，他們也在望著她，她立即移開目光。
想躲的人躲不開，茯苓遲疑了一下，扯著太華公主的衣角低聲問，“靖遠侯與忠義侯為何也在應邀之列？”
“這正說明你們緣分不淺呐。”太華公主嘻嘻一笑。
茯苓撇撇嘴，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少貧嘴，快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姐姐要去泡溫泉，怎麽也得找兩位保鏢護航啊。我專門求的母妃，姐姐是不是要謝謝我呢？”太華公主笑逐顏開的邀功道。
弄巧成拙，茯苓深歎了口氣，站著不動，一時分辨不清心中的喜怒。
“都是玉環不好，病的不是時候，玉環有禦醫照拂，王爺不必掛念。湯泉宮雖然溫暖，還望王爺也要注意保暖。”突然，柔柔的聲音驚醒了發呆的茯苓，她放眼望去，隻見楊玉環正在同壽王依依話別。不遠處唐玄宗攜手武惠妃昂首闊步的走來，若是不出意外，片刻後將會徑直越過壽王二人，那樣的話唐玄宗與楊玉環將會直接照麵。
唐玄宗的腳步越來越近，茯苓心中一緊，剛想快步阻止唐玄宗，哪知被人踩到裙擺，直接與結實的大地來了個親吻。貼在地麵上，疼痛席卷全身，她仰首看到眾人的目光全然集中在自己身上，忍痛一陣苦笑。也好，正愁找不到理由吸引皇上的注意力，現在不必愁了。
“孝昌，你這是怎麽了？好一陣子沒見到你了，身子好些了嗎？”腳下轉了個方向，武惠妃擺出一副訝然之態，問。
“兒臣參見父皇、惠妃娘娘！孝昌身子好多了，能與父皇、娘娘同赴湯泉宮，孝昌有些興奮過頭，故而行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讓大家見笑了！”茯苓佯裝出一臉興奮，在身邊宮女的扶持下艱難的起身，訕訕地說。
“快快免禮吧，牙尖嘴利的丫頭，倒挺會討人開心的。”武惠妃溫柔的嗓音裏是濃濃的笑意。
一段簡短的小插曲之後，茯苓再望去，楊玉環已經不再人群中，估計是壽王太過憐愛她，讓她早早回去了，她這才放心了些。她苦笑，也不知道她這樣做算不算是棒打鴛鴦。
容不得她多想，唐玄宗一聲令下，數百人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朝驪山進發了。女眷乘坐鳳鸞或馬車，男人們騎馬。就連唐玄宗也放棄鑾駕，換了一身戎裝與武惠妃一同騎著高頭大馬，夫唱婦隨，嫣然一副恩愛模樣，威武愜意。
茯苓與太華公主共乘一架鳳鸞，起初兩人說的全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天南地北的瞎扯。這般輕鬆閑適的時刻，也大大降低了茯苓的戒心，和太華公主聊天還算得上是享受的。
閑來無事，茯苓掀開簾子欣賞沿途的風景，遙望唐玄宗與武惠妃所騎的那兩匹駿馬格外矯健，鬃毛一根根豎起，隨風擺動，像潔白的羽毛，煞是好看，她禁不住驚歎道，“好漂亮的馬兒。”
“當然漂亮了，那是大宛國王進獻給父王的胡種馬，又稱汗血寶馬，父皇尤其喜歡，還親自取名為玉花驄和照夜白。隻可惜它們是父皇的愛馬，除了母妃，不容許別人觸碰的，否則我早就騎上遛一遛了。”太華公主扒著簾子看了眼，哼道。
長安城距離驪山不算遠，可因為女眷眾多的緣故，一路走走停停，太華公主因不滿蝸牛般的速度，便纏著武惠妃非要騎馬。大唐公主大多都諳熟騎術，太華公主更是其中出類拔萃的紅妝。武惠妃心情大好，也不願掃她興致，特求唐玄宗準許她騎馬。
太華公主興致勃勃的換上一身戎裝後，威逼利誘茯苓也換了一套，強拉硬拽的讓她騎馬。兩人隨即選了兩匹還性情溫和的良駒跟在隊伍的後麵，開始茯苓顫巍巍的騎在馬上，僵直了身子，不敢亂動。
大概一個時辰後，茯苓才漸漸掌握了騎馬的竅門，身子漸漸放鬆了起來。
溫吞吞的速度，讓太華公主又急又氣，終於按捺不住，手裏的馬鞭狠狠地在茯苓所騎的馬背上敲了一下，馬兒瘋也似的一路狂奔起來，茯苓驚得連聲尖叫，身子也開始左搖右擺起來。
突然，一個低低的聲音傳到她耳邊，“別怕，抓住韁繩，雙腿夾緊馬腹，身子向前傾穩住。”
依言照做，果然她不那麽害怕了，穩住心神後她轉過頭看說話之人，卻發現穀天祈不知什麽時候也減慢了馬速，與她們同行起來。
他的到來比起騎馬更讓茯苓如坐針氈，茯苓輕蹙眉，心裏有著說不出來的煩悶，隻覺周圍的空氣變得令人窒息起來。
此時壽王與上官愷也退至幾人身邊，壽王笑著打趣道，“二姐，太華的騎術無師自通，雖然號稱宮中騎術第一，但的脾氣急躁又沒耐心，向來橫衝直闖，你選她教你可真是太沒眼光了。”
“壽王哥哥，你就知道取笑我，有本事我們比賽一下。”太華公主不服氣的叫板。
壽王忍不住展眉微笑，語氣中透出幾分興趣，“比就比，如何個比法？”
“現在距離驪山還有十五公裏，如果誰先趕到驪山，誰就算贏了，怎麽樣？”太華公主眼珠一轉，挑釁的說。
“好，我就不信能輸給你這小丫頭。”
“算我一個。”上官愷也躍躍欲試。
“孝昌姐姐，我要去參加比賽，就讓忠義侯教你騎術好了。”太華公主俏皮的朝她擠眉弄眼，曖昧的輕聲叮囑。
三匹馬風馳電掣而過。
警覺到身邊隻剩下她與穀天祈兩人，茯苓額上冒出冷汗，心裏暗罵太華那丫頭就會給她製造爛攤子，尷尬的推辭道，“想必忠義侯還有別的事情吧，我就不麻煩了。正好我累了，想回馬車上休息了。”
“公主是逃避騎馬，還是逃避我？”穀天祈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銳利的目光依然緊緊地盯在她臉上，咄咄逼人。
茯苓很不喜歡他這樣，幾乎就想轉身逃去。他的語氣有太多的深意，她稍稍後退了些，避開他的目光，假意裝作欣賞路邊景致，雲淡風輕的說，“忠義侯多慮了，我隻是累了，並不想逃避什麽。”
“我讓你如此不自在嗎？”終於，穀天祈喟歎一聲，露出傷感之態，揚長而去。
他眼中的失落，竟然讓茯苓一瞬間有了心痛的感覺，不知如何應付了。
驀地，一群大隼自高空以無比淩厲之勢俯衝而下，直直撲向大隊的人群，來勢之凶猛，驚得眾人連忙策馬狂奔。茯苓性溫和的馬兒也受了驚嚇，橫衝直撞起來，她再也穩不住身子，眼看就要甩了出去。
眾人忙著躲閃，此時均無暇顧及她的安危。穀天祈反應的最快，飛身旋過去，穩穩地落在她的馬背上，將她緊緊地抱著懷裏。大隼並未放過兩人，銳利無比的利爪狠狠地朝他們抓來，穀天祈忙著馴服受了驚的馬兒，根本騰不出手擊退空中盤旋的大隼，任由他們抓破後背。
隊伍被這些因饑餓出來覓食的大隼衝得四分五裂。隨行的禦林軍與這些大隼戰鬥了好一會兒，才護送著唐玄宗找到一處廢置的院落暫時避難。
穀天祈也顧不得方向，一路躲避，騎著馬兒狂奔了十幾裏才力氣不支地停了下來，四處荒無人煙。
“你怎麽了？”身後的力度猛然一送，穀天祈墜下馬，茯苓跳下馬，嚇得連哭帶喊驚叫，這裏四處黑黑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不要哭，我認識的茯苓是不會哭的。”穀天祈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喃喃的說。此刻他並不覺痛苦，相反看到她緊張的臉，他幸福甜蜜的閉上了眼。
“你若是敢死去，我馬上把你丟去喂隼。”茯苓惡狠狠的威脅著。
可惜穀天祈已經昏睡過去，再也聽不到她的咆哮。這裏是一處背風的小山穀，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煙，她恐懼的叫喊著，可任憑她如何聲嘶力竭的呼喊，回答她的隻有空蕩蕩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