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潑天之雨(五)
一蓬火焰突如其來,砸在層層疊疊的肉網之上,頓時燒破了一個大洞。
著玉冠,帶扳指的公子哥冷笑著踏進巢穴,所過之處,蜂蟲盡焚,筋線融斷,將這陰冷之地燒得極為悶熱,冒出滾滾黑煙。
數顆藏匿在角落的白繭暴露出來,被熱氣一熏,繭衣層層融褪,掉出來幾個半死不活的怪物。
粗看還有人的身軀,腦袋和四肢卻似蟲一般,稜角外凸,而皮肉之下,隱約可見幾分麒麟服的殘紋。
「我的佣蟲!」
僅剩的獨腦袋捂住左肩上的巨大創口,眼神惡毒地瞪著來人,腳步卻不自覺後退,靠向一側肉網。
「哼!你不是很囂張嗎?」祁歸撥動扳指,火德靈源無聲地聚集在他皮膚之上,形成小簇小簇燃燒的火焰,「居然敢虐殺我書院學子,把他們做成陰毒的傀儡,今日便取你狗命!」
「就憑你?」怪人此時已經退到角落。
他鬆開手,土德靈源無聲匯聚,左側傷口飛快地生出肉芽,像吹了氣似的鼓起來。
先是皮肉下陷,塌成五官的窟窿,再生出稀疏的毛髮,眼球,牙齒,長出軟塌塌的鼻子,歪斜的嘴巴。
那嘴裡的舌頭剛長出來,便含混不清地罵道:「就你這種廢物……我能殺一百個!」
話剛說完,雞蛋大的眼球便徹底脫開皮膜,重新長好,金色星辰般的光點在他眼瞳中閃爍,「給我殺了他!」
伴隨著一聲怪異的嘶吼,幾處筋肉網膜突然被撞破!
鮮紅的軀殼還未長好皮膚,但慘白的骨刺已經自尾脊彈出,七八隻「佣蟲」長著同樣畸形瘦小的三對手臂,和一對誇張的巨大鉗足,乍一看就像胡亂拼湊的怪胎,撲面而來的劣質感卻和這些怪異造物的力量完全不相稱。
祁歸猛地前撲,躲開一隻鉗足的偷襲,身後岩石像豆腐一樣被劈開,熾熱的火焰撲向那些怪胎,卻只燒焦了它們鮮紅的筋肉,雪白的骨刺只稍稍發黑,鋒利如舊。
雙頭怪人發出兩聲冷笑,周圍的「地羅之網」瘋狂長出,幾乎將祁歸所在之地包成繭,哪怕被短暫燒破,也能飛快地彌補上,和之前一碰就壞的孱弱姿態完全不同。
自從他被山主灌頂就變成了這副模樣,雖然長得和傳承種極為相似,但還能保持大半屬於人的狡詐。
真正會駕馭蟲群的驕蟲傳承者從不把自己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就如將軍不上殺陣,天子只留高堂,沒有了驕蟲指揮的蟲群,只不過是些沒腦子的畜牲。
雙頭人轉身躲進一處洞穴,密集的肉網紛紛退開,又在他離開之後恢復成原本模樣,遮掩地形。
他要換另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地方藏起來,再把敵人慢慢虐殺,做成他的佣蟲。
這些海事書院的學子都是殿里下令必殺的目標,若不是這等嚴苛命令,他倒想和長乘叄做交易一樣,和這些麒麟服們做做交易,讓他們用攜帶的附屬們來換取他的幫助。
一個海事書院的災級都會有四個附屬,要是都做成佣蟲,再給他一點時間,哼,這場廿三戰的贏家必然是自己!
驕蟲一邊貪婪地想著自己的「原本的未來」,一邊順著岩壁爬出洞窟。
「大風!」
探出頭的瞬間,驕蟲看見半截寒光閃爍的斷劍。
兩顆頭顱同時被削去天靈蓋,露出灰白粘連血絲的軟組織。
驕蟲手上一松,便往洞窟底部跌落,那斷劍再度自天空高高劈下,從兩顆醜陋腦袋的中間劈開脊骨,斬破內臟,鋒利的劍氣如颶風撕裂一切。
揮劍的少年落地之際,驕蟲只剩下兩顆腦袋骨碌碌地滾在他腳邊,混著一地血泥,空洞地眨著眼睛,「你……偷襲……無恥……」
白雲天仿若未聞,抬腳碾碎兩顆頭顱,雞蛋大的眼珠蹦蹦跳跳彈出去,被一股火焰吞噬,徹底失去了聲息,地上的肉泥開始冒出黑煙。
祁歸自另一邊走來,腦袋上纏著的幾根筋線和被骨刺扎穿的衣擺仍顯得有些狼狽。
若不是白雲天及時出手,他恐怕過不了多久就要受傷,被一點點耗死在這無人知曉的洞里。
這公子哥雖然驕傲,但心底也知道好歹,便哼哼著朝手執斷劍的少年道謝,「你的劍招很厲害嘛,謝了啊。」
正抖落劍刃血水的白雲天瞧了他一眼,嘴角微動。
啪!一截雪亮骨刺扎穿了祁歸眉心,其速度之快,連半點血絲都沒粘上,彷彿從他腦袋上憑空長出一隻角。
白雲天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不等他出手相救,頭頂便傳來一聲低喝。
「半真幻境——無波水焰!」
……
……
阮魁只是猶豫了片刻,便親眼看見已經蛻變的長乘叄被摁著打死了幾十次!
他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被料到,無論下一步做什麼都是錯,格擋也被殺死,進攻也被殺死,哪怕一個咆哮,一個呼吸的錯亂,都能讓他在這瞬間死去幾條命!
但凡厲九川有個災級傳承,長乘叄早就被同階的靈源撕碎焚燼了,哪裡還有這麼多重新長出身軀的機會。
阮魁很快就反應過來,如果自己再不出手,長乘叄要不了多久就會敗落,根本等不到其他人來!
面頰枯瘦的青年稍加思索,便邁開腳步,卻突然發覺有什麼東西咬住自己褲腿,低頭一看,是只灰紫毛髮的天馬。
片刻后,阮魁又站在了原地,警惕地封住交戰二人的退路,甚至連身旁的肥遺都不知何時消失了蹤跡。
仍在中的厲九川看見這一幕,忍不住出聲提醒,「我覺得可以逃了,他們的援手應該快到了。」
玄十一的聲音依舊不慌不忙,「你看我出手這麼久,有沒有看出什麼?」
厲九川想了想道:「似乎是一套武技。」
「再詳細些。」
「我覺得……你一直在用一套劍法,對嗎?」
「有多少招?用了多少遍?」
厲九川看著雲海山茫茫霧靄,第一次如此絞盡腦汁。
「九招……不,只有三招!你用了……一百,不對,是打了四十套!」
「記住它。」玄十一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這是真正屬於顧肇君的東西,也是你活到如今的原因,從今往後,你依然要仰仗它的威力,享受它生殺予奪的權力,甚至以此為生。」
厲九川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疑惑,若還在聯邦,以武謀生的自己必然是需要這套劍招精進實力,但在這裡,傳承主宰一切,區區一套武技,竟然能在玄十一嘴裡達到謀生的程度,難道還有什麼武道,能對抗帝種傳承嗎?
但玄十一併沒有解釋的意思,彷彿說什麼都是不必要,又似乎在暗示,所謂的傳承都是一種污穢,遠不如武道來得純粹?
厲九川困惑之餘,隱約明白了為什麼是自己被選中,來到了這裡。
但他更憂慮的是,玄十一不再隱藏自己,甚至開始「交代後事」,是否意味著某個終結時刻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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